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没有再这样坦诚相待过, 彼此都低下了头,从前, 她们在一处生活,到如今近九年,从没有过像这一次分开这么时间过。 眼皮子底下天天见,从来不知道,原来相思竟会是这样难熬的一件事。 卫若漓抿唇,替她换上干净的寝衣。 “好好睡一觉吧,这些日子以来,你睡得太少了。觉睡不好,身子不管再怎么养,也是养不好的。”她语意温柔,叫师泱忽然有些恍惚。 关系在一瞬间转变,就像是回到了从前。 卫若漓替她穿好衣服,起身就要离开。 师泱连忙叫住她,急声问她:“阿漓,你要去哪儿?” 卫若漓站在屏风旁停下脚,她抿住唇,终究是没有回头,她淡声道:“睡吧。” 说完,她重新迈步往前走。 身后师泱见她还是要走,忙光着脚就跑下床去追她,她走到了捎间外,再一次喊她:“阿漓,你不要走!”她朝她张开双臂,泣不成声地央求她,“你抱抱我,好么,我很想你,阿漓,我真的很想你。” 卫若漓开门的手顿住,她忍住要回头去抱她的冲动,那道啜泣声就在她的身后,她紧紧攥住手心,随后拉开门,没有再有一刻的犹豫,就出了大殿,孤身迈进雨雾中。 门口守着的由春,还沉浸在公主与卫若漓和好的喜悦之中,可转眼就看见卫若漓居然抛下公主离开了。 她连忙起身走到门口,看见站在门里的师泱,满面泪痕,她轻声喊道:“公主……” 师泱站在那里,一身藕粉中单寝衣,满头白发垂在肩后,看着雨雾中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失魂落魄地垂下双眸,声音淡淡:“回去吧。” 说完重新关上门,大殿里昏暗无光,她站在那里,陷入无边的寂静之中,耳边剩下的,只有屋外的风雨声。 阿漓是爱她的,只是她将她伤得实在太深了。 深到原本满是自尊与骄傲的那颗心下,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 外面细雨未歇,漆黑的宫道长长的一眼看不到头,卫若漓独自一人走着,浑身潮湿,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方芊迎上来,撑伞冲过去,喊她:“主上……” 卫若漓看不见前面的路,雨水冲进她的眼眶里,酸涩地叫人控制不住掉眼泪。 她努力想挥开这道漆黑,可昏沉逐渐占据了上方,她淡声呢喃:“雨大了……” 说完,眼前忽然一黑,再也没有了任何意识。 方芊见状,吓得忙伸手撑住她,宫道上此刻无人,再也顾不得什么,方芊连忙就将人背了起来,重回最近的璇玑殿。 门口由春见人去而复返,忙腾地站起来,冲过去问:“方大人,发……发生什么了?” 方芊没时间回答她,只急声说:“快去叫裴嫣!” 由春愣了下,忙一叠声说是,慌乱要去太医院的最后一瞬,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连忙去拍殿门喊:“公主,公主开门!” 喊完,也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忙转身就冲进雨地里,往太医院的方向去找裴嫣。 寝殿内师泱听见动静,忙开了门出来,她看见门口昏迷不醒的卫若漓,骇声喊:“阿漓,你怎么了?!” 方芊一边将人背进去放在床上,一边说:“不用担心,已经去叫裴嫣了,她浑身发烫,应当是感染了风寒。” 师泱恍惚,连忙想起来,道:“我去把她湿衣服换下来。” 说着,连忙回身,在壁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寝衣,出来要替卫若漓换上。 方芊见状,忙背过身,走到屏风之外。 片刻之后,裴嫣和由春一起赶过来,裴嫣来的时候,不知道卫若漓怎么了,只听由春说得严重,说人已经人事不省,濒临之际,她吓得连忙带了药箱冲过来。 冲进大殿内,裴嫣想也没有想,直接就要往寝室里冲。 方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踌躇说道:“先等等,师泱,在替主上换衣服。” 裴嫣愣住,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人命关天,她还是开口道:“可是……” 方芊:“不碍,应当只是风寒,先等师泱把她湿衣裳换下来再说。” 裴嫣这才放下心来,歇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师泱唤声让进去。 众人掀帘进去,裴嫣坐在床边,替卫若漓诊脉,又用手背拭了拭她额头上的温度,翻了翻眼皮,才道:“确实是风寒,应当是这些时日休息不当,气血不足,又淋了雨的缘故。” 开了药,裴嫣又道:“要先退烧,不能让她受风。与风热不同,要替她捂一捂,发一发汗。” 师泱趴在床边,她拉住她的手,不断地搓着,道:“我来照顾她。” 裴嫣轻怔,抬头与一旁的方芊对视。 方芊深吸了口气,无奈道:“就让她一个人留下吧,我们去外殿。” 方芊深知,卫若漓虽然嘴上不愿意原谅师泱,但私心深处,她却知道,除了师泱,她大概不想让任何人守在她身旁。 这些时日,师泱日夜守护在卫若漓身旁,她睡眠不足,卫若漓也没能安心就睡好。方芊清楚地知道,她去折磨师泱的同时,也是在折磨自己。 她爱师泱,见不到时念念不忘,人就出现在眼前时,她又开始放不下曾经被人抛弃的苦痛……她这样陷在矛盾之后,到头来,全都是在折磨自己。 有时候,方芊甚至宁愿她就这样原谅师泱。 至少,彼此相爱相守的时候,她不用再这样痛苦。 卫若漓整整昏睡了两天一夜,而师泱一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为了让她发汗,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卫若漓的体温。 卫若漓喝不下药,她便就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她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卫若漓,一遍一遍地拭她额头的温度,她唇瓣起皮,师泱就用指尖,一点点濡湿她的嘴角。 卫若漓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子时过后。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浑身像是被烈火烧过后的干涸,她用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望向头顶上熟悉的湖色帷幔,她才恍惚想起来,这里是璇玑殿。 她怔了怔,才发觉出来,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握着。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趴在床沿边上的人,满头白发,双眸紧闭,侧脸垫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想抽出来,忽然又停下了。 高挺的鼻梁之上,是长长的眼睫。 乌黑像鸦翅一样盖在眼睑下,虽然她瘦了很多,却依旧漂亮,漂亮得叫人惊心动魄。 深夜的宫殿里寂静无声,只有烛台上的红烛燃烧的滴蜡声,昏黄的光芒照在房间里,叫卫若漓心底深处,忽然生出一丝柔软来。 手背被她压在脸下,她勾起拇指,只轻轻在她耳垂上轻蹭了一下。 带着无限的眷恋与不舍。 她舍不得丢开她,正如当初带着仇恨之际,她依旧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这个人,那时候没能舍弃,如今便就更无法舍弃。 有缘由么?什么都没有,甚至还会遭人唾弃。 他们说,人生里除了爱情,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么? 有的,有家人,有朋友,有江山,也有子民……可她想要真正有的,只有一个师泱。 师泱忽然惊醒过来,她拉住卫若漓的手,连忙恍惚地抬头去看床上的人。 却见她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自己看。 师泱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唤她:“你醒了。” 卫若漓轻轻嗯了一声,眸光依旧落在她的脸上。 师泱有些恍惚,忙伸手要去探她额间的温度,她兀自惘惘呢喃说:“已经不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说着,就要站起身。 可却在一瞬间,卫若漓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没有让她离开。 师泱怔了怔,跪坐在脚踏上,与她视线持平看她。 “我,睡了多久了?”卫若漓唇角有些干涩,哑声开口问她。 师泱抿了下唇瓣,心砰砰地,告诉她说:“整整两天了。” 卫若漓捏住她的手腕,依旧没有松手,望着她说:“所以,就在这里守了整整两天么?” 一句话带起师泱心头的委屈,眼眶酸涩起来,她忍不住低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嗯了一声。 卫若漓躺在那里看她,还等着她与自己像往常一样,和她说一些打趣和讽刺挖苦的话来,可谁知都没有,只安静地垂下了脑袋,一个人无声地在那里忍泪吞声。 终于将她所有的棱角全都磨平了,可不知怎么的,心底却升起一丝苦涩与心疼。 卫若漓放开了手,手背微麻,麻得她几乎感受不到温度。 “去吧,去端药吧。” 师泱起身,整整两天,她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清楚地明白了阿漓是爱她的,可却也清楚地知道,她们之间,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 一个似乎怎么也无法修补的大口子。 不论余生如何,那道口子会一直伴随着在她们心里,无论悲欢,只要想起来,总是痛彻心扉的存在。 师泱转过身走出去了半步,却在一瞬间忽然停住脚。 她站在那里,沉寂片刻,忽然又转过身,冲向床边,趴进卫若漓的怀抱里,泣不成声哭道:“阿漓,让我陪在你身旁,永永远远,一生一世都不分开,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求你会原谅我,但你不要赶我走,就算……就算你要爱上别人,我都不会有怨言。” 她彻底将自己放进了尘埃之中,没有了任何的骄傲和不可一世,只为能留在她身边。 卫若漓伸起手,去抚她的长发,声音无奈却又充满疼惜:“我怎么会爱上别人呢,阿泱,再也不要像从前那样伤我了,好么?你明明知道,我真的承受不住。”
第97章 师泱眸眼湿润, 惘惘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愣住。 像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一直盯着卫若漓的脸庞, 眼睛一眨不眨, 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卫若漓看着她呆愣住的神情, 笑着伸手去捧她的脸庞, 用拇指指尖轻蹭她眼尾的湿润,道:“怎么了,傻了么?” 师泱这才明白过来,她噙着唇瓣忍不住要哭。卫若漓见她又要掉眼泪, 连忙腾出双手来, 一齐将她的脸庞捧在手心里,安慰她:“怎么又要哭了, 从前, 我记得阿泱不是爱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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