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车中的赵清颜,内心深处几次想要掀开小窗的窗帘,最终,却生生将这股冲动按了下去。 “吁~” 赵府门前,邓有福将小凳在马车边放好,黎遥君也下马站在一旁,云柳抬手扶赵清颜从马车上走下,站定后,赵清颜微微俯首道:“多谢黎副将军。” 黎遥君躬身回礼,待赵清颜进了府,她再次上马,望着赵府缓缓关上的大门,杂乱无章的心绪也逐渐平复,扯了扯缰绳,转身离去。 黄府 捏紧了手中的书信,黄展和难以置信道:“若是按这信中所写,我全家都要掉脑袋,不过区区三千两,我黄某人可担不起这等重罪!” 面前的人静静看着他,说:“您多虑了。现下他们都在汋州游玩,您若不应,他们恐怕也没命回来。” “你!” 黄展和猛地起身,“原来、原来倪峭邀我家人去汋州,就是、就是……” 他瘫坐回椅子中,胸口的一丝窒息让他喘不上气来。 张凡将桌上的一盏茶递过去,“知时务者为俊杰,黄大人还是该多思量思量。” 砰地一声,茶盏被打翻在地,黄展和怒道:“我应与不应,又有何区别!” 张凡掸掸衣衫,“死一个,与一个不留的区别。” 黄展和抬起颤抖的手,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心知自己无力与信王抗衡,他面如死灰,木然问道:“如何……保全我的家人?” “朝中自会有人为他们说情,您可安心。” “仅是如此?” 张凡冷冷道:“黄大人,您没别的路可选。” 黄展和靠向椅背,仰头望着屋顶,低声说:“你走吧。” 张凡转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停下脚步,背对房内道:“黄大人,若您自尽,您的家人,依旧活不成。” 汋州 这阵子范侯一直被闷在家里,许久没见银莺,心里着实痒得紧。他不知爹被那书生灌了什么迷魂汤,说什么也要把儿子锁起来,非得让他看那劳什子书。 七月,因冉禄的举荐,黄展和再次被委派至汋州,倪峭差人来请他与同行的另一位翰林院的大人去接风宴,他没给来人好脸色,但也不得不去。 宴上,倪峭对他还是同往常一般,见着他的冷脸也依然满脸笑意,黄展和却不知,在倪峭心里,倒是觉得不必与死人置气。 宴后,他随汋州守备巩游龙在汋州城城西的一处民宅内见到了自己的一家老小,眼见他们并无大碍,黄展和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与母亲闲话家常时,他频繁出神,黄老夫人问他可是有心事,他摇摇头,定睛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下不禁凄然,他调整好神色,以路途劳累为由宽慰母亲。身边妻儿围坐在侧,不时笑谈着汋州风物,黄展和细细地看过每一个人,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八月,范侯带着小厮到了汋州城的贡院,将包袱递给院内的官差,随后进入旁边的耳房内除尽衣物,再行搜身。 号房落锁后,待巡考走远,他从包袱内拿出一个装着干粮的布袋,探手摸了摸,将底下的竹筒掏了出来,拔开塞子,一叠纸卷便显露于眼前。 九月,范老爷在府上摆了酒席,峟城富商尽数到场,那不学无术的范家子一考中举人便巴不得昭告天下,整个峟城可谓是尽人皆知了。 范老爷喜不自胜,这一万三千两已初有成效,等到明年开春的会试结束,那小王八蛋便可入朝为官了。 京城 赵成坚见了许多登门求亲的人家,终于有一家他看着合心意的,是苏家长子苏韫。苏时为官廉洁,与他家结亲倒是不用担心会被牵扯进派别纷争,但总归也得女儿愿意。 于是这日,赵成坚来到女儿的院里,将这事与她说了,不出他所料,马上便被赵清颜一口回绝。 “清颜,你已十七了,再拖也拖不过两年了,万一拖成个老姑娘可怎么好。” “爹,女儿不想嫁。” 赵清颜淡淡道。 “那苏家长子才貌双全……”话未说完便被打断,“女儿不嫁。” 赵成坚觉得头痛,“那也不能一直不嫁。” 他喝了口茶,想起几个月前童礼庭说起过黎副将军送他女儿回府这件事,便问道:“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赵清颜被说中心事,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您听谁说的?” 见女儿顾左右而言他,赵成坚追问:“是那黎遥君?” 眼瞧着赵清颜虽未答话但耳朵却渐渐泛红,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不行!” 赵清颜惊诧,“为何不行?” 赵成坚起身说:“你可知她……” “她如何?” 赵成坚顿了顿,“你若嫁她,后半生可就毁了!爹不会让你受这份苦。” 他走到赵清颜身边坐下,“听爹的,好不好?” 赵清颜仍是不明白,困惑道:“您是怕她战死沙场?” “唉……”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将那黎遥君不能人道之事说出口,女儿尚未出阁,怎能与她说这些。 片刻后,赵成坚叹道:“她在战场上受了伤。总之,你若还想生儿育女,便不能嫁她。” 赵清颜怔住,脑海中一片空白。 赵府后门,邓有福从肖梅手里接过那一百两银票,踌躇着问道:“四姨母,您确定不会出事?” 肖梅笑着说:“不会的,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之后还会再有一百两。” “那老家的地……” “放心吧,都会安排妥当的。” 邓有福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肖梅看出了他的疑虑,又说:“上回不是说了嘛,这是有人孝敬给你家大人的,没法儿过明路,你帮这一回,以后赵大人也得领你的情对不?至于卖身的事儿,自然会有人去销了你一家三口的奴籍,到时卖身契也不重要了,你说是不是?” 邓有福将银票折起来塞进怀里,点头说:“四姨母,我信您。” . 禾州 郑安慈坐在房里听着外屋公婆的说话声,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刘小临想出去叫爹娘别说了,却被她拉了回来。“怨不得爹娘。” 郑安慈说。 她与刘小临成亲三年却无所出,也请了胡郎中来瞧过,两人身子都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怀不上,为此她试了不少偏方,然而全未见效。 “我说刘方,再这么下去,老刘家兴许就绝后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呢?” “急有什么用,你当咱家是什么高门大户能纳得起妾吗?” “那你倒是想想法子呀!光我一人干着急,我欠你老刘家的?” “你看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是不。” 刘方媳妇蹬了他一脚,继续摘着菜,过了好一会儿,她忽地直起身,“我听李家嫂子说,禾州城有个育善局,要不,咱去那儿看看?” “收留孤儿的那个育善局?” “对!” “那这事儿……得问问小临他俩,要是他俩不愿意……” 郑安慈从房里走出来,说:“爹,我愿意。” 刘方媳妇放下手中的菜,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刘小临。 刘小临附和道:“她愿意我就愿意。” 两日后,杜松生陪着刘家四口人去了禾州城,一进育善局,就有一位年约六旬的瘦削老者迎上前来,得知这几人是来领孩子的,那老者顿时喜笑颜开。 他将人带进厅里,仔细询问后,走到外边叫来这里的一名乳母,“桂花嫂,咱们这儿可有未满两周岁的幼儿?” 那乳母想了想,说:“这样的孩子咱这儿就一个,去年被搁在门口的,大冬天的,刚生下来就扔了,不知是谁家这么丧良心。” 老者挥挥手,再让她说下去就没完没了了,“那就抱过来吧,人家在里边等着呢。” 几个人站在桂花嫂旁边,刘方媳妇发现襁褓中孩子的眉眼生得甚是秀气,那孩子也不怕生,一直对着郑安慈咧嘴笑,郑安慈朝他伸过去一根手指,他握住摇了摇,然后收回小手,打了个哈欠。 刘小临看着喜欢,他小声问郑安慈:“行么?” 郑安慈点点头,将孩子从桂花嫂怀里接过来。 几人又在厅里等了一阵,先前那名老者拿着文书走进来说道:“咱们还得去趟官府将这孩子的户籍落下,此事便成了。” 刘方笑说:“那走吧。” 甘州 圬城 黎遥君回到营帐内,拍净肩上的雪,坐在床榻上撕开手中的信封,将信取出展平。 阿君: 今日我与爹娘和安慈去了禾州城,同阿生家借的马车,卓青驾车还是一如往常那样稳,阿生还怕颠着爹娘,让他慢些。 这次去是为着领个孩子回来,成亲三年都没怀上,我娘心焦,安慈心里也难受,便去了育善局,也算有个后。其实我倒是不在意的,有没有儿子不那么紧要,有安慈在身边,我便满足了。 去官府落户籍时,他们问起孩子的名字,我和安慈琢磨了半天没有头绪,原想着叫阿生帮着出出主意,可他却说,自己的孩子要自己取名字才好。我书读得少,除了当年咱们在学堂学的那些,也没太读过旁的文籍,想想有些后悔,小时候在阿生家怎的就光看了那些志怪小说。 冥思苦想了许久,总算是想到一个尚且好听的,玉城。 阿君,你又多了一个侄子了。 待他长大,我得让你教他些拳脚功夫,男孩子总要会点这些,也能保护父母妻儿。 这封信送到甘州之日,想必已入了冬了,你记得多穿些,信里那张补气血的方子你收好,得空了去城里的医馆抓上两副,莫要忘了。 黎遥君拨开信封,拿出被自己落下的那张方子看了看,与信折在一起塞回去,转头翻出一个木盒,里面是十年来攒下的厚厚的一摞书信,加上这一封,粗略数了数,大致有三十多封。 双手撑在身后,她闭上眼睛,刘玉城么?笑了笑,还真是难为小临了。
第22章 顺元三十一年 范老爷和范侯正在家中喝着茶,门房小厮匆匆跑到他们面前慌张道:“老爷,衙门来人了。” 未待他回神,一众官差疾步走来,“你二人可是范运德与范侯?” 余捕头问道。 范侯愣了一愣,从石凳上站起身,“是,官爷……” “拿下!” 四名官差立时上前把父子俩按在地上,将其双手套上镣铐。 “官爷!官爷这是为何啊?”范老爷跪在范侯身边,肩膀被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余捕头并未回答,向那四名捕快说道:“将此二人押送回衙,等候发落。” 汋州城内,倪府家丁应声打开大门,“官爷有何事?” 管家上前问道。 带头的黑衣男子举起手中腰牌:“刑部两江清吏司,廖谦。”他放下腰牌,问道:“倪大人现下可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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