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推门而入,疯乞丐立刻扑了上去,“掐死你!掐死你!” 臧穹挡在宁逸身前,将疯乞丐踹倒在地。 “府医!”臧穹喊道。 “小人在。”候在门外的一人提着药箱赶了进来。 “想个法子,让他别再发疯。” “是。” 两名守卫将疯乞丐按住,府医从箱中取出银针,说道:“还请让他躺下,脱去上衣。” 两刻之内,疯乞丐渐渐安静下来,呼吸缓慢,呆呆地看着眼前几人。 宁逸坐在榻上,向茶盏轻吹一口气,几片茶叶在水面打了个圈,分开后又再次聚拢。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疯乞丐的眼珠转了转,“我要喝水。” 宁逸抬眼,“答出问题,就给你喝。” “世子问你话呢!”一旁的守卫踢了乞丐一脚。 “邢达。” 疯乞丐说完,起身就要夺宁逸手里的茶,又被守卫按了下去。 “为何诬陷大将军?” 听见这话,货郎立即想到世子有意将此事压下,不论疯乞丐所说的是真是假,自己都小命难保了! 他的双腿颤抖起来,几欲瘫坐下去。 疯乞丐喘着气,直勾勾地盯着宁逸手里的茶盏。 “我祖母给她娘接过生。” 宁逸瞳孔紧缩,目不转睛地看着疯乞丐。 “你家中还有何人?” 疯乞丐却突然一动不动,神情悲戚,双手用力抠着大腿上只剩短短一截的破布裤,嘴巴不住地抖动,嚎啕大哭。 “死啦!都死啦!” 尽管鼻涕已经流进嘴里,他仍旧哭喊着。 “天、地,全是红的!全是红的!” 眼看刚清醒没一会就又疯了,臧穹望向府医,命他再去施针。 疯乞丐又一次安静下来,接过臧穹递来的水碗,大口大口地灌了进去,一碗喝完,似是没喝够,说:“还要。” “待世子问完,要多少都有。”臧穹拿回水碗。 宁逸收回目光,静静思忖。 黎遥君是禾州人,这疯乞丐的祖母既然能去接生,那他一家必也是禾州人。他口中的天地皆为红色,指的应是当年胡人屠城,大约,就是那时疯的罢。 “你家在什么地方?”宁逸问。 疯乞丐好似陷入了回忆,许久后才答道:“黑龙镇。” “你家人何时与你说起的接生一事?” “十九岁。” “如何说的?” 又过了许久,疯乞丐才开口回答。 “我娘说,黎家的小子在西北当官了,她当时拉着我爹,问他,咱娘不是说他家是个姑娘么?我爹说不记得,让她别瞎想,官府征兵是要看户籍的,黎家小子能去当兵,户籍肯定对。” “你们不曾在学堂见过?” 疯乞丐摇摇头,“我没上过学。” 宁逸靠在榻边思索,大襄的平民入伍后便会改为军籍,经办官员在征兵时会核实所有新兵,若户籍没有出差错,这似乎更像是疯乞丐的臆想。 随后对臧穹说:“去看看另一个。” 两名守卫松开疯乞丐,走出去转身将门锁上。 在另一间屋子问询片刻,宁逸心中对此事已大致有了头绪,但有一件事却必须要确定。 “他的疯言疯语,在杨皮镇是否已经传开了?” “小人不知道,但应该是没有的。从前没听他提起过这个,是自从大将军获封的消息到了镇上,他才开始念叨这些的。” “你们同为乞丐,平时往来多么?” “不多!一点都不多!他那疯癫样子,躲还来不及呢!” “他每日乞讨,总有人路过,可有什么人听见?” “镇上的都嫌他吓人,没谁肯给东西的。小人日日都能看见他,谁见了都绕着他走,他只能靠捡着卖菜的剩下的烂菜叶子充饥,有时小人讨到了吃的,就分他一点。” 过了一会,见宁逸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跪在地上的乞丐动了动嘴巴,却没敢说什么。 “还有话?”臧穹问。 “小人……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等着就是。” 出了门,宁逸道:“派人去禾州,查清楚。” “是。” 货郎被带进最初的那处屋子,听着门外落了锁,他终于瘫坐下去,这一趟,怕是真的来错了。
第58章 戏台上水袖翻飞,缭绕交横,音韵细腻婉转,回荡在将军府的瑾园湖畔。 全小六忍不住感叹,这回可算是涨了见识,要是没进将军府,哪有机会能见着这个。 “老爷。” 听见身后家丁的声音,他连忙回头迎上去,“爷,您回来了。” 黎遥君走到前方坐在夫人身边,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问:“这是唱了一整天?” 赵清颜没有答话,全小六见状接道:“是,今日唱的全本。” 过了一会儿,赵清颜神情冷淡着起身,道:“天色晚了,让他们回去罢。” 镜茹低头应下。 黎遥君立即跟了上去,两人回到书房。 “还气呢?” “已经定下的事,谈何生气。” 黎遥君顿感无奈,昨日去姚府赴宴时赵清颜就一直不大理睬她,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当晚,她在书房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想了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便在四大青楼内借着与文人交谈时寻机抛出半句暗语,怕被别人听出端倪,又改为那词牌名。 这一日在云仙阁,终于有了进展。 “大将军,今儿个还是等咱们这的头牌么?”老鸨笑问。 “找个会唱柳丝长的,就在这儿唱。” 黎遥君又朝隔壁桌的文人说道:“正好,这些日子与几位相处甚欢,不若就一同来听。” “好,大将军为人爽快,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短暂过后,怀抱琵琶的曼妙女子于桌旁坐下,指尖轮转,徐徐唱道: “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 “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 “雪香浓,檀晕少。” 唱到这里,黎遥君突然抬手打断。 “不对!” 她装作不满,说道:“上句不对。” 身后的一名文人笑道:“大将军,没唱错。” “是啊大将军,先前咱们聊诗词的时候,您就说那句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呀?” 黎遥君转过身,“七个字,应当是七个字的。” “那您可记得是哪七个字?” 黎遥君假装思考了一阵,说:“似乎有什么桃花之类的,记不大清了。” 将该说的说完,她挥挥手,“算了,你接着唱。” 待一曲唱完,少顷,老鸨笑逐颜开地走过来,福身行礼道:“大将军,咱们云仙阁的花魁,千凝姑娘有请。” 黎遥君先是愣了愣,随即一喜。自己既无文采,又毁了容貌,想来是寻到了! 身旁众人闻言,无不羡慕。 “这千凝姑娘当属四大青楼的花魁之首,大将军好福气呀!” “是啊,如能得见千凝姑娘一面,也不枉此生了。” 黎遥君笑着站起来,向众人拱手后便与老鸨离开。 上了楼,穿过几道珠帘,她才发现这一层只有三间房,门框点缀有银丝作为装饰,看着就是下了大本钱的。 然而这里却不是花魁所在,随着老鸨迈上楼梯的台阶,走道上不再是珠帘,而是经夜风吹拂轻盈飘动的妃红薄纱,在多枝灯若隐若现的光晕映照间,如梦似幻。 直至在一扇以镂空金丝花鸟镶嵌其上的红木浮雕门前,老鸨停下了脚步,上前将门推开。 “大将军,请。” 黎遥君步入房内,眼前不远处又是一道薄纱,透出的人影身姿清丽,从容端坐在薄纱之后。 行过打赏后,她向封策说道:“你去外边候着。” “是。” 身后的门渐渐关上,琴声悠悠响起,黎遥君坐下来观察着四周,说:“这就是云仙阁的待客之道?” “大将军勿急,还请先回答千凝一个问题。” “你说。” “方才,您觉得茗葵唱错了,却不知,错在何处?” 黎遥君呷下一口茶,对方此时必定是要对那暗语了。 于是回道:“红日淡,绿烟晴,这下一句,应当为,桃枝杖滑困春泥。” 琴声停止,只见那道人影向身旁婢女微微示意,而后薄纱轻启,其眉目如画徐徐显现,可称得上是绝代佳人。 黎遥君却不为所动,有赵清颜在前,旁的女子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大将军特地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既然如此,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三十一年至三十二年,你们可曾接过有关户部尚书的一笔买卖?” “您所指的,是哪位尚书?” “赵成坚。” 千凝回忆片刻后答道:“并无此人。” 江湖上关于小刀门的传言,其实乃是背后金主刻意放出的烟雾,而小刀门真正做的,是为其行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之用,至于杀人的生意,不过是顺手而为之。 “才这么一会儿,你便能确定?”黎遥君问道。 “能出得起重金的人,极少。” 黎遥君松了一口气,不是小刀门就好。若是再多一个人加害赵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查探消息的买卖,你们做不做?” 千凝微笑颔首。 “要多少银子?” “一千两。” 黎遥君继续问:“多久能有结果?” “三至十个月。” “这么快?” “是,可若关联之人身份贵重,需另加四千两。” 黎遥君认为还是要有个定论才行,自己的推测必须得到证实方能心安。 她取出五千两银票拍在桌上,道:“那我便一次付清。” 千凝微微一笑,“好。还请大将军告知详情,以便我等行事。” 黎遥君执起酒壶,边倒酒边说道:“三十一年冬,时任户部尚书赵成坚遭人陷害流放甘州,一家人暂居圬城城郊的长乐村。三十二年,四月中旬,三名刺客潜入长乐村赵家行刺,不过,那三人均已死在我刀下。” 她喝了一口酒,“人都死了,还能查得到幕后黑手么?” “整个大襄尚无小刀门查不到的。只是,时间上要久些。” 千凝顿了顿,问:“刺客可有什么特征?” 黎遥君摇摇头,“俱是全身黑衣,黑布蒙面。” 闻言,千凝稍作思索,这样一来,便只能以各地外来之人登记出入的名册先作切入。 见事情已办得差不多,黎遥君饮酒笑道:“你们这儿当真是难寻,足足耗费了我几个月,旁人也是这般困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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