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也没有比卫若漓性命更为重要的了。 她也终究是被这师姓姐弟,害得几乎彻底失去了性命。 以命相守的人,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比她的亲娘,她输得还要彻彻底底。 这一次,是真的死心了。 无月刹水榭之中,姜沫用毒针之法,替卫若漓逼出她体内的毒,她全身上下都扎满了长针,整张面容没有一点血色,唇瓣惨白,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 短短几日,姜沫翻遍了所有的医书,用上了她毕生所学,连未尝试过的解毒之法,也不得已用在了她身上。眼下已经没有最坏的结局了,只要能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已经没有任何的忌讳了。 姜沫几夜没有合眼,累得几乎快要虚脱。 她从密室里出来,脚步虚浮,眼前也一黑,整个人也往前栽了过去。身旁忽然有一只手掌伸过来,一把扶住她的身形,紧张地喊她:“阿沫!” 姜沫抬头,看见他,无力地牵唇:“哥……” 姜幸柏扶住她,将她扶到了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道:“她命自有天数,如果真的无力回天,你就算耗尽性命,也无济于事。” 对姜幸柏来说,她们才是真真正正一母同胞的亲人。 姜沫是他的亲妹妹,而卫若漓,不过是外甥女。 姜沫伸手接过,一杯温茶入喉,这才缓了下,她深深吸了口气,缓声说:“我知道哥,只是她是阿姐唯一留下的子嗣了,纵然她身体里也流着那个人的血,但漓儿有一句话说的没有错,从头到尾,那个人都不配,她也只是阿姐一个人的孩子。阿姐拼了性命,临终前也不忘为漓儿打算,所以我相信,她是不愿意她死的,所以为了阿姐,我也会拼命救她的。” 姜沫放下手里的杯子,她低头看着那空荡荡的杯盏,残缺与不快乐,从这个家破碎之后,就一直留在姜家每一个人的心里。这世上,也再也没有真正的快乐了。 “哥,你想阿姐么?我常常想念她,想念我们小时候的日子,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说到最后一句,姜沫声音里有抑制不住地颤巍哭腔。 姜幸柏默言不语,他们姜家三兄妹,小时候亲密无间,整天都形影不离地生活在一起,似乎从来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一种关系会比家人更加稳固和牢靠。 能够让他们付出性命的,也只会是家人,亦或是这个苍生黎明。 可后来遇见了那个男人,一切就全都变了。 这个家,变得四分五裂,连无月刹也几欲不复存在了。 他起初也和阿沫一样,恨她的背叛,可到了如今,他还是很想念她。她与阿沫都是他从小疼惜的妹妹,他舍不得叫她们吃一点苦,可到头来,他真的没有想到,她却会是那样的下场。 独自孤身一人,死了冰冷的漠关。 她不是为卫桓而战,她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为无月刹圣女的使命,她是为了大梁的黎明苍生而死。 姜幸柏声音微颤,说:“阿沫,她依旧还是我们姜氏的骄傲,她是为黎明苍生而战,为大梁的百姓而死。” 姜沫眼眶湿润,坚定地嗯了一声,道:“所以,老天一定不忍心带走她唯一的心愿,漓儿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还怕没有机会么,漓儿有她娘的聪颖善战,又有一个大梁第一将军姜幸柏舅舅,届时有我们无月刹,一定能将江山重新夺回来。” 姜幸柏牵唇,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她,探底问她:“漓儿她……你有多少胜算?” 姜沫伸手拭去眼尾湿润,道:“我有一个想法,但是无法确定。师泱给她下的毒,是无色无味的断魂散,可偏偏蛊毒与它相生相克。我上回替她逼出来的那些蛊虫,如果能种回她的体内,或许能够替她解了这毒,只是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胜算。如果失败了,她受两者剧毒折磨,必死无疑。” 姜幸柏看向姜沫,她一向是制毒解毒的高手,如果连她也束手无策,卫若漓就真的再也无力乏天。 “能不能活,只看天命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整整七日, 师泱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之内,只剩下槅扇门外那一点的光亮,能叫她知道,自己如今还活着。 她无法动弹, 手脚筋全被挑断, 厚重的铁链, 紧紧锁住了她的两只脚踝, 她无法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长发凌乱披散在身后,脚踝处也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她趴在地上,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浑身也没有一点力气, 脑子里昏昏沉沉,连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那抹阳光, 她也无法感知到分毫暖意。 身子一点点变凉, 她忽然觉得好累, 连呼吸都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想睁开眼睛去看看窗外的天, 可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知道已经是第多少天了,没有人来, 也没有任何消息。 为了桦儿, 她背叛了阿漓, 最后众叛亲离,原来这就是她的下场么。 只是代价,为什么是她的阿漓。 她没有想到, 扎在阿漓身上的最后一刀,居然会是她自己。 如果她还活着, 一定不会原谅自己。那日是她的生辰,她有多在意那一天,没有人会比她清楚,可她却在那一天,在那碗她亲手为她做的长寿面里,去要她的命。 阿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好么? 眼泪渐渐迷蒙上来,她终于忍不住,一点一点哭出声来,像是一个丢失了整个世界的孩子那样,痛彻心扉地嚎啕哭着。 ——阿漓,我不想你死,真的不想。 殿外传来开锁的声音,那扇门被打开,光亮照进来,一个宫女手里端着漆盘,在看见地上趴着的人,猛然惊吓住,手里的碗碟应声摔落在地,她吓得大喊:“啊啊!妖怪!有妖怪!!” 声响惊动外院侍卫,师齐很快赶过来,在看见殿内地上趴着的人,满头白发,身形忽然震住。 她竟……竟在这短短的几日,满头的青丝变成了如雪的白发。 师齐拧着眉,紧紧咬住牙,寒声吩咐:“去叫太医!” 此处是南玥,三朝会盟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卫若漓的铁骑兵,师齐带着旧部回朝,在南玥的旧都洛城,重新建立了新的王朝。 洛城皇宫原被烧毁大半,这一处,是他命人连日修葺起来的几处宫殿。 他如今是南玥新君,而远处的大梁,早已改朝换代,如今是慕容氏当朝,慕容籍为皇帝,慕容廖迁为大梁的太子。 他与慕容廖迁相约好,在新年初三之日,会将南玥的长公主送往大梁和亲,嫁于慕容廖迁为太子妃,以此两朝结盟,永结秦晋之好。 可眼下,师泱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太医赶到后,为师泱诊脉,看见她满头的白发,只说是悲痛至极,心有宏大滔天的心裂郁结,才会出现一夜白头的现象。 这样的病症,他们从未见过,也只在医书记载里看过,是即为罕见的病症。 白发之人,必定是锥心泣血,在痛不欲生的情况之下,才会呕出心头血,一夜白头。 师齐知晓她这样是为了卫若漓,自那日闯进璇玑殿,没有找到卫若漓之后,他就一直暗中寻找,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始终是没有她的下落。 断魂散绝没有解药,如果卫若漓真的服下了,那么她必死无疑。 他看向床上的人,尽管她是他的亲姐,可为了一个灭国的仇人,她竟会一夜白头,果然这样的人,不死也无用了。 只是,慕容廖迁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他终究还是需要利用他的亲姐,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师齐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床边闭目奄奄一息的人,见她昏迷不醒。 他冷声吩咐:“好生照顾阿姐,三日后,大梁派人来接亲,朕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有丝毫闪失,你们就跟着阿姐一起陪葬吧。” 说完,师齐再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离开了大殿。 从前,他不谙朝政,也从不愿意在国事上烦忧。可一朝亡国灭族,鲜血溅到脸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痛。 从今以后,那万仞之巅的皇权至上,除了他一个人,不会再容忍任何人筹谋算计,即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也不能够。绝对的皇权至上,只有生杀大权握在掌心里,才是一切。 三日后,大梁新太子慕容廖迁派人来朝,求娶南玥长公主师泱为妻,师齐准奏,将师泱送了过去。只不过,师泱被点了穴,动惮不得,随行人员里,也被师齐安插了控制她的人。 临行前,车马候在宫门口,长风阵阵,师齐看着她那一头白发被重新染成黑发,身穿着大红嫁衣,娥眉楚楚,依旧还像从前一样美得风华绝代。 师齐嘴角抿起讽刺的弧度,与她做最后的分别。 “阿姐自当保重,桦儿为你选了一门好夫婿,他日等慕容太子临朝,阿姐一样是大梁的皇后,切不要忘了桦儿,忘了大玥。也不枉阿姐从前为了朕,不惜手刃敌人。” 那最后一句,叫师泱心口猛然刺痛。 喉间隐隐有腥甜之气冲上来,她努力压住,紧紧抿着唇瓣,抬眸看着车帘外站着的人,依旧还是那张面具,只是那面具下的人,再也不复从前了。 她像是从未认识过他,明明是最亲的亲人,可她却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恨过他。 是她错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救他,他也早该死在那场战乱之中。一场纠葛,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她宁愿从最初之时,就放弃所有的挣扎,至少这样,也不会搭上阿漓一条命。 ‘阿漓……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独活。’ 此生,除了阿漓一个人,她再不会有任何的牵绊了。 车帘被放下来,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师泱闭上眼睛,感受着头颅之上那根长针,疼痛钻入骨髓。 她忽然想,廿十二那日,阿漓倒在她怀里的那最后一刻,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 断魂散服用下去,半个时辰后彻骨断魂。她只对她说,有些累了,要她扶着她上床躺一会,那一刻,她是不是也察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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