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杨率出府回营,却见大营军旗已然换成斗大的【季】字,自己的其他心腹都已经被借机调往启罗山一代剿匪,如今营中,连营前守卫都换了人马! 同时,当初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杨率之罪状也传到了锦州。 杨率部下本有二十万的人马,那些将领们都是只知杨家军令,而不知皇命。 皇帝贸然斩杀杨率,怕是会逼反那些人。但季珂承是锦州的人,又同样掌握军权,皇帝要分而治之,帮着老二打压老大是损失最小的法子。 加之杨率的那些罪状也到了锦州,就算杨率想用自己剩下的十万人马先和季珂承拼个鱼死网破,他的手下也不敢堂而皇之冒着造反的风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率还有军职在身,到底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 于是十五那日传回消息,杨率携家眷,搬至了富阳。 至少现在看来,锦州的天,终于不再姓杨了。 消息送至皇帝案头之后,他叫刘福顺又送来了寿康宫。 刘福顺来的时候正是晌午,寿康宫正在吃饭,沈月章只瞧见刘福顺给柳云递了张信纸,柳云看后什么也没说,但刘福顺紧紧盯着柳云的神色——这已经算是僭越了,但柳云瞧见之后也没恼,只说了句“知道了。” 她和李建云合作多年,默契十足的明了了对方的用意,柳云没多解释,只让刘福顺传了句话。 “圆慧大师在寿康宫。” 沈月章服毒的事瞒得紧,要不是她在自己跟前承认,只怕自己都要被她蒙在鼓里,然后等到十五一过,沈月章在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自己跟前。 皇帝忙着他的九州万方,自然更加不知道这事儿,她说圆慧大师在寿康宫,也只是让李建云相信,自己不会因为杨率大受打压就没了奔头。 皇帝对杨率是温水煮青蛙,是要一步一步缩减他手里可用的兵马,对柳云也是温水煮青蛙,叫她慢慢接受杨率最后身败名裂的下场。 她这辈子自记事起,好像就是在忙活这件事,如今这件事将成,就会给人一种她这辈子到了头的错觉。 不止李建云有这种错觉,连柳云自己也有,不过说得好听些,她觉得死而无憾了......当然,如果沈月章没有同她在一处的话。 人过得太辛苦,才会把死亡当成某种终结和解脱,可一旦有了希望和愿景,死亡就意味着失去和遗憾。 李建云了解那个没有愿景的柳云,对于这个早在皇家山庄,就已经开始为了未来打算的柳云,他所知不多,故而常常显得有些杞人忧天。 他不知道,现在的柳云,比谁都想要努力的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过今日,她也没工夫去嘲笑李建云的错误判断,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沈月章身上。 饮冰的第一次毒发,是在十五日的入夜,随着夜色渐深,疼痛也渐渐遍及全身,直到子时,浑身的肌肉抽搐地裹紧疼痛的关节骨骼。 这场折磨直到第二日的清晨才会逐渐消散。 若真是饮冰,沈月章自然是要熬过这一遭的,她自己没觉得多要紧,没道理柳云熬了这么多年,她连一次都受不住! 她只是...有点紧张。 唔,紧张的来源是柳云。 距酉时天黑还有两个时辰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准备着了。 又是叫瑞雪多备两个炭盆,又是叫人去请圆慧大师。 她自己常喝的止痛汤药也熬了两份,干净的毛巾叠的方方正正,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小厨房严阵以待,炉子烧的极旺,架着两大口锅烧着热水。 沈月章躺在床上,看着柳云坐不住的四下乱转。 她巡视着四处,一会儿看看床褥是否柔软保暖,一会儿看看毛巾的大小是否方便放进嘴里。 她看看窗子是否封紧,而后被瑞雪提醒,封紧了炭盆可能直接一屋两命之后才作罢。 沈月章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弱弱抬了抬手,“那个...是不是还差一把剪子?” “剪子?”环视一圈,确认屋里没有剪子的太后娘娘面色骤变,“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该备的还没备齐,剪子呢?” 瑞雪稍稍冷静些,恭敬地问向沈月章,“沈大人要剪子有用?” 沈月章抿了抿唇,“我看人家生孩子都有。” 沈月章又接着补充,“还有蜡烛和白酒...”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含羞带怯的,“要是是青梅酒,那就最好不过了!” 太后&瑞雪:...... 太后嘴唇嗫喏,好似咽回去什么。 瑞雪则轻叹了一声。 看给孩子紧张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娘娘,要不您还是在正殿等吧,您在这儿紧张,沈小姐也跟着紧张。” “那不行!”不等柳云拒绝,沈月章忽地坐起来,可怜巴巴地看向柳云,“你不在我害怕!” 她朝着柳云伸出手,待柳云大步走来时,又下意识的抓着柳云的手放在平坦的腹部。 她半靠在柳云的怀里,看向瑞雪的目光里都是控诉。 “瑞雪,你好像恶婆婆啊!” 沈月章难得有自贬辈分的时候,她娇气的往柳云怀里缩了缩,越说越委屈的。 “自家儿媳妇拼死拼活生孩子,你就心疼自己儿子在这守着太累!” 说完,她还可怜兮兮地仰头瞧了柳云一眼。 “你不会走的吧?”语气可怜又无辜,指尖下意识勾着柳云的衣领打转,“你不在我害怕!” 瑞雪原本的担忧已经被气的飞走了,她现在只觉得额头胀痛,又瞧着沈月章柔弱不堪,靠在娘娘怀里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心如止水。 柳云这会儿也早已不复前些日子的冷漠,她俯首吻在沈月章的脸颊安抚。 “不走,我陪你sh...守在这。” 差点被沈月章带偏,“生”出来的太后娘娘,还好在最后关头咬紧了牙关。 她喟叹一声,这才在这叫她手足无措的关头,后知后觉的觉出沈月章此番行径的感动。 她之前总笑话沈月章迟钝,然而在感情这种事上,她显然也没比沈月章强到多少。 她习惯给所有的感情加上利益和好处的衡量,进而导致那份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感受,总是在很久之后,才反刍些许的滋味。 此刻她抱着沈月章,心头眼眶和鼻腔酸成一片。 她给她试毒啊! 柳云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沈月章爱她,但没有任何一刻,是像现在这样的,她的感受和理智,一起给出了坚定又持久的回答——沈月章爱她。 这感觉让柳云心尖发烫。 她可笑的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定格在沈月章为她豁出性命,却还没有付出代价,自己全心全意被她爱着的这一刻! 她甚至卑劣的希望两个人在这一刻共同死去,她惧怕未知的不确定,只希望自己死在沈月章最爱自己的时候。 “那个...”沈月章忽然出声,对着即将离开的瑞雪,“实在不行的话,黄酒也行啊!” 柳云瞧着瑞雪微微僵硬的背影,只觉怀里的沈月章可爱极了、有趣化了! 她忍不住失笑出声,目光比月光柔和,缱绻地落在沈月章的眉眼。 这样的柳云把沈月章看的一愣,不过她很快就收到了这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讯号,想起自己先前被刻意冷落了许多日,如今逮着了机会,立马勾着柳云的脖颈就要讨回来。 柳云回应的认真,却不似从前那般强势,几乎是把所有主动权交在沈月章手里。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沈月章给她的实在太多了,而她给沈月章的,似乎永远都差那么一点点... 良久,柳云抵着沈月章的额头平复呼吸。 伴着两人如鼓的心跳,柳云觉得自己在往下坠。 这感觉很熟悉,和她意识到自己对沈月章有非分之想的那一日一般,她那时也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泥沼,可直到今日,这份柔软才终于显露端倪。 它不是虚无缥缈的云端,也不是秽臭腐朽的泥沼,它柔软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稳稳的接着柳云的下坠。 砰、砰、砰。 那是沈月章的心脏! 柔软的、鲜活的、明亮的。 * 酉时初的时候,天色已然暗沉,沈月章也觉出身上有断断续续的疼痛。 沈月章闷头撞进柳云怀里,汗水很快湿透了衣衫。 半个时辰后,痛觉明显加剧。 瑞雪到底还是给她送了壶青梅酒。 烫的热热的,哄小孩儿似的,只给她沾了沾唇。 沈月章从痛觉里缓过神,忽然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满脸。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端午节喝了雄黄酒的白娘子,浑身疼的喘不上气,骨头好像被敲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 沈月章慌了,她抓着柳云的手,示意她去摸自己的腿。 “你快,快看!我是不是,要现原形了!” “没有没有!”柳云扶着她的膝盖,“还是人腿,放心吧!” “你别骗我!”沈月章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抽抽噎噎的,“我变成蛇,会吓死你的!” 你现在就很吓死我! 柳云眉头皱的紧紧的,落在额头的掌心就没挪开过。 这症状和她中毒时差不多,可就怕南疆又完善加强了这东西.。.万一会对脑子有影响了呢? 而沈月章话音刚落,就见外头的红色袈裟由远及近,瑞雪在旁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娘娘,圆慧大师到了!” 沈月章不知听见了没有,但瑞雪带着大师进门来的那一刻,沈月章脸色惊慌地几乎要把自己盘成一团、挂在柳云身上。 “法海?你别过来!” 太后&瑞雪:...... 圆慧大师:??? * 疼痛到了一定程度,是会影响人的视线的。 圆慧大师见怪不怪,万分艰难的给沈月章把完了脉,而后念了声佛号。 “阿弥...”大师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床上的人,压低了声音,“陀佛,娘娘,是中了饮冰无疑。” 自然了,柳云是不可能任由沈月章白白熬一整夜的。 在大师进宫之后,柳云便去请教过中了饮冰之人,还有没有什么旁的特征。 大师只见过柳云这么一个病例,要说的话,除了疼痛和平素畏寒之外,也就脉象上能诊出些不同了。 但这脉象上的不同,也要人在发作的时候才能诊出。 显然,柳云没告诉沈月章,便是打定主意要给她教训的! 让她这样胆大妄为不顾后果! 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这样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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