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南玥复辟,师齐重新登基为皇,他一改从前,施行□□苛税,南玥各州地方苦不堪言,争相集结起兵造反,短短的一个月内,已经有了十几处小规模的起义。 三方鼎力的局面,因为这一场兵变,早已变了格局。 只要戎狄联手其中一国,就能轻而易举地灭了对方。而慕容廖迁这一死,叫这样的争端正式摆在了明面上。 大梁西北郊外的丛林之中,有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林叶与师泱。 林叶的伤只是皮外伤,上了药包扎之后很快便就醒了过来,只是师泱,连日来虚弱不堪,又失去了生存的意志,从昏迷之后就一直迟迟没有醒。 救她们的人是山里的猎户,猎户有个妻子,夫妻二人一向隐世不出,所以也并不知晓师泱与林叶便是盛京城中通缉的人。 林叶醒来之后,对他们再三感谢,将身上仅剩的银钱给了他们,只说自己是过路被抢劫的客商家眷,而师泱是她们家小姐,求得他们收留一阵子,等伤好了会立刻离开。 不过好在这对夫妻心性仁善,并没有收下林叶给的钱,还答应会收留她们。 猎户妻子是个爽快的大婶,一眼就看出来两人气度不凡,她笑道:“我一看你们,就是贵族官宦人家的女儿,你身子倒还健朗,只是床上的人,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一直都没有醒。” 林叶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幽幽道:“是啊,她伤得很重。大婶,我可以请您帮我买一些药材么?我身上的钱不多,只剩这些了。你放心,将来等我一定会报答你们。” 那大婶只笑笑,道:“不用客气,人嘛,谁没有个难处呢,你说要什么,我待会就去给你买来。” 林叶欣喜道谢,然后写了一副调息活血的方子交与她。 师泱全身经脉断裂,她必须要尽快替她接上,如果再拖下去,她只怕此生都不能再站得起来。 她全身上下,几乎全都是伤。 林叶走向床边,伸手想要去触摸她瘦削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下了。她瞥见那鬓边的一丝雪白,忽然愣住,她这才发现,师泱满头青丝内尽是雪色的白发! 林叶蓦地失神,她伸手去捻她的鬓发,指腹间顷刻染上了墨色,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心口猛然刺痛住,一颗心几欲碎裂开来。 她竟……竟一夜白头…… 林叶望着那张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指尖紧紧掐进血肉里。 她果真爱她到这样的地步……是她骗了她,如果她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她一定不会骗她去害那个人。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大梁二月十九, 天气依旧冷冽如常,西北风也很大。 这大半个月来,林叶日夜守着师泱,替她续接全身经脉, 寸步不离地照料她, 她也终于在十九这日醒了过来。 只是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整个人毫无生气, 一双眼睛里也黯淡无光。 她也再不是林叶认识的那个在云端之上高傲的人了,满身心伤痕累累,只像一具破败的死去的尸体。那颗心,已经随着卫若漓的离去, 早已死去了。 她不愿意原谅林叶, 从醒来之后,整整很多天, 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 她怨怪林叶背叛她, 骗她去伤害了阿漓。 一个桦儿, 一个林叶, 她几乎从没有任何怀疑的两个人, 到头来却是骗她最深的人。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她该相信的, 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唯一牵挂的, 只有阿漓。 如果阿漓死去, 那她就会陪着她一起,不会叫她在路上孤单一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够相守,死也要死在一处。这是她答应过她的, 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悔。 林叶端着热粥进来,看见床榻上背身躺着的人, 从醒来之后,她就不吃也不喝,就连猎户大婶进来好说好歹劝了她,她也依旧无动于衷。 她抱了必死的决心,以这种无声的沉默惩罚她的背叛。 她替她护住了心脉,维持基本体力,只是这样下去,依旧撑不了多久。 “公主,林叶求求你,吃一些东西,好么?”林叶站在床前,声音凄哀地求她。 “林叶明白,是我错了,我不该欺骗背叛公主,只要公主肯好起来,就算公主要杀了林叶,林叶也绝无怨言,只求公主不要这样自暴自弃。” 师泱慢慢睁开眼睛,她慢慢撑身坐起来,然后转身看向跪在床边的人。 她居高临下垂眸睨她,脸上神色淡漠,她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最后伸手去端她手里的碗盏,她轻轻启唇问她:“那瓷瓶里的,是断魂散么?” 林叶听见她声音沙哑,心口陡然被刺了一下,她垂眸不敢看她,“对不起,公主,是林叶……” “我只问你,当真是断魂散么?”师泱不愿意听她的解释,语气依旧冷漠地打断了她,只问道。 林叶抿了抿唇瓣,一颗心无尽沉下去,孤声说是。 师泱捏着那瓷勺的指尖微顿,心口有密密麻麻的痛感。她忍住要落泪的冲动,嘴角弯起苦笑的弧度,心底生出绝望来,说:“还有么?” 林叶猛然怔住,她抬起头来看她,听见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说:“就下到这粥里,送我最后一程,我就不会恨你。” 林叶紧紧捏住手心,痛声喊她:“公主……” 师泱决然抬起头,眼泪从眼眶里逼落,眼底是滔天宏大的恨意,她嘶声绝望地恨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不会原谅你!林叶,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林叶唇瓣颤栗,浑身颤抖着,几欲承受不住这样的恨意。 是啊,她恨她,她恨不得用生命去付出的人,结果被她伤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是她错了,她早该明白,卫若漓于她,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该用卫若漓的性命去赌,从一开始,她便错了。 林叶眼眶发红,她垂下长睫,神色无措,她无从辩解,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对不起,公主……真的对不起,林叶不是……” 师泱将手里的碗盏摔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碎裂,热粥四撒,彻底击碎了林叶的心。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林叶低头,眼泪逼在眼眶里,说:“林叶不走,不论何时何地都会跟着公主。” 从九岁起,她便跟着这个人,到如今,整整十一年,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她。此生此世,她不论生死,都不会再离开她。 骗她去害卫若漓,是她此生犯的唯一的错。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她都愿意去偿还,哪怕是豁出这条命。 师泱不愿再留给她一个眼神,她闭上眼睛背身转过去,不再看她。 林叶不肯离开,就那么一直守在床前,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 猎户大婶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看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一个一心求死,而另一个却卑微如尘。 大婶是个好心人,主动开导林叶,问她:“她为什么这么恨你?” 林叶彻底没有了主意,似乎眼前的大婶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她抬眼,眼泪含在眼眶,说:“我害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大婶:“那你就替她找回来嘛。” 林叶摇摇头,“不可能了。” 断魂散没有解药,如果卫若漓真的服下了,她一定必死无疑。 大婶并不清楚缘由,只按着心里想法,想当然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死了吗,你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了么?如果没有,就总还有一线生机的。” 林叶怔住,抬头看向大婶。 大婶笑起来,眼角是岁月抚摸过的痕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说:“人啊,总不要轻易就言放弃,放弃很容易的。” 林叶悻悻止住眼泪,长睫上垂着潮湿,一眼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人。在那一瞬间,像是有一束光照进她没有任何希望的心底深处。 “只要她心里还有希望,就能活下去。她如今不吃也不喝,总不是办法。”大婶幽幽叹道。 林叶伸手擦掉眼泪,坚定地说:“谢谢大婶,我知道了。” 清晨天未亮,师泱起身离开。她什么也没有,只身上一袭单薄衣衫,满头白发,犹如穿梭在夜里的鬼魅。 林叶听见她的动静,连忙提剑跟了上去,着急问她:“公主,你要去哪里?” 师泱不语,继续往前走,黑夜笼罩着她,可她却一点不再害怕。 林叶跟在她身后,忽然开口道:“公主是要去找她么?” 师泱停住脚,静静听见身后的人走到她的身旁,她怔默片刻,然后说:“林叶陪你去。” “不用了。”师泱不看她,径直就要离开。 身后堂屋灯亮起来,猎户大婶披着衣袍出来,她睡眼惺忪,看着争执地两人,她拉住林叶,好心地问:“怎么了?天还没有亮,要去哪里?” 林叶沉默住,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和那一头叫她心痛的雪白发丝,良久才道:“谢谢大婶,我们要离开了,叨扰多时,真的很谢谢你们。” 大婶见状,忙回头去叫堂屋里的人,道:“孩儿她爹,快去准备点干粮。” 林叶忙道:“不用了大婶,不能再麻烦你了。” 片刻之后,猎户忙拎出来一个包袱,道:“如今世道乱,听说南边又要打仗了,你们两个女孩儿家,身无分文,又有伤在身,还是要小心为是。” 大婶将包袱递过去,也跟着说:“是啊,尤其是你家小姐,身子实在太单薄,还是再住些时日吧。” 他们实在是好人,师泱并不忍心冷面相对,她转过身去,望着眼前的人,温声道:“谢谢大婶,您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没有看到阿漓,她不会轻易甘心就这样死去。 大婶笑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不知道,她对你很好,这一个多月来,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她或许有错,也该给她一个机会赎罪才是。再说,你要去找人,路途辛苦,是不是也应该有个人帮衬你,我见她武功高强,你就把她当牛当马使唤,来给你赎罪,一举两得,你说好不好?” 林叶听着大婶的话,抬眼去看师泱神色。 师泱无动于衷,声音里有几欲无法抑制的哭腔,铺天盖地的悲伤笼罩而来,她说:“我不要她当牛做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阿漓活生生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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