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漓不想怀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就陷在这深宫里, 她想她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也知道,当初封后实在是她的过错,明明知晓怀珍对她的心思, 也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给予她要的爱情,可还是答应了娘与怀则, 封了她为后。 对怀珍,她是亏欠的。 可还没等卫若漓想好怎么和怀珍说,漪兰殿中就传来了,怀珍留书出走的消息。 钟怀则几乎是和卫若漓一起赶到漪兰殿的,怀珍的贴身婢女秋芸,是早上迟迟不见殿内的人起身,才狐疑地敲门,可敲了半晌也没有人应,她这才推门进去,发现床榻上被褥齐整,只有一封书信。 这些天来,钟怀珍不愿意见人,所以就连秋芸也不知道,怀珍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封留信,外面也只有“阿姐亲启”四字。 那是只给留钟怀则的。 钟怀则再也顾不得什么,当众拆开了那封信。 【阿姐,当你拆开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 阿姐不用找我,也请告诉漓姐姐一声,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无关任何人,谁都不用来找我。 这些天,我想了很久很久,也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有些人的生命里,或许是注定需要漂泊的。我迷失了前半生,所以后半生,我想为自己活一次。这些话,在我的心里徘徊了很久,我不知道该和谁说,可想来想去,只有阿姐才是我此生唯一的亲人。 阿姐,我其实并不是你心里的那个怀珍,我也并不是小时候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了。我有虚荣,也有嫉妒,甚至有过邪念。阿姐不在大梁宫中的那些年,那些欺负过我看不起我的人,我都有偷偷地去报复他们。漓姐姐回来,我一直将她珍藏在心底里,制造着与她一次又一次的偶遇。我知晓她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师泱,眼看着师泱恨她伤害她,可她还是对师泱念念不忘,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她绑在身旁。我真的很嫉妒师泱,更恨她。我嫉妒漓姐姐对她那样好,将她放在心尖上珍视。也恨她不去珍惜那份独一无二浓烈的爱,一次一次地伤害和背叛漓姐姐。 可我除了这样嫉妒和怨恨,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师泱终于彻底背叛离开了她。 纵然漓姐姐因此命悬一线,可没有人知道,我那时竟然是庆幸和雀跃的。 我甚至为这样的念头觉得害怕,我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去以漓姐姐的性命为代价呢。 师泱离开她的那段时间,我亲眼见到漓姐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也清楚地明白,师泱的欺骗与背叛,让她彻底心如死灰,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全封闭了起来。 可是,我依旧还是义无反顾地去靠近她,照顾她,亲近她。 我贪恋着每一个能与她靠近的机会,也终于,我们一起回宫了,姜沫姨母很喜欢我,她私下里来问我,愿不愿意做漓姐姐的皇后,我高兴地几乎要飞起来。 那段时间,没有师泱的日子里,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即便我明白,漓姐姐的心里没有我。 可我还是坚信着,只要我陪伴在她身旁,她总有一天会像爱上师泱那样,发现我的好,然后慢慢在意我,喜欢我。 即便漓姐姐一次又一次对我的冷淡,可我依旧沉浸在这场美梦里不愿意醒过来,我明知道自己深处在深渊里,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这一丝希望,在师泱出现之后,就彻底破灭了。 我曾有过无数次的念头要去害师泱,我甚至想,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了师泱,漓姐姐就会忘掉她,只要她彻底忘掉师泱,那我就还会有希望。 我犹豫了很多次,可终究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去下手。 我不想做一个坏女人,我知道,阿姐也不想我成为那样的人,是不是? 她爱师泱,很爱很爱,爱了那么多年。 所以,如果我真的在乎漓姐姐,一定不会让她陷入永远失去师泱的苦痛之中,对不对?我会成全她,成全她们的爱情。 我也终于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站在她们之外的人。 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还要掺入其中呢? 阿姐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也很清楚。 我会失落,会悲伤,但我一定不会绝望。 这世上千千万万,是我见到的人太少了。阿姐护了我前半生,叫我平平安安,没有性命之忧地活在大梁后宫中,我也明白,这是阿姐对我的疼惜与爱。 只是,我无法一辈子都活在阿姐的庇护之中,我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一个充满着希望不悲伤的人生。 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也一定会有一个“漓姐姐”真正属于我,我想,我也可以不用羡慕师泱,那个人,就会像爱师泱那样爱我。 阿姐,你说,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的,是不是? 我不会永远离开,只是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某一天,我也会回来,回来看阿姐,看漓姐姐,看师泱,看方芊,看红珂…… 阿姐,我会想你的。 望自珍重。】 一封很长很长的信,钟怀则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看完的。 卫若漓站在她旁边,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可还是下意识命人去寻怀珍,她喊:“方芊,你带人去……” “不用了。”钟怀则开口道,神情恍惚久久没有缓过来,她轻垂下双眸,看向手里那封长信,“让她一个人走吧,她也……该要长大了。” 怀则明白,离开并不是一种悲伤与苦痛,而是代表着另一种新生。 她也相信,怀珍永远是她心底深处最好的那个小不点妹妹,她不会为此而伤感,她的怀珍,只是去寻找另一种幸福了。
第99章 距离怀珍离开, 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再有四五天,就要到廿十二,也是卫若漓给李竹盈和师泱当初赐婚的婚期。 当初,李竹盈出了这个馊主意, 卫若漓是清楚她的用意的, 知道是她联合师泱故意淹了一场戏。 只是那时候, 她气恼师泱, 气她再次用各种手段逼她就范。她不愿意服软,所以故意定了自己生辰之日——廿十二那日,去刺师泱。 但是如今,她与师泱已经和好。 所以, 这道婚期, 也就不作数了。 只不过,不作数是一回事, 君无戏言又是另一回事。帝王赐婚, 是昭告天下的事情。 为了不伤李竹盈脸面, 这件事也最好是她自己主动寻个由头上奏, 然后她再顺水推舟取消婚约。 只是这两个月来, 眼见着婚期将近,状元府上却迟迟不见动静。卫若漓也暗自派过方芊去旁敲侧击提醒过李竹盈, 谁知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她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最近一段时间, 李竹盈又声称身子抱恙,已经近半个月没有上朝了。 卫若漓不知她是什么意图,只是不将婚期废除, 她就不安心。 二十这日,卫若漓再次让方芊出宫去了状元府, 要她当面和李竹盈将事情捅开来说,结果午膳之后,方芊回宫向她复命,说—— 状元郎拒不退婚,还要师泱回府。 方芊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一眼另一旁的师泱。 当然了,卫若漓的脸色自然是难看到了极点,她倒不知,李竹盈居然对阿泱有非分之想!一个林叶不算,如今竟又来了一个李竹盈,明明她们才不过认识两个月不到。她自以为李竹盈还算性情中人,所以与她投缘,殿试之上,当众封了她做姜国开国的第一个当朝女状元,她心里也明明知道,自己与师泱的恩怨纠缠。 她也只当李竹盈是为了帮师泱,谁知竟然自己挖了个圈套,来撬她的墙角? 方芊见卫若漓沉默,心里盘算着李竹盈的话,壮着胆子建议,抬头说:“主上不如就让,让娘娘回去一趟,把事情说开?” 方芊自然是知道师泱和卫若漓的关系,所以即便师泱如今还没有任何名分,但她还是按着从前,尊称了她一声“娘娘”。 卫若漓听见她的话,立马变了脸色,说不行。 师泱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筷子,一面吃菜,一面听见她的话,不觉勾起唇瓣。 当初李竹盈与她联手演这场戏时,是和她商量过的,两人达成合作,师泱也是答应了李竹盈一个要求的。 她还以为李竹盈忘了,直到此刻都没有向她提起,谁知道在这里等着她。 师泱放下筷子,转过身去看卫若漓,脑袋伸过去,故意明知故问笑道:“你舍不得我么?” 卫若漓看穿她的打趣,伸手去拉她的手,放在指尖里缠绵,反问她:“你说呢?” 一旁方芊听见两人这话,轻勾起唇角笑,不用想就知道,两人又在腻歪了。 往常见惯了两人总是剑拔弩张,吵得脸红脖子粗,到一时不习惯这腻歪劲了。 简直和李竹盈小说里写的有得一拼。 师泱不依饶地缩回手,不再看她,道:“既然舍不得,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我们赐婚?”她伏着桌案叹惋,“君无戏言,现在阖宫内外都知道,我是状元郎的未过门妻子,后日就是婚期,不如,我还是回去好了。” 卫若漓愣了一愣,随即伸手拍桌子,站起身就道:“我去找她算账!” “诶!”师泱连忙拉住她,忍不住笑容问她,“你这算不算冲冠一怒为红颜?” 卫若漓扬眉,自负地说:“怎么不算?” 彼此打趣,也有另一种意思。 卫若漓也愿意配合她,和她逗弄这样的情趣。 纠缠一场,她如今才明白,与阿泱过平安安稳的日子,究竟有多快乐。 师泱笑着双手环住她的脖颈,不顾所有人的目光,踮起脚贴在她耳边与她咬耳朵:“还是我去吧,我和李竹盈有个约定,等我兑现完就回来。你不是还有奏折没有批完么?还说午后要练剑来着,你安心留在这里,宫门下钥前,我就回来,你等我。” 气息喷在耳蜗里,有些痒,卫若漓在她要走之际,连忙又抓住她的手腕,问她:“什么约定?怎么没有和我说起过?” 师泱笑:“等我回来给你说。”说完,转头去喊由春,道:“由春,将我那件黄蝶纹的披风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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