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要搁在前朝,在军中可就不是浣洗衣物这么简单了。” 赵清颜俯身,“民女叩谢皇恩。” “赵姑娘,你们身上的衣裳都是不能带走的,去换下吧,未时初便要启程去甘州了。” 半个时辰后 才迈出大门,便见童府的马车停在了面前,童礼庭急急从车上下来,“舅舅!”赵清容喊道。 他走上前细细看过姐妹俩,转身走到押送二人的一队官差面前,将身后小厮拎着的东西一个个送到那些官差手中,“诸位辛苦,甘州遥远,这些是一点心意,咱们京城彩蕴斋的点心。赵大人身子尚未痊愈,我这两个外甥女又体弱,一路上烦劳诸位多加看顾。” 官差们自然知晓其中微妙,抬手接过了那些点心,站在队首的戚广笑道:“童大人客气了,这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小姐!” 云柳从门内冲出,“小姐!云柳随你一起去!” 戚广叫手下将其拦住,“不用一同流放本该高兴才是,怎的还要跟着去。” 赵清颜朝云柳摇了摇头,回过身,不再看她。 童礼庭看了看云柳,将戚广拉到一旁背过人去,往他怀中塞了一张银票,退后拱手道:“您看赵家人眼下的状况,若是带上她,你们能方便许多。不然路上这三个累赘,你们也不轻松不是。” 戚广的眼珠转了转,侧身道:“那便跟着吧。” 赵清容走到童礼庭身边,问:“舅舅,娘呢?” 一提起童氏,童礼庭就一肚子火,他右手扶上赵清容的肩,叹了口气,说:“你娘她没脸来见你,我出门的时候,她正在祠堂里求祖先保佑你一路平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路上多帮衬你长姐一些,她性子冷,别让她招惹上麻烦。你自己也是,凡事多小心。” “嗯,我知道了。” 赵清颜望着赵府大门上方的牌匾,仍是觉得如做梦一般。察觉到镣铐的冰冷,她抚向腕间,不知爹怎么样了。 云柳从包袱中抽出两条手帕,塞进赵清颜手腕与镣铐的缝隙中缠了缠,“小姐,这样能舒服些。” “童大人,那我们便出发了,您留步。”戚广说。 “哎。” 童礼庭站在原地看着姐妹俩,直到队伍从视野中消失不见。 赵成坚步履蹒跚着随狱卒前往牢外,见到赵清颜与赵清容正在外等候,忽地潸然泪下,双手颤抖着抚上两个女儿的面庞,“是爹连累你们了。” 他抬手将眼泪抹去,“可爹是遭人陷害,咱们不是罪臣之家,你们万不可自轻自贱。” 赵清颜握住父亲的手,眼眶泛红,不停点头道:“我信,爹,我信。” 戚广走近,“赵大人,到时辰了。” 赵成坚用袖口将眼泪擦干,官差抬起木枷套在他颈项之上锁死,他脊背一弯,缓慢挪动双脚跟随押送的官差向前走去。 戚广瞧了瞧他的腿脚,招手叫来一名手下,说:“等路过邘州,你去找辆马车,越破旧越好,不要太显眼。” “是。” . “那是不是赵大人?” “好像是,听说流放了?” “今早告示栏上贴的诏书不都写了嘛。” “可真够快的,黄展和午时斩首,赵家未时就流放了。” “唉,好好的一个清官儿,怎的就犯起了糊涂呢。” “保不准是被冤枉的。” “也不一定,兴许就是当了那么多年的清官儿,受够了。” “话说礼部那个周大人也因为这事儿被贬官了。” “哪个周大人?” “啧,就是那礼部侍郎啊,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说是监察失职,直接给贬到员外郎了。” “嚯,真是无妄之灾啊。” “可不敢乱说!” “这下空出来的这几个官职,还不知道朝中的那些大臣要怎么争呢。” “只要不影响到咱们,那就随着他们折腾去吧。” 路边围观百姓的议论声接连传入赵成坚耳中,他脚步一顿,极力昂首愤然道:“我赵成坚乃是被奸臣构陷,苍天在上,如有半句虚言,则天打五雷轰!” 戚广小跑过来扯扯他的手臂,“您可别添乱了,成么?咱快走吧,天黑前就得赶到鹿山呢。要是出点儿什么岔子,我们这些当差的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甘州 圬城 陶进益放下信,说道:“赵成坚一家已在流放途中,再有一个半月就到甘州了。周大人牵连遭贬,平康眼下在朝中难以借力。” “流放?” 黎遥君诧异道。 “是,下诏当日便已有刑部的人上门抄家了。” 陶进益从桌后走出来,朝黎遥君道:“此次赵家流放圬城,赵家女眷每日白天要在军中服劳役半日,你记得好好盯着些。” 黎遥君明白将军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那赵大人呢?” 林轲问。 “殿下给了下边嘱咐,届时会有官府的人为其安排。” “林轲,你到步兵营看看新营房盖了多少了,若是缺砖,去找吴沛去城里再看看。” 陶进益说。 “是。” 待林轲出去,他转身悠悠道:“是不是即便我不说,你也有多去看看赵家的念头?” 黎遥君一愣,随即笑道:“将军别取笑我了。” 陶进益指指她,“当我看不出?从殿下到平康他们,就没人看不出的。你以为赵家为何被流放到圬城,而不是别的地方?” 脑海中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是……” 黎遥君似乎理解了将军话中含义,“殿下还未放弃赵家?” “不止。”陶进益说,“殿下有令,叫你务必设法娶赵清颜为妻。” “这……” 黎遥君傻眼,“可满朝皆知我乃残缺之躯,如何娶?此外,周大人已被贬官,赵清颜又是罪臣之女,若娶了她,万一拖累了殿下……” “这你不必担忧,殿下自有打算。”陶进益制止道。 黎遥君只觉得头疼,这些名正言顺的理由全不堪用么?她揉揉眉心,既然殿下发话无法拒绝,姑且看看日后是否可得转机,若无转机,就要更谨慎些了。 陶进益此刻却不知,在她的推脱之词下,还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任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手下这名以骁勇刚猛著称的副将,竟是个女子。
第25章 冬月十九,押送赵成坚的队伍抵达圬城,与官府交接过后,赵家三口人被带到城郊长乐村的一处简陋破败的民居内,而后戚广便带队离开。 有几户人家打开院门向这处张望窃窃私语着,他们久居此地,流放到圬城的犯人虽不稀奇,可这么大的官儿却是头一回见。 赵清颜看着眼前凌乱无序的院子和倒塌的屋门,刺骨的冷风将房顶干枯的杂草吹得不停摇晃,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余生便要在这里度过了吗? 云柳快走几步进入屋内,这处民居只有一栋房,进门就是厨房,左右各有一间小屋子,屋里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土炕。她打开水缸上面的盖子,里面积满了尘灰杂物;灶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两只缺了口的瓷碗,下面的木板已经开裂,桌旁的两条木凳表面坑坑洼洼,像是经常被用来做活似的。 “老爷,大小姐,二小姐,先进来避避风吧。奴婢一会儿去打点水,院里有柴禾,把这土炕烧热了就能暖和些了。” 赵清颜和赵清容一左一右将赵成坚搀进屋内,赵清颜从怀中取出手帕铺在炕上,“爹,您坐这。” 云柳出了院子,到对门的人家敲了敲,却并没有人过来开门,她心中奇怪,这家人适才不是还在门口站着瞧他们么? 接连敲了几家,都不曾有人开门,云柳这才回过味来,老爷在这些村民眼中是流放的罪臣,怕是他们都不愿与赵家有来往。 钱老二从几米外走过来,“姑娘这是有啥事儿?” “这位大哥,您可知道咱们这儿的水井在何处?” 钱老二朝村东头指了指,“往东走半里地就能瞧见了。” “谢谢大哥,不知您怎么称呼?” “叫我钱老二就行。” “钱大哥,还有一事想问,若是要修葺房屋该找谁?” 钱老二挠挠头,说:“这个啊,村里一般都是自家来修的。内城兴许有人能做,不过工钱应该不便宜。” 云柳向他行了一礼,“小女子名云柳,给钱大哥添麻烦了,还望您不要介意。” 钱老二笑笑,摆了摆手,“哪儿的话,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就到我家去寻我。” 他转向自家的方向,“就那儿,门口有一棵红柳的。” “那……” 云柳原地徘徊了一阵,她不知该不该让眼前的这位憨厚汉子帮忙,若说了,担心人家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可若不说,那破败的房屋,老爷和小姐往后该怎么熬? 钱老二见她欲言又止,便问:“云柳姑娘,是有啥为难的地方吗?” 云柳定了定心,都什么时候了,自己那点颜面能值几斤几两呀。她又行了一礼,说:“钱大哥,实不相瞒,我们老爷家的屋子实在是无法住人,窗户还好说,重新糊上便可,只是那门倒在地上,即便是勉强扶起也合不上了。眼下已经入冬,寒风呼呼地往屋里灌着,老爷和小姐的身子都弱,怕是一晚上就全要落病了。所以……能不能麻烦钱大哥帮忙,将那门板装上?” “噢,这好说。” 他咂巴了一下嘴,“这样,我先回一趟家,两刻后就过去。” “那就多谢钱大哥了!” 云柳喜道。 她回到民居,把水缸里清了清,将杂物扔出去后回来拎起厨房里的一条扁担和两个木桶,在院外朝地上磕了磕桶里的灰,便去了村东头打水。 . 钱老二抹了把额头,站起来将门前后开合几次,说:“行了!修好了!” “我们今日才到,家中简陋,没有茶水招待,礼数不周,让您见笑了。” 赵成坚说。 “没事儿的。” 钱老二收拾好工具,“那我就回去了。” “云柳,去送送。” 刚到院门口,他便看到路口有一队人向这边走来,骑在马上领头的那人他正好认得,“黎副将军!”钱老二迎上去,笑呵呵地说:“您怎么有空来了?” 黎遥君从马上下来,“例行公事。钱兄弟怎么在这儿?” “哦,他家的门坏了,我帮着修修。” 黎遥君点了点头,钱老二说:“那您忙着。” “好。” 她转身招呼送货的伙计将车上的东西一一卸下,云柳见状连忙跑出来,“这是……?” 黎遥君向她拱手道:“在下黎遥君,先前与赵姑娘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得知赵家迁至此地,特来探望。” 赵成坚挪动脚步走到院门口拉着两个女儿缓缓跪地,“草民见过黎副将军。” 云柳一惊,也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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