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多不压身嘛。 恭喜你幡然醒悟、重拾良心。 被你感化了。 画上没签名。 之前不是给你签过吗? 那是单独的,画上也要签,这样你出名了这画才能卖个好价钱。 你有良心吗? 让给你了。 沈澜沧拽过画来,唰唰唰签上名字,签完刚好响起了下课的铃声。罗谣把画细心地放在塑料夹里。 沈澜沧从她身后走出去,姚岑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没说再见,什么也没说,她们走了。 罗谣和肖慧中去食堂吃饭,走到外面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潮气,快要下雨了。食堂里人山人海,可能受了天气影响,屋子里气压很低,叫人喘不上气。她们吃到一半,就看到有人拿着伞走进来,把门口的地面弄得脏兮兮的。 吃完饭雨势减弱,但还没有停。肖慧中坐着发呆,罗谣拿出沈澜沧上午赠的画,看了一遍又一遍。纸很薄,黑色的笔画从背面凸出来,摸着像一串盲文。 “你同桌怎么样?”肖慧中突然发问。 罗谣还以为她看到了画上的签名,慌忙把它收了起来。但事实上肖慧中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怎么样?”罗谣反问。 “是不是像我们想的那样难以接触?她今天拒绝我拒绝得好干脆啊。”肖慧中撇撇嘴,替自己打抱不平。 罗谣记起来上学期她和几个同学吃饭的时候谈到过这件事,她们都觉得沈澜沧身上有种神秘感,很难接近,却很吸引人。罗谣倒不觉得她有神秘感,只是她的自我太突出了,所以显得锋芒毕露。 “还好,”罗谣慎重地回答,“她性格很随和,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不会很快成为朋友。” “那还不算难接触吗?你这种自来熟都没法很快跟她成为朋友。” 罗谣拧着八字眉,否认道:“我可不是自来熟。” “你还不自来熟吗?”肖慧中惊讶。 “我只有遇到自来熟才会自来熟,比如你。” 罗谣和肖慧中同一天到达东京,她们一起包车从机场到宿舍。一路上肖慧中的嘴就没停过,到了宿舍,她连罗谣家几口人都知道了。 平时两人在一起也是肖慧中说得多,罗谣有时候听得烦恼,恨不得让她闭嘴。祁迹也是个话痨,不过神经没肖慧中那么大条,算是粗中有细。 罗谣想了想,自己的朋友大多是自来熟的话痨,性格外向开朗,浑身的幽默细胞。这也是她一贯的交友宗旨——但行乐事,莫问其他。 她从来没有遇到非常想靠近,非常想结交的人,沈澜沧算是第一个。 走出食堂的时候雨刚停,乌云没有那么厚了,地上冒出几处水坑,镜子一般倒映着天空。她们坐上电车,来到上野公园。 雨水刺痛了树木,叫它们散发出幽幽香气。公园里异常清新,罗谣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肺都变轻了。她今天穿了靴子,遇到水坑就踩,靴筒上溅了一圈泥点。 “你好像我家狗。”肖慧中说。她家养了一条小土狗,罗谣见过照片,据说特别淘气。 “踩水坑多开心!”罗谣一蹦一跳。 “为什么开心?” “开心需要理由吗?” “人在正常状态下应该是平静,只有被事情影响才会有情绪,你肯定经历了什么事,你的潜意识才会告诉你,你很开心。” “谁说的?” “肖·弗洛伊德·慧中。” “那我罗·荣格·谣鄙视你。” 罗谣甩了甩鞋面上的水,漫步在树丛中。她们从樱花树下走过,花瓣被雨打落不少,在地上渐渐失去血色,变质一样。 “我妹妹明年就要高考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肖慧中说。 她有个亲妹妹,她们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一家人。去年肖慧中和家人视频的时候还让罗谣出了个镜,他们用僵硬的“广普”和她打招呼,等罗谣离开之后,他们又哇啦哇啦说起她听不懂的粤语。 “我妹妹才刚上初中,最难管的年纪。”如果不是肖慧中提起,罗谣根本不会想起自己的妹妹。之前她和肖慧中提过一嘴,但没说她们不是一个妈生的。 “她听你的话吗?” “我们基本不说话。” “可她不是你妹妹吗?” “论亲属关系的确是。” “你们关系不好?” “我们只有户口本上的关系,所以无所谓好与不好,井水不犯河水。” 肖慧中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对她来说家庭是她的能量源泉,是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存在。罗谣却相反,她对自己的家庭避而不谈,只是偶尔说一说她的父亲,一个古板传统的公务员,听上去和她的关系也一般。 也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肖慧中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波波昨天过生日。”肖慧中又把话题扯回狗身上,波波就是她家的狗。 狗是她们之间永恒的话题,罗谣小时候也养过一条狗,是邻居搬家不要的,送给了罗谣,一条年纪很大的京巴,走路瘸腿。但只养了不到一年,狗就被爸爸送到了乡下奶奶家,后来听说那条狗半夜被人偷走了,她再也没见过。 “为什么要送走啊,好可惜的喔。”肖慧中曾经感叹。 “我爸觉得玩物丧志,他觉得不学习都丧志。” 肖慧中猜测那没准就是他们父女关系变差的开端,但也有可能是积重难返,罗谣没有说过。 “波波多大了?”罗谣问。 “十一岁。” “我的狗要是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 她们默默地走了一段。天色渐暗,她们走出公园。街上熙熙攘攘,沿路商店都亮起了灯,提前入夜。 她们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吃炸猪排套餐。肖慧中边吃边说“热气、热气”,明天开始必须要养生,只吃沙拉。 “我才不信你。”罗谣鄙视她。 “我这学期不怎么能出来玩了。”肖慧中突然说。 “怎么了?” “我爸叫我毕业了去美国上学,要我考托福。”肖慧中哭丧个脸,她英文不差,但也没好到可以随时抓去考试的程度。 “学什么专业呢?” “他叫我学经济。” “那你怎么想?” “无所谓,听他的吧,我学什么都行。” 罗谣点点头。一谈到未来的问题,连肖慧中都变得深沉了。 “你呢?读研还是工作?”肖慧中问。 “不知道,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罗谣敷衍道。 她们吃完坐在一起犯困发呆,窗外的车灯像光束粒子,汇成亮晶晶的线。罗谣在吃饱的时候常常头脑发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即便身边有肖慧中在,她也觉得周遭都是陌生人,包围她的人声就像催人入睡的摇篮曲。 忽然,肖慧中推了推她,指着外面说:“沈澜沧!” 罗谣醒过来,看到沈澜沧和另外两个人从窗前走过。她背着一个大背包,穿着长长的风衣,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 罗谣眼花了。沈澜沧的身影那么陌生,似乎刚从梦里走出来。她很快就从面前走了过去,罗谣望着她的背影,感到她走进了一个离自己万分遥远、她永远都不会踏足的世界。 肖慧中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你说对吧?” “嗯。”罗谣随口回答。她困得快要昏过去了。 回家的电车上,罗谣靠在肖慧中身上,对面的车窗像画布一样描出城市的轮廓。她眯着眼睛,车窗变成了餐馆的窗户,沈澜沧从窗外一遍遍地走过。 有几次,罗谣感觉她回过头来了。她到底回头了吗?还是罗谣希望她回头?在肖慧中把她叫醒下车前,沈澜沧一直在窗外走动,但罗谣始终没有看清她有没有回头。
第7章 沈澜沧喜欢夜晚的上野。 她只在白天去过那边的动物园和国立博物馆,那时满街都是游客,她因此觉得上野是个热闹的地方。 随着动物园闭园、博物馆和美术馆闭馆,人们一汩汩涌入车站,像溪流一样随着电车线流到各个地方,夜晚的上野就变得优雅起来。 电影俱乐部的村上佳子告诉她见面地点在上野站时,她还有些意外。她恍惚记得罗谣和肖慧中那天下午也要去上野。但她们没有遇上。 下午三点半,沈澜沧到了上野站,门口站着一群头戴黄色帽子的小学生,他们是来春游的,乖乖排成几列。她要见的人就在那群孩子旁边。 “你好。”沈澜沧走过去打招呼,那两个女孩原本正在说话,听到她的声音后都转过身来。短头发的那个先笑了,说:“你好,我是村上佳子。” 她穿着简约大方的职业装,发型衬得人愈发干练。另一个高个长发的女孩是高颖,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素面朝天。 她们两人和沈澜沧一样都是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只不过之前三人一直在网上交流,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寒假的时候俱乐部发布了一项活动,成员进行分组作业,拍摄短片,到时会有专人指导。那时沈澜沧还在修改剧本,于是她将自己想拍内容简单写了写,发布在了俱乐部的网站上,很快就吸引来两名成员。就这样,她结识了村上佳子和高颖。 村上佳子算半个从业者,做媒体工作,她在俱乐部里负责指导拍摄,而高颖和沈澜沧一样是留学生,正在攻读法律硕士,她负责修改剧本。 “从学校来的吗?”佳子问。 “对。”沈澜沧点点头。 “之前来过上野这边吗?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附近,不过今天下午没事,就先溜出来了。” “来过一次,我很喜欢这里。” 佳子推荐了一家咖啡厅,她们先去那里喝咖啡,讨论一下项目的事情。三个人往动物园的方向走,沈澜沧背着一个大背包,里面装着她的电脑和笔记本。 佳子很健谈,她年纪大一些,从容不迫地应对初次见面的尴尬。她先问了问沈澜沧和高颖的留学生活,让她们都放松下来,之后才切入正题。 佳子说沈澜沧的创意不错,但这个题材很容易拍得乏味,她的分镜很有画面感,但如何用这些画面来组成一个故事,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高颖则觉得剧本的台词太少,光是画面不足以支撑整个故事。 “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台词这么少吗?”佳子礼貌地问。 沈澜沧的脑海中立刻放映了昨晚罗谣在河边的样子。 “有时候画面比语言更具说服力。”她回答。 她告诉她们自己设想的一些场景和动作,说这只是一些初步的想法,如果她们觉得可以,她就继续往下写。佳子和高颖让她先完整地写出来,下次见面时她们可以更深入地研究。 今日的会面轻松愉悦,沈澜沧发现她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三个人决定一起吃晚饭。佳子对这一带了如指掌,要带她们去一家法餐。她们往车站的方向边走边聊,从车站附近的饭馆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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