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泱见她这样说,心在滴血。 她不肯依饶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窗外的光被她的身形遮挡住,她低下头,问她:“真的么,那如果我死了,阿漓会心疼么?” 卫若漓被她彻底惹怒,她转过身看她,双眸里盛满了冰冷与怒意,恨声道:“师泱,你作这幅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从头到尾,都是你一厢情愿地说要我,然后将我绑在你身边,而后呢?又为了别人舍弃我,现在又来装什么?!赎罪是么,好,我成全你,这里有一包断魂散,只要你当着我的面,吃下去,我就原谅你。” 她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药包,捏在指尖摆在师泱面前,眸光定定地盯着她的面容说道。
第91章 师泱骤然怔住, 眸光盯着她指尖的那包药,整个人僵住。 断魂散,这就是那日她亲手下进阿漓长寿面的东西,吃下去, 只消两刻钟左右, 就会毒发, 全身绞痛而死, 天底下没有任何的解药。 卫若漓见她迟迟不动,看穿她的犹豫,忽然嗤笑道:“这就怕了么?说什么山盟海誓,同生共死, 你终究又与那些人有什么两样?师泱, 收起你这幅嘴脸吧!我只当从前爱错了人,没有谁非要等谁一辈子, 你也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些幼稚的手段来逼我, 承认在乎与不在乎, 如今又有什么意义?如果能有重来, 我情愿我从未遇见过你。我后悔了, 师泱,你听懂么, 我后悔了。” 师泱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感受到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化成一个尖刀, 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这是阿漓第一次与她说这样绝情的话,没有丝毫留情,将她们之间的过去彻底否决, 她说她后悔了,是啊, 有什么意义呢?海誓山盟的话,言犹在耳,被奉如神祇地高高悬挂着,可究竟怎么样呢? 到头来,不依旧是遍体鳞伤么。 泪光闪烁,师泱抬起头看她,一颗心像是麻木地坠入无底的深渊,无尽地沉下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依旧摆起她孤高的姿态,仰面问她:“阿漓说话算数么?只要我将断魂散吃下去,你就会原谅我。” 卫若漓没有说话,有一刻的迟疑。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师泱忽然伸手夺过她指尖的药包,没有半点犹豫,仰头就服下。 卫若漓眼疾手快,深深拧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师泱看她,她能够看出来那双深邃的双眸之中,坚毅平静,还有那一丝不舍。 她看得出来,阿漓是爱她的。 爱不由人控制,可即便如此,她们之间夹杂的恩怨,实在太多。 没有解,这样的关系永远没有解。 师泱轻轻浮起唇瓣,脸上只剩下坦然和坚决的神情,她笑着对她说:“阿漓,我爱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说完,她奋力挣开卫若漓的手,仰头就将那包药服了下去。 卫若漓要制止的手指愣在半空中,眼看着面前这个义无反顾的师泱。 同生共死,说得那样轻巧,可这个世上,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她不会怀疑师泱对她的爱,爱她是真的,恨与无法放下更是真的,亲眼看到她将“断魂散”吞下去的那一刻,她也依旧是震撼与触动的。 殿外有人闯进来,是仓惶而来的钟怀珍。 华服锦袍,花容月貌,也难掩其脸上的慌乱。 李竹盈站在一旁,显然是没有将人揽住。钟怀珍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卫若漓的身旁,将师泱自动隔成在她们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师泱恍若未闻,两眼只盯着眼前的卫若漓。 脸上维持着她最后一丝的体面与骄傲,声音凄凄,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卑微。 “阿漓……”最后再喊她一声,那声音里满是不舍与痛苦。 钟怀珍转头去看卫若漓,不动声色去牵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卫若漓收回眸眼里的片刻动容,移开视线不去看她,感受到掌心里那只冰冷的手,像是在一瞬拉回了她的理智。 她冷声道:“你走吧,那不是断魂散,只是一包普通的粉末。” 说完,她牵起钟怀珍就要往外走。 师泱错愕,还没有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见她要走,连忙喊住她:“阿漓——” 卫若漓停住脚,却没有回头,听见身后的人开口问她:“你说过,只要我吃下那包断魂散,你就会……” 话还没说完,卫若漓就没有再停留,迈步毅然决然地离开,出了大殿。 师泱见状,急忙就要追出去,可才不过跑了两步,整个右膝忽然失了力道,人惯性向前,眼见着就要摔倒,一旁李竹盈连忙冲过去,一把扶住她,可那力道冲过来,李竹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虽然扶住她的胳膊,但却还是整个人跌在地上。 师泱撑在那里,眼泪终于决了堤,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着那远处的背影,凄厉地绝望嚎啕哭道:“阿漓,你不要走,你答应我的,你明明答应我的,你不能骗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卫若漓听见身后那道嘶哭声里的义无反顾和绝望,喉间一时也酸涩住,心口酸楚疼痛起来,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回头去看她的冲动。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回头看一眼,便就是再次给她无休止的期望。 卫若漓紧紧攥住手心,钟怀珍手指被她攥得发疼,她侧目去瞥她脸庞,清楚地能够感受到她隐忍压抑住的情感。 没有哪一刻,她会像现在这样羡慕师泱,从前她只知道,卫若漓爱师泱,爱了很多年,所有人都来告诉她,她爱那个人爱到骨子里,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手。 她从前不明白那爱有多浓烈,可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深入骨髓的爱意。 此刻心有多痛,她就能明白,那爱就有多浓烈。 这么多月以来,她从未有过犹豫。 她以为只要没有师泱,她就能永永远远陪在她的身旁,天长地久,她总有心软的那一天。只要没有师泱,名义也好,举案齐眉也罢,她都能完完整整地拥有这个人。 可不知怎么的,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犹豫退缩了。 从前远在天边,她时时刻刻想着能何时再多靠近她一点。 可如今,她握着自己的手,攥得那样紧,就在她的眼前,可她却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那么遥远。 远到她此生不论付出什么,都无法触及得到的距离。 走到东一长街上,卫若漓终于拉回了思绪。她停在那里,长长的甬道,从身后延长出去,一眼看不到头,无边孤寂与痛楚将她裹挟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她放开钟怀珍的手,长眸微垂,神色落寞,连抬眼看一眼都没有,只孤声说:“皇后不是身子不适么,起风了,回去吧。” 说完,再没有任何留恋,毅然孤身一人离开,将钟怀珍一人扔在空荡荡的宫道上。 钟怀珍看着眼前那道离她越来越遥远的背影,透着无尽的落寞和慌张。 她不愿意去原谅师泱,可明眼人却谁都能看得出来,那个往日如行尸走肉的卫若漓,在这一刻,才真正恢复了生机,有了血肉与灵魂。 宫门在酉时下钥,按照规制,所有闲杂人等,没有圣上谕旨,一律不准留宿宫中。 师泱一直坐在璇玑殿的殿门口,从卫若漓离开之后,就一直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卫若漓回来。 李竹盈也一直陪在她身旁,她知道,不见到卫若漓,师泱不会罢休。 眼前太阳要下山,李竹盈拧眉看向坐在朱色大门旁的身影,知道今晚,她大概是不会离开了。 这本就是师泱与卫若漓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她再怎么推动,终究也还是需要她们自己去解决。 师泱的膝盖需要上药热敷,不能马虎一点。 可这都是卫若漓的事情,她如果真的能狠下心来折磨师泱,也自是她们之间的纠葛。 她用赐婚一招,逼得她们之间的关系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虽然痛苦折磨,可终究是要有这么一遭。 既然要狠下心来去逼卫若漓,那就不能心软。这一场赌局,赌的便就是卫若漓依旧还爱着师泱,心里放不下她。 因此,李竹盈没有再留在宫里,将一切烂摊子只交给了卫若漓,自己赶在酉时出了宫。 反正是别人的老婆,别人都不心疼,她在这里纠结属实是多余。 或许就应该叫师泱遍体鳞伤,这样才能逼得卫若漓回头。 天渐渐黑了,师泱依旧坐在璇玑殿门口,由春蹲在一旁陪着她。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假山,还有满院子的腊梅枯枝。 师泱曾记得,卫若漓答应过她,会在璇玑殿的院子里种满绿色的腊梅,来年二三月份就能开花,可她终究也没有见到,那绿色的腊梅开出花,究竟是什么模样。 璇玑殿里没有人进来,门旁也无人把守。 这里是卫若漓的寝宫,登基以来,她一直住在这里,可今日,却迟迟没有回来。 月上中天,今日是十四,月亮依旧浑圆明亮,照在夜空中,不用点灯也清晰如白昼。 太元殿里,卫若漓从璇玑殿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窗前,整整一天,未吃也未喝,一句话也没有。 殿外方芊进来,卫若漓淡声问她:“人还在璇玑殿么?” 方芊顿了一下,轻声应她:“是。” 卫若漓沉默住,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天越来冷了,十月里早已入了深秋,清晨在雾霭里站了两个时辰,此刻又在那里受着风寒,不吃不喝整整一天。 一年未见,她消瘦得几乎叫她认不出来。与她第一回见到的师泱,全然判若两人。 方芊站在卫若漓身后,见她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壮着胆子问她:“主上要去看她么?听裴嫣说,她右膝伤势很严重,是师齐亲手射伤的,又曾被铁链铐了整整月余,伤了筋骨,如果再不加以保养,将来……”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恐怕会不良于行。” 师泱一身的伤几乎全都是在被师齐带回南玥囚|禁时所伤的,那个她曾认定守护的唯一亲人。她大概从未想过,曾经从小一起长大,她生命里仅剩的唯一家人,到头来,竟会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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