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脚步一顿,凑在糊了明纸的窗子前。 隐隐绰绰的,她瞧见两个蹲在院中的身影,但具体在做什么瞧不真切。 不过内室折弯处的窗子倒是没糊明纸,而且也正对着院子,瑞雪思忖片刻,又折了回去。 她将太后请到了窗子前。 这次能清楚的看见,外头雪花落得又大又紧,地上已经积了半掌厚的雪,沈月章和玉屏在一处团雪球,两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已经堆好的半圆形雪堆。 “瞧这架势,想必是要堆雪人哄您高兴呢!” 闻言,柳云意味不明地瞧了瑞雪一眼,没说话。 柳云不知可否的态度让瑞雪也激出了几分好胜的心思,她更可着劲的夸起沈月章不记仇的性子。 “京城里如沈小姐这般好性儿的小姐不多了,性子简单单纯又不记仇,什么不高兴的,一阵风过去也就不计较了。” “从来也不会恃强凌弱,试药这种事,要换了别人,随便找个下人来就是了,她却从来不会不把下人的命当命。” “哪怕是青楼楚馆的姑娘,她也都好好相待!” 瞧着外头两人手里的雪球已经逐渐成型,玉屏抱着那雪球向着雪堆走去,沈月章从雪堆上拿起燃着的一炷细香。 雪花太大,遮挡了屋里人的视线,她们只瞧着似乎有红光一闪,沈月章一甩手,玉屏抱着将雪球往雪堆上用力一按。 两个人立马捂着耳朵跑远了,瑞雪的话正说到一半。 “沈小姐可是真...” “砰!” 和方才在外殿时,一模一样的声响。 雪球和雪堆被炸的雪花四散,瑞雪话没说完,脸上轻松的笑意也没来得及收,便见太后悠悠向她投来目光。 外面两人压制的笑意伴着风雪传来。 夜深了,不好吵到别人的。 这为数不多的素质就像被炸开的鞭炮,很快被再次落下的雪花掩埋。 瑞雪觉得自己脸皮发烫,莫名难堪。 柳云嗤笑一声,神色不辨喜怒,声音却拉的又慢又长,“沈小姐可真是好啊!” 瑞雪:...... * 雪堆被再次堆起来,中间的位置还特意掏了一个小小的坑,两个人又忙着去团雪球,手都冻红了,沈月章却还是满脸兴奋的,“咱们这是炸了第几次了?” “六次了,”玉屏答话,“这是最后一次了!” 刚刚柳云摔了七声茶盏,她们还回去七声,公平了! 沈月章却摇摇头,“不行,我得加倍摔回去!” 真是,谁还不能弄出来点响了! 玉屏:...... 四更天,粗使下人来扫雪的时候,沈月章和玉屏才收兵回营。 优势在我,沈月章以十倍还之的精神头奋战到了最后一刻! 然后便是吃早饭的时候,困得险些把脑袋都掉进碗里。 沈月章迷迷瞪瞪算了一上午帐,在把账本上的字当成苍蝇,差点死倔的把账本扣拦之后,又头也抬不起来的吃完了午饭。 午饭之后是午歇,午歇之后是晚膳,紧接着便是精神百倍的夜! 沈月章吃饱喝足,终于伴着落日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焚香、研墨、电灯、热茶、汤婆子、暖脚蹬、厚坐垫、毛大氅...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沈月章终于翻开面前厚厚的账本。 然而,种种的琐碎帐目页尾处,是清晰明了的一个总账。 帐,算完了?! * 正殿之内,柳云腿上盖了张厚厚的绒毯,正偎在火炉子旁翻着一本杂文志。 冬日夜长,闲来无事,翻几页书便该歇了。 瑞雪将她喝罢了的汤药撤下,又静静站在一旁。 她已经放弃劝告她们娘娘不要生气的念头,很显然,对待某些人某些事,不生气只会让某些人的恶劣行径愈演愈烈。 这次是生死,那下次呢? 很显然,瑞雪昨夜不光理解了沈小姐对她们娘娘入宫动怒的原由,更明白了她们家娘娘动怒的必要! 而明白了这一点的瑞雪,对于自己昨晚的那番论调,便只觉羞愤! 她觉得,她们娘娘很有必要把人关在身边多多管教几日,但说到关在宫里,就不得不忧虑老侯爷那边。 瑞雪怕她们娘娘病重没有精神,一时没有想到,便出声提醒道,“娘娘,侯爷那边是不是叫人去送个信?” 万一老侯爷和先前几次一样追到宫里,她们娘娘这边又不好应付,保不准还被侯爷发现了端倪。 “不必。”柳云声音淡淡,她翻过一页,“这几日不会找来的。” 今日一早,杨率的罪名一经昭示,朝中讨伐杨率声势直接到了高.潮。 那些早就嗅到官场风向的大臣,早早便预备好了自己的心腹向皇帝推荐,就连柳录生这种有了职位的武将都好些次被推荐前往锦州——其实也并不在乎柳录生能否被外放锦州录用,重点在于柳家和杨家有家仇,此刻捧出柳录生便是向皇帝表明自己立场。 所谓大势,便是要那些不知可否、隔岸观火、就中取势、甚至于首鼠两端、左右横跳的人,也参与其中。 唯有这样,大势才能成为众望所归,而这需要一个前提,便是此般势力已然是必胜! 沈家霍家,从前一向是中立一派,老侯爷一直有急流勇退的心思,但这个时候也需要有人出来表明立场。 最好是不显山不露水,又叫人挑不出什么错的。 而沈月章入寿康宫,便是最好的法子。 没有风险,又不显眼,老侯爷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可能这个时候把她叫回去。 见柳云心中笃定,瑞雪也不再多言。 静默之中,眼瞧着时辰已经过了她们娘娘平素休息的时辰,可人依旧没有要动弹的意思,瑞雪稍作犹豫,正要开口,沈月章已经从帘子后钻了进来。 沈月章瞥了眼柳云,清了清嗓,“我来拿我们户部的账簿。” 柳云眼皮子都没抬,瑞雪却瞧见她握书的手指绷紧了,她心底暗笑一声,躬身回道,“沈大人昨日带来的账簿都在西边耳房,奴婢带沈大人去取。” 正殿的西边耳房是个小小的书房,十几本厚厚的账簿就放在炕上的矮桌上,没人碰过。 沈月章换了本没算过的,磨磨蹭蹭往外走。 外头,柳云还是进来时的动作,一动没动。 沈月章偷偷摸摸看了一路,人走到了门口,又顿住脚步,对身后送她离开的瑞雪略抬了抬下巴。 “书房冷的冻手,你...”她飞快用余光扫了眼柳云,又接着道,“算盘跟冰块似的,拨都拨不开,怎么算账?” 她抱着账本双手环胸,靠在身后的门框上,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我跟户部就告了五日的假,这五日要把这些帐都算完的,你...你给我找个好点的地方!” 这语气听着就是来找茬的,瑞雪却难得没恼,甚至觉得这也就是沈小姐眨眨眼就过的性子,否则她们娘娘再遇上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那还真是两个热面对面都能憋死! 她相当配合的一脸“受教”,又说书房的炭火份例是从寿康宫拨,她们娘娘用量大,分不出来多余的。 好在寿康宫有多余的书案,她叫人将沈月章的一应用具,全部搬了过来。 新的账簿翻开,沈月章一副犁了二里地的样子,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户部四司,其他三司的同僚们是不用算账的。 或者说,别人是没有沈月章这样大张旗鼓的、拨拨算算的工程量的,人家的活儿,叫核对账目,在沈月章看来,就是翻一翻,看一看,就能看出来正确与否。 沈月章没这项天赋,只能拿着账本自己算,文大人也有意磨砺她,给的这些账簿记载,都混乱的很。 沈月章只能花时间学,甚至要从拨算盘学起。 而瑞雪没问太后的意愿便自作主张,唯一担心的是拨算盘的声音会打扰她们娘娘的休息。 但很幸运,她们娘娘还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不幸的是,沈月章的算盘并不吵,甚至因为速度太慢,搞得瑞雪都有点昏昏欲睡。 噼、里、、啪、啦、、 瑞雪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拨算盘的声音是带拍子的! 她悄悄看着她们娘娘的神色,眼眸含水,目光微凝,果不其然,从她们娘娘细微的动作来看,她已经憋回去好几个哈欠了! 然后她们娘娘再悄悄看向沈小姐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哀怨。 瑞雪看的莫名想笑,她也得庆幸,还好沈小姐的耐心不佳,半个时辰后,她就开始坐不住了。 “玉屏,上壶热茶。” “玉屏,剪剪灯烛。” “玉屏,给我研墨!” “玉屏,茶又凉了。” “玉屏...” “闭嘴!”被勾起某些不好回忆的太后娘娘面色难看,“安静算你的帐!” 被迫安静沈月章撇了撇嘴,撑着下巴坐没坐相的又开始噼里啪啦。 过了几息,约么太后已经没在注意这边的玉屏,接着倒茶的功夫上到前来。 她压低了声音,“大人,有什么吩咐,您给奴婢使一个眼色就好了,娘娘不喜人家喧哗吵闹的。” “使眼色?”沈月章不信,“你能看懂?” “大人放心吧!”玉屏信誓旦旦,“宫里的人就指着这保命呢,不可能不懂。” 啊~ 沈月章恍然,宫里的人都能看懂眼色啊! 于是玉屏退下之后,沈月章开始对着上座的太后娘娘,疯狂使眼色! 玉屏:!!!!!! 瑞雪&太后:...... 第82章 出去逛逛 事实证明, 不是所有宫里人都懂眼色,至少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沈月章的“眼色”。 玉屏概念里的眼色,莫过于端茶倒水点蜡烛, 而沈月章概念里的眼色,已经是一种超乎人族范畴、朝着神鬼靠拢、通过意志和用力的瞪着对方,好让对方能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的...法术。 此眼色非彼眼色,但这两个字用来形容沈月章的行为又很贴切。 即,拿眼睛盯着柳云,脑子里色的不可言说。 鉴于沈大人已经有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是故这份法力最起初的传递,画面和声音齐备。 后来发现太后娘娘神情冷漠、不动如钟之后,沈月章又摈除了声音。 后来又只剩个别画面。 ... 直到最后, 发现自己法力不佳的沈月章, 把内容缩减成了两个字。 【想亲!】 在被沈月章要吃人的眼神盯了半晌后, 柳云终于忍无可忍的长出口气。 她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暴躁,指尖落在桌面, “笃笃”两声, 待沈月章看来时,她方冷声道,“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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