六月下旬 刘方买了一斤肉回家,叫媳妇用土芋豇豆在锅里炖上,又提着一坛酒进屋,让刘小临去把隔壁黎老爷子请过来,黎家小子立了军功,今儿个得好好庆祝一番。刘小临陪着黎阔进屋坐下后,赶去杜府把杜松生也给叫了来。 昨日杜松生听他说遥君晋升了,在家高兴了一整天。千总,正六品,如刘小临所说的,给兄弟长了脸面了,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好,可不能拖了她后腿。 严心看他这模样不禁也笑了起来,“你看看你,哪还有平时的稳重。” 今日兄弟俩开心,喝了不少酒,黎老爷子和刘家夫妇都各自休息了,他跟刘小临还在外屋喝着。 刘小临打了个酒嗝,“大哥,你看啊,阿君做了官,你呢,以后也会做官,”他晃晃脑袋,“就剩我,我、我种地,最没出息,丢人!” 他们虽已结拜,但平时仍是直呼名字的,刘小临一喊大哥,杜松生就知道他喝大了,自己也晕晕乎乎的,却还没到他那个程度。 “哥啊!以后!二弟我,可就仰仗你俩了。你俩吃肉,给我留口汤就成!” 杜松生不知忽然从哪来了一股豪气:“不!一起吃肉!咱们仨一起吃肉!” 刘小临端起酒,往前一送,“干了这碗!” 杜松生将酒碗撞上去,“当浮一大白!”
第9章 昨夜饮酒饮得太晚,杜松生便在刘家睡下了,卓青将他的话带回后就留在了府里。用过早饭后,见杜松生还未回府,严心便叫卓青再去刘家看看。到了刘家,兄弟俩还没睡醒,卓青瞧瞧天色,都日上三竿了。 刘方推开儿子的房门,被一屋酒气熏得差点晃了个跟头,床榻上那哥俩的一身衣服滚得皱皱巴巴的,刘小临躺得四仰八叉打着呼噜,杜松生被挤在墙边,脚上还穿着一只鞋,另一只甩在了窗台上。 卓青走上前喊了几声少爷,见二人未醒,刘方转身出去拿了水瓢,一把将水泼在儿子脸上。刘小临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爹。被身旁的动静吵醒,杜松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也坐了起来。 “少爷,少夫人问您何时回去。”卓青说完去捡回了窗台上的鞋,将鞋搁在床脚。 杜松生挪到床边,说:“这就回。” 刘方打开窗子,“不急,吃一口再回去吧,锅里还留着饭。” 想着家中也没什么要紧事,杜松生便同意了。两人就着一个木盆洗了脸,出来看到外屋已经收拾干净,就拿了两个小板凳围坐在灶台前将锅里的稀饭和菜饼子给打扫个精光。 出门前刘方媳妇把前两日刘小临在外边挖的野菜给他带了一些,杜松生提过他爹爱吃,刘家就记着了,每回刘小临去砍柴时都会挖点回来。待杜松生离开后,刘方两口子去了地里,刘小临活动活动了身子就上山去了。 在山里遇见了郑猎户,正拎着刚打下来的三只野兔往回走。郑猎户见着他,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待走近些,刘小临发现郑猎户走路一瘸一拐的,就问道:“郑叔,您的腿怎么了?” 郑永山喘着气,“早上碰到了熊瞎子,得亏跑得快,就是跑的时候摔了一跤。” 刘小临边伸出手边说,“我帮您拎回去吧,您能轻松些。” 郑永山将野兔递给他,两人回到家后,刘小临依他的话把野兔放在墙根背阴处,进屋帮着郑永山挽起裤腿,这才看见他腿上有长约两寸的一道伤口。 “这么深!” 刘小临惊讶道。 “不碍事,家里有点草药,敷上就好了。”郑永山话音刚落,刘小临就听见郑安慈的声音传来,“稀客呀。” 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对郑永山继续说道:“郑叔,只敷草药恐怕是不行的,正好我一会儿回镇上,我叫郎中来给您瞧瞧。” “爹!这是咋了?”郑安慈一看见那道伤口就惊呼出来。 郑永山拍拍她的手,“没事的。小临,不用折腾了。安慈啊,你去给爹打点水来,再把外屋墙角柜子里的草药拿出点来捣碎了。” 郑安慈想了想,抬头对刘小临说,“你现在就去。” 刘小临鼻孔哼了一声,“用你说。” 在延元堂等了好一会儿,胡郎中才得了空随他上山,瞧完了郑永山腿上的伤,皱了皱眉,然后查看了他家中的草药,又将右手搭上他的手腕处,片刻后,道:“身体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这伤太深,这两日怕是会发热,待会儿叫你闺女跟我回去抓药。” “草药我看过了,可以用,先外敷,外敷的布条最好是用沸水煮过的。若有发热,便熬了汤药服下,每日早晚各一次。我会写在方子上。” 向胡郎中道了谢,郑安慈去屋后包了几块肉干回来,塞进刘小临怀里,说:“不想欠你的。” 半月过去,这日,刘小临想着去郑猎户家看看,一进院里,就看见郑安慈心事重重地洗着衣裳。 他蹲在盆子旁,问她:“郑叔好些了吗?” 郑安慈也不理他,拽出搓衣板下的衣裳搓洗着。刘小临讨了个没趣,便进了屋。 郑永山正昏睡着,面色有些泛红,时不时咳两声。他探手摸了摸,发觉郑永山的额头有些烫手,他快走几步到院里,喊道:“你爹发热了,胡郎中开的药可服下了?” 见郑安慈依旧不应声,刘小临气呼呼地走过去,她爹眼下这样,她怎么还跟事不关己似的! 正要责备她,却发现她眼中噙泪,双唇紧紧抿着,嘴角颤了颤,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下来。 刘小临平时没接触过女孩家,更没见过女孩哭,一下子就慌了神,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蹲下来下意识伸手去扶她的肩,又连忙抽回手,“啊…你…你别哭,别哭呀。到底怎么回事?是…是胡郎中的药没起效么?” 郑安慈不愿当着他的面哭,倔强地擦了擦眼泪说:“上次你们走后的第三天,爹就开始发热了,药也喝了,每晚用凉水沾湿的面巾冷敷着,烧也不见退。” “没去找胡郎中来瞧瞧吗?” “瞧了,他说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要先退烧才行。” 刘小临算算日子,居然烧了十多日,这可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他蹲在地上想了许久,突然一拍大腿,“你等着!” 说完便往镇上跑去。 郑安慈见到他那模样,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期待。 “开门!开门!” 杜府小厮听到这急切的叩门声,打开门后还没等看清来人,那人就风似的直奔少爷院里去了,正要追上去,听着迎面来的巧环喊了那人一句刘小哥,便停下了脚步。 刘小临一股脑儿地将郑猎户家的状况说完,连忙灌了几口茶解渴,就瘫坐在石凳上。杜松生带着卓青去了父亲的书房,得了允准后便叫卓青去地窖的冰鉴里抬了两块冰用棉被包上。 “还剩三四十斤,能帮他撑几日,不够你再来取。”杜松生又叫卓青去后院套上马车,“一会儿你坐马车去,冰这么沉,天儿又热,路上耽搁得越久化得越快。” 严心看着他俩这忙叨样子,叮嘱道:“带上两个盆去,免得满床水。” 刘小临摆手,“不用,大嫂,他家有。” 严心说:“他们家估摸着是木盆,那凉气儿散得哪有铜盆快,带上吧,以防万一。” 刘小临一想,也是,便谢过了嫂子,跟着卓青驾车往郑猎户家去了。马车到山脚下被林子挡住了上不去,刘小临跳下来,扛着棉被火急火燎地往山上赶,卓青拎着盆紧紧地跟在后面。 郑安慈晾好衣裳,换了面巾敷在她爹额上,再将换下的面巾浸在屋后的井里泡着,然后就坐在井边,掐着指头算着刘小临去了多久。 “回来了!有凿子吗?”刘小临喊道。郑安慈急忙跑到院里翻找着,她家不做活,没有这类物什,得找个能替代的。 “斧子行吗?” “行!” 刘小临把棉被在桌子上铺开,依次劈开两块冰搬到盆里,再掀开郑永山身上的被子,将两个装了冰的盆子分别放在他身体两侧。 “这被子太小了。”卓青说。 郑安慈抱起桌上的那床棉被盖上去,“这回够了。” 卓青离开后,刘小临并没有走。他跟着郑安慈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摸着郑永山身上确实不那么热了,这才回了家。 接连往杜府跑了几日,杜家存的冰也见了底,可郑永山的病情却依旧不见好转,身子仍是发热。昨日他醒了,人却是昏昏沉沉,咳嗽不止。 郑安慈下山又请了胡郎中来,胡郎中把了脉,想要叹气又立刻忍住,“还同前阵子一样,发物就不要给你爹吃了,另外,梨子可以多吃一些。” 说罢,掀开被角解下郑永山腿上的布条,伤口已然红肿得厉害。 郑安慈看得心疼,前阵子换药时她就发现伤口肿了起来,当时胡郎中给开了新的清热解毒的方子,每次换药的时候她都万分小心,生怕再添新伤。 胡郎中从药箱中取出剪刀和小刀,将一块布垫在郑永山腿下,“郑老哥,忍一忍,莫要动。” 待伤口处的脓肿被挑开后,胡郎中反复挤了几次,直到流出来鲜红的血,再把剪刀在油灯上燎上几遍,剪去边缘多余的腐肉,阵阵疼痛令郑永山险些喘不过气。 刘小临在一旁坐着,见郑安慈抹着眼泪,心里忽地堵了起来。 待胡郎中包扎好之后,他问道:“胡郎中,这外伤可有什么法子能治好?” 胡郎中转身道:“确有一药,名为祛腐生肌膏,只是……此药不便宜。” “要多少银子?”他追问。 “一钱。”胡郎中心知这不是郑永山家能负担得起的,已经报得比原价低了许多了,又补充道:“此药寻常人家用得少,一般为军中所用,药材在市面上不多,较为难得。” 这,实在是有些贵了,难道要去杜家借么?这阵子没少麻烦杜家,一时间,刘小临没了主意。 郑安慈闷闷道:“为何您上回来没说这药?” 胡郎中知道她在埋怨自己,微微笑道:“此药所需的药材,上回来时刚巧缺失两味。原本也想着待药膏制成后再来瞧瞧,万一没成,反叫你空欢喜,便也没说。” 坐了一会儿,见他二人面上有些为难,胡郎中便道:“那我先回了,若还有不明白的,可去医馆寻我。” 送了胡郎中出门,郑安慈倚在门边望向林中,这银子该从哪来啊。 刘小临盯着她的侧脸,过了好一阵子,似是下了决心,说:“我来想法子,若是顺当,明日郑叔就能用上药。” “你有什么法子?” 郑安慈看向他。 “你别管了。” 傍晚,他再次来到杜府门前,徘徊了几次却迟迟没有叩门,直到天都黑了,他懊恼地一跺脚,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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