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黎阔才回来,刘方媳妇听着声便将信送了过去。他直接拆开,不用想,定是孙女的家书。 信中写道,在边关一切都好,除了去年腊月被羌戎人在腿上砍了一刀,还好伤势不重,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写到这又安慰了爷爷,从军哪有不受伤的,不必太过担忧。信中又提到,她在军中结识了一个兄弟,叫罗四年,也是黑龙镇人。剩下的,就是嘱咐他不要再去地里,好好在家颐养天年,若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叫小临帮忙。末尾,又托黎阔转告杜松生和刘小临,叫他们安心,好好地等她归来。 看完信,见刘方媳妇还在,便询问她还有什么事。她指指信,说:“阿君走了一年多了,才来三封信,小临在家巴巴地等着她的消息呢,信上可有说什么?” 黎阔将信的大致内容与她说了,她笑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那我这就回了。” 刘小临从母亲那得到黎遥君的消息后,就赶忙去往杜府找杜松生,两人坐在一处不禁为她忧心起来。 才入伍半年就受了伤,还是散兵,这要是上了战场……杜松生有些后悔,若是劝她不要去就好了,哪怕考个秀才好歹也能谋个写文书的营生,即便考不上,种地做工也能安稳度日。 可此时后悔有什么用呢,当时只想着,兄弟想做什么自己支持就是,从军的危险那时也料到了,可谁知,竟是这般凶险。他恨不得家里再有两件裲裆,将它们改成护腿给黎遥君送去。 刘小临弹出一颗石子,石子打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块浅浅的痕迹,“她这般拼命,要是连个将军都混不上,那我可得好好取笑取笑她。” 杜松生说道:“这话若让她听见,日后可就不带你去京城了。” “你也别笑,八月的院试,你准备得如何了?”刘小临反将一军。 杜松生侧身微微弯腰,作邀请状,“为兄还要温书,贤弟可愿一道?” 刘小临一拍脑门,“啊!我想起今日的柴还没劈!” 说罢,人就一溜烟儿地没影了。
第6章 “老爷!老爷!” 卓青一进门就忙不迭地朝正厅跑去。 杜员外坐在厅前院里就着茶点与碧云堂的陆掌柜闲聊着,听见卓青的呼喊声,立时迎上前去,“你慢慢说。” “爹。”杜松生走在后面,卓青向后退了几步,待他走近了,才又跟上去,说:“老爷,少爷院试通过了。” 杜员外喜上眉梢,连连笑道:“好、好!” 陆掌柜瞧瞧杜松生,问他:“今年可有十六?” 杜松生行了一礼,回道:“是。” “有无婚配?” 这句是问向杜员外的。 “尚无。”杜员外答道,“老陆你可有合适的人家介绍?” 陆掌柜笑笑,“确实有两家。” 杜松生站在一旁好不尴尬,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娶妻生子的事儿,对男女间的情感也相当陌生,被陆掌柜这么一提,凭空生出一股生涩稚嫩之感来。 经过白天陆掌柜的提醒,杜员外就琢磨起儿子的婚事来。那两户算是镇上还不错的人家,一个是胡郎中的闺女,另一个是钟先生的外甥女,也就是严振的妹妹。杜夫人的意思是两家都看看,怎么也得是儿子能喜欢的,杜员外却不赞同,他执着于,觉得严心更好。 两日后,媒婆上门,杜夫人细细询问了两家女儿的情况,论相貌,胡郎中的闺女更秀丽,论性子,严心更恬淡安静。媒婆说,两家的姑娘教养都好,即便不是大户人家,知书达理也都是基本的。 杜松生得知媒婆上门,就一个头两个大了,他很想说自己眼下不想成亲,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刘小临嫌弃地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何时能娶上媳妇儿呢,你就别苦着个脸啦,身在福中不知福。” 九月初五,杜家托媒婆去严家说了媒。 严父以前是瞧不上杜家的,这两年与钟寅文闲话时没少听他提及杜松生,讲他如何好学。他肯用功如今也有功名,家境也好,又是家中独子,女儿嫁过去不会吃亏,这样的人家在镇上很难再找出第二家了。 和媒婆约定了与杜家夫妇见面的日子,若八字相合,这门亲事就算定下来了。 严振对这个未来妹夫也很是满意,媒婆走后,他就兴高采烈地去告诉严心了。 严心的心中并未起什么波澜,适龄女子出嫁是寻常事,只是不知杜家子品性相貌如何,看哥哥高兴的样子,应当不会差吧。 九月初八,合了八字,并无相克。相反,严心的八字旺夫,杜员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两家将婚期定在了冬月廿七,宜嫁娶。 九月十二,两家在镇上的追月楼设宴定聘,宴请亲朋好友。接下来的一个月可给杜夫人忙得够呛,聘金还好说,其他的东西可当真费了一番工夫。十月初,杜家将聘金一百两白银及聘礼送至严家。 回到家中,杜员外将杜松生叫过来,把定亲的事情和他说了,嘱咐道:“你没事儿多去严家走动走动,不要太生分了。” 杜松生脑子有点懵,这就要成亲了?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又点上蜡烛呆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摊开纸笔,写道: 遥君吾弟,见信如晤。 为兄已于八月考取秀才功名,本应欣喜。但不日便要娶妻,心中焦躁,辗转难眠。忆起幼年你我兄弟三人闲暇时光,竟无比怀念。想来,是我不愿长大。 听娘说,你未来嫂嫂性子恬静,大约她是看不得你那跳脱样子的。待你归来,我应当已为人父了,着实想象不出,我做父亲是何模样。边关苦寒,莫要太拼命,我们只愿你平安。 写完将信读了一遍,就这样吧,太过文绉绉的话,她又该埋怨他掉书袋了。 . 甘州 圬城 圬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居住平民百姓,外城为驻西兵士扎营镇守。有南北两门,南门为正门,每日辰时、酉时可凭照身帖或通关文牒出入,戌时至卯时宵禁。两门均由驻军把守,边境重地,盘查得极为严格。 虽有一墙之隔,但周边百姓对校场的喊杀声早习以为常,清早听着声响,就知道已经到了卯时。又是一年腊月,百姓们如平常一样为即将到来的年关准备着。 “报———!禀将军,东南方向燃起狼烟!” 陶进益倏地回头,怎会在这个时候! “再探!” 遂命曹副将点上两万人马,驰援坎城。一个时辰后,探马再次来报,胡人大军距圬城只余三十里。 参将于常惊呼:“将军,我们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陶进益神色一凛,对帐外两名传令兵喊道:“速传各营整兵,再传邹副将过来。” “于常,你修书去兵部,战时边关粮草只够再撑两个月。” 传令兵快马加鞭穿梭在大营中,高声道:“胡人来袭,各营速速整兵!胡人来袭,各营速速整兵!” 赶至突骑营时找到吴川、孙表和李贸,“邹副将命我传话,叫三位点齐一万骑兵随大军出城列阵!” 突骑营得令,速将战马套上马铠,各千总整齐队伍出城,每列间隔一人距离立于射声营后方。 大营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百姓们不禁心慌,急忙奔走相告出门采买。城中囤了粮的商户借机哄抬粮价,一时间内城吵嚷声不断。 陶进益骑在马上驻足于阵首,身后是邹副将。步兵营一营手持一人高的盾牌列阵在前,其后为飞砲营,而后是射声营与突骑营,各营之间设传令兵十名,总计约六万人。 胡人逼近,陶进益传令道:“步兵营结方阵六组!号角声起,飞砲营即刻进攻!擂鼓声起,射声营弓弩发射一轮后展雁行阵!” 乌然首领朔度挥挥手,他的小儿子朔昆靠上前,以胡语应道:“阿爸。” 朔度一扬下颚,“去吧。” 年初,乌然抢了羌戎的半数草场,休养生息了一年,就等年关打圬城个措手不及。圬城破,就能直入甘州。 朔昆举起长刀,振臂一挥,乌然大军便随他冲了出去。 四面号角声骤起,黎遥君握紧刀柄,呼吸又急促了几分。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在此之前追击过几次来犯的羌戎散兵,并没有对战过乌然人。 步兵方阵向前挺进,齐喝一声,将盾牌往地面一顿,阵中士兵手中的黑缨枪/轮番刺出。飞砲营士兵将十斤重的石头一个个浇上火油点燃,齐齐拉动绞索。火石投出,霎时间就有几十人被砸中倒地不起。胡人冬季常着动物毛皮,有的蹭到了火油,身上衣物忽地就烧了起来,阵中乱成一团。 前方擂鼓声震天响,方阵已被乌然人冲出了几个缺口,陶进益命一营变阵,盾兵仍在前排,后方士兵紧密相连,难以分割。 飞砲营火石投尽,自南北两侧撤出。射声营上前补位,长弓开合,箭矢齐发。列雁行阵,再一轮连/射过后,阵前胡人倒下大片,射声营自突骑营队列中有序向后方撤退补给。步兵营再次得令,变锥行阵,急速向前推进。 第二波号角声响起,突骑营三千兵士领命,吴川高呼道:“随我突击敌军侧翼!” 众人一抖缰绳,向乌然大军包抄而去。 “将军!乌然一支骑兵正奔向北门!人数有四五百!” 陶进益闻言,急命传令兵赶去距北门较近的乌然左翼。 “吴校尉,将军有命,突骑营分一千人速去相援北门!” “杨忠毅!” “是!” 朔昆带了五百骑兵在北门砍杀,北门守兵拼死抵抗,等到了突骑三营。 黎遥君等人听令拉开角弓连/射了几箭,朔昆被逼得短暂后退,又狂奔过来。双方人马交叉疾驰而过,反复两次,三营有一队骑兵被击落在地。 杨忠毅叫上四名把总,“抛金钩!” 队伍瞬间分出四百骑兵呈钩状分别从两侧冲出。 黎遥君伏在马背上,从右侧突入,手中马刀连连刺向敌军马腹。乌然人定居草原,马匹只有皮制护甲,马刀锋利,一刀扎下去就是个血窟窿。势头不停,连扎了十几匹马,这招,是她跟羌戎人学的。 四百人将乌然骑兵前后截断,约二百乌然人被困在后方,这些人当真刚猛,硬是拼了半个时辰。黎遥君的左侧护腿被砍断后,右臂又中一刀,抬手一挥,便将那乌然人腰腹割穿。 连砍几人,她似杀红眼一般,策马至外围,浑然忘记了腿伤,向着与己方缠斗的敌军逐个杀去,那些人挨了她的刀,不是当场毙命便是被扎穿身体摔落下马。 “一个!两个!” 她边杀边喊道。其他士兵看准了机会,频频补刀。 正面交战则有些吃力,与乌然人周旋了许久,却没讨到丁点便宜。杨忠毅对上朔昆,对面一刀砍下来,杨忠毅堪堪架住,朔昆故意泄力,斜侧身躲过他的刀,顺势向他膝盖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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