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稍等片刻。” 倪峭自书房走到前院,“这是……?” 廖谦向其作揖道:“有件案子涉及汋州,劳烦倪大人随我等回去调查。” 倪峭的眼睛转了转,向管家说道:“你照顾好府里,叫夫人不要担忧,我去去便回。” “是,老爷。” 京城这边,邓有福生拉硬拽地带着妻儿连夜驾车从赵府离去,菊娘几次追问他为何要离开赵府,他都不曾回答,只顾闷头赶车。 前两日邓有福让她赶紧收拾好行装准备随他回老家,还嘱咐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菊娘就觉得奇怪,再加上这一路上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她总感觉这心里慌得紧。 行至邘州与开州交界,三人在路边的茶水摊暂停歇脚,邓有福走到一张小木桌前坐下,招呼店家上了三碗茶。 休息的工夫,旁边一桌来了几个脚夫,几人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议论道:“听说了吗?今科那震惊朝野的秋闱舞弊案。” “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么?” “主犯竟然是当朝的户部尚书,可真是闻所未闻呐!” “据说那赵大人两袖清风,怎会受贿呀?” “嗐,这些当官儿的,谁知道是不是外边一套里边一套。” 邓有福正欲起身去饮马,听到那几人的对话忽然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菊娘见他这副样子,猜到此次回开州定是与赵府有关,她拉住邓有福,问:“咱们这次回去,到底是因为什么!” 邓有福不知所措地坐下,声音颤抖道:“冬菊,我似乎是……闯下大祸了。” “大祸?” 菊娘一把按住他的手臂,“什么大祸?” “这里……这里没法儿说。” 菊娘抬头环顾了一遍四周,“去车上。” 待邓有福将事情始末讲完,菊娘立马狠狠捶了他几个拳头,说:“你糊涂啊!邓有福!糊涂啊!” “我……我也没想到,四姨母会坑害赵家啊。” “十几年不来往的远房亲戚,突然又给你银子又给咱家分地,二百两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她明明说……” “人家要行贿有的是门路,用得着你一个马夫帮忙?再说,他们既然找你将银票悄悄送进去,那定然是被老爷拒绝了的,你怎么就敢帮的!” “我也……也没想那么多,我哪懂那些呀。” 菊娘又死死捶了他几下,喘着气说:“不行,咱们得回去,不能让老爷含冤下狱!” “那……那行。” 邓有福掉转车身,往京城赶回。 经过一处村落外,路边的山林里突然窜出一伙黑衣人,俱是手持刀剑,黑布蒙面。 邓有福预感不妙,连连挥鞭,两名黑衣人跃上马车,手起刀落,一抹猩红的血迹喷洒在车帘上。 “有福!” 听到外面邓有福的惨叫声,菊娘紧紧地搂住邓洪,车帘被掀开,她下意识挡在儿子身前,长刀自上而下贯穿胸腹,直直刺入邓洪体内。 被菊娘压在身下的邓洪此刻全身巨颤,那一句悲愤的不甘卡在喉咙中,转瞬便被伤口的剧痛吞没。 发觉那黑衣人拔/出了刀,正在翻动娘亲的身体,邓洪慌忙闭眼屏气,极力让狂跳不止的心脏安静下来。 黑衣人将手指在母子二人的鼻下探了探,对外喊道:“死了。” 过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黑衣人的声音,邓洪艰难起身,扑在菊娘身旁颤声道:“娘……娘、娘你看看我!” 车厢内的菊娘,再也没有睁开眼。 他紧紧地抱着娘亲,痛哭失声。 片刻后,他抬起通红的双眼,踉跄着爬出车外,只见邓有福倒在血泊之中,颈间是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刀伤。 邓洪身子一晃摔下了马车,痛得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捂着腹间缓缓爬向邓有福,“爹……爹……” 泪珠滚滚而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一家三口不过是卖身为奴的穷苦人,那些人看衣着并不像山贼,却又为何要杀他全家? 躺在邓有福身边,邓洪失神的双眼望向天空,他松开按着伤口的手,不如就随爹娘去了吧。 “合吾———” 龙兴镖局的趟子手远远看见一辆马车,旁边的地上似乎还躺着两个人,他回身对骑在马上的镖师喊道:“伍镖头,前边儿好像出事了。” “你去瞧瞧。” 趟子手走到马车附近看到了眼前景象,整个人一激灵,连忙跑回运镖队伍,说:“镖头,那边儿死人了!” 伍济驱马向前,派人去查看马车内外四周。 几人在马车附近转了转,“这儿还有个活的!”那趟子手蹲下来拍拍邓洪的脸颊。 伍济看了看这三人的衣着,像是哪家府里的家丁下人。他走到趟子手旁边询问道:“可还能说话?” 见邓洪极力将眼睛睁开,他又问:“是遇上了山贼?” 邓洪缓慢地摇摇头:“不知……” 眼瞧着这人气若游丝,伍济便让人将他抬上镖车,随后派了一人去附近的村子通知里长将此处的事情报官。 一个月后,运镖队伍到达雁州凫城的裕隆客栈,客栈的伙计迎上前来,带着几名镖师将镖车拉去了后院。 这段日子邓洪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帮着镖师们解下革带后,他走到伍济面前,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伍镖头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伍济将他扶起,“明日我们就要去雁州城了,不便再带着你,你是想回京城还是留在此地?” 邓洪抿了抿干白的嘴唇,说:“还未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京城是不能回了,他也不敢回。这段时日他反复想起当日爹娘说过的话,那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只怕他们遇上的,不是山贼。可爹,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非要将他们一家灭口? 过了几日,他离开裕隆客栈,摸了摸伍镖头给他留下的银钱,还剩下一钱银子。他到了城里的市集上打听着哪里有招工的,刚巧宝昌商号缺打杂的伙计,掌柜的看他年轻有力气,便将他招了回去。 . 京城 日落时分,童氏才从童府归家,兄长与她说,秋闱舞弊一案正在调查当中,具体细节尚不完整,虽然兄长答应会尽力斡旋,但童氏心中却还是不安稳。 “娘,您歇歇吧,喝些茶。” “喝什么喝!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思喝茶!” 赵清容咬了咬下唇,转身走出正厅。 “长姐。” “母亲回来了?”赵清颜问。 “嗯,刚回。” 赵清颜进入厅中,见童氏一脸若有所思,她坐下来,问道:“母亲,童大伯怎么说?” 一听到赵清颜依然称自己的兄长为大伯,童氏那股子怒意就又起来了,她没好气道:“他也没有好法子。” 赵清颜自然知道她在气什么,可若是童氏对她有半分为人母的慈爱关怀,她又怎会与她针锋相对。 童氏想了想,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急急忙忙走出去,叫来贴身的丫鬟,就又出府了。 两日后,刑部大牢内,一名狱卒带着一个中年女子向赵成坚所在的牢房走去,“赵大人,赵大人。”狱卒喊道。 赵成坚从墙角处站起,待看清来人,他缓慢移步到牢墙边,说:“你怎么来了。” 童氏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从篮子里拿出几样物事,她抽出最上面的一纸文书递给赵成坚,“我已签押,只差你的。” 赵成坚接过那张文书,展开一看,竟是和离书。 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童氏,末了,自嘲地笑笑:“当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说完,取过笔墨,在那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待童氏回到家中,赵清容急急跑来,“娘,您真的与爹和离了?” 童氏挥手叫丫鬟快些收拾东西,说:“你爹他这次九死一生,我可不想被他拖进去。” “可夫妻本是一心,您怎能这么做!” 童氏不想再与她争辩,只顾着看有哪些东西要带走的。 “您走了,我怎么办?” 赵清容跺脚急道。 “哪能顾得上那许多!”见女儿委屈,童氏坐下来,说:“容儿,娘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一家人全都被牵连了,是不是?” 赵清容抹了抹眼泪,跑了出去。
第23章 禾州 三月末 一列队伍自青云街走向杜府,杜松生骑在马上,身着红袍,头戴长翅冠,好一个春风得意。 卓青在队伍前高喊道:“杜府杜松生,高中今科榜眼——” 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纷纷驻足,“那是不是杜员外家的?” “榜眼?这杜家子真真是给咱们黑龙镇长脸呐!” “早就听闻他勤奋好学,如今可是一飞冲天了。” “他跟我家儿子还是同窗呢。” “呦,这就开始攀附上了?” “谁攀附了!” 杜松生在家门前下马,杜员外夫妇老远就听见卓青的声音,早早地就在院里等着了。 “爹,娘。” 杜夫人喜极而泣,“哎,让娘看看。” 严心牵着孩子站在一旁,眉开眼笑道:“修茂,快瞧瞧你爹,还能不能认得出?” 杜松生蹲下,低头将帽子往修茂脸上蹭了蹭,说:“等你以后长大了,去考个双翅的回来,可好?” 几人在正厅坐下,杜松生说:“爹,待我去到翰林院就职,按律法,咱们家便不能再经商了。 杜员外点点头,“我会尽快将咱家的产业处置妥当。” “过几日我就要进京赴任,家中事宜安排好后,您与母亲、夫人便一同到京城去吧。” 杜夫人闻言有一丝犹豫,杜员外瞧瞧她,对杜松生说:“慢慢来,不急,你先顾着自己。” 修茂拽拽他的衣角,问:“爹,你做的什么官儿?” 杜松生将他抱到腿上,笑道:“翰林院编修。” . 京城 几名狱卒打开门锁,将赵成坚从牢房带出。 刺眼的阳光令赵成坚本能地眯起了双眼,他拖着脚镣跟随狱卒出了刑部,一身脏污破旧的囚服在繁华的京城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高耸的大门前,他抬脚迈上青石台阶,黑色的布鞋上满是尘灰,八月的天气,足底却只感到冰冷刺骨。 赵成坚直起后背,杂乱的胡须使他的脸看上去多了些许沧桑,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明。 他正了正身子,再次走进三司衙。 . 刑部尚书闫申戊、大理寺卿傅经牧、都察院左都御史卢衍三人的马车先后在庄严厚重的大门前停下。 “闫大人,卢大人。”傅经牧向他二人打着招呼。 “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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