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视的瞬间,彼此都不由笑了起来。 师泱从她身上下来,躲开她的视线,故意嗔道:“大白天也不正经么,快吃你的面吧,再不吃,就要凉了。” 卫若漓放开她,低头看着面前桌上的那碗面,她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拿起筷子,一点没有剩地全部都吃光了。 师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一点一点将那晚下了迷日散的长寿面全部吃光。 卫若漓抬头,看向她,道:“阿泱不吃么?” 师泱怔愣抬起头,对视的瞬间,那些许慌乱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平静。 “我,我还不饿。”她说完,飞快地掩藏神色,低下头去。 卫若漓看着眼前的那只空碗,忽然拧了下眉,她吞咽了下喉间,眸光有一瞬的涣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栗:“阿泱,我有点累,扶我去躺一会,好么?” 师泱见状,连忙抬起头来,起身去扶她,卫若漓突然眼前一黑,几欲站不住脚。 “阿漓,阿漓……”连着几声,卫若漓也没有应她。师泱以为是药效复发了,忙撑住她,将她扶上了床。 与此同时,殿外长天忽然一声轰隆,再之后,是此起彼伏的穿云箭声。 这是……攻城军队集结的烟火讯号,猛然想起什么,师泱连忙起身,冲出大殿。 不知为何,阖宫忽然一片慌乱。 所有宫娥黄门轰然乱跑着,大喊:“攻城了!攻城了!” 往事回忆在瞬间涌进脑海里,她忽然想起中元节那日…… 她提裙往外跑,刚要去抓人问发生了什么,廊庑远处钟怀则忽然负伤赶来,她捂着左肩,鲜血染红了铠甲,从五指指缝间流淌下来。 师泱骇然,问她:“怀则,发生……什么了?” 钟怀则紧咬牙关,怨怼瞥了她一眼,径直就往殿里冲。 师泱见状,也连忙跟上去。 人还未走到殿中,就听见钟怀则嘶声传来:“陛下,陛下!” 师泱冲进去,看见床上的人脸色乌黑,鲜血顺着她嘴角流淌下来,一直蔓延至脖颈间,她慌乱地冲过去,不断地喊她:“阿漓,阿漓,你怎么了?” 钟怀则一把将人拂倒在地,恨声问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师泱惊慌地跌坐在地,身体忽然抑制不住地颤栗,只觉得天与地在一瞬间都摇晃了起来,眼泪迷蒙了她的视线,她仓惶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殿外忽然有人冲进来,是风尘仆仆而来的姜沫。 姜沫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师泱,又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连忙伸手去探她脉搏,眉头猛然蹙起,她唰地看向地上的人:“你究竟长了一颗什么样的心?!” 师泱噙着泪眼茫然看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她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姜沫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只对钟怀则道:“这里不能久留,必须离开。” 钟怀则满是恨意地说:“我去和他们拼了!” “回来!”姜沫冷声呵斥,“戎狄在这时候趁火打劫,你去了就是白白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整个铁骑兵都葬送在他们的火炮之中么?!现如今,漓儿的命重要,我命你带着所有人,撤!” 钟怀则满脸都是尘土与鲜血,不甘地看向地上的人。 她没有想到,今日诛杀师齐不成,竟叫戎狄伙同慕容氏手中的兵马,连同师齐,三方一齐攻进城来。她们埋伏在城内的暗卫,竟中了计中计! 更叫她措手不及的,是师泱竟然狠心下手,要卫若漓的命! 钟怀则攥拳,背起床上的卫若漓,就要从密道之中撤离。 师泱连忙爬起来,就要跟上去。 走到外间,姜沫瞥见桌上的空碗,她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侧首说:“你可知她为何突然身子虚弱至此么,她为了你,身中蛊毒,为了解毒,又几乎耗费了半条命,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再跟过来,从此以后,她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 是她错了,当初在焚渡山时,她便该拉她回头的,如今弄成这样……这一回,应该要彻底死心了。 师泱站在那里,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用尖刀刺出来,反复剜戳,她痛得几乎麻木。 那字字如刀的话,像是凌迟,一点一点磨去她所有的理智。 她无力撑着案桌慢慢滑下来,眼里失去所有的光芒,她看向桌上那只空碗,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明明答应她,说过永不分离的…… 可她做了些什么…… 是桦儿骗了她……
第75章 师泱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一直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师齐带兵冲进璇玑殿。 满宫都被人包围住,他看向地上坐着的人,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 冷声问她:“卫若漓呢?” 师泱慢慢抬起头, 双眸里黯然, 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光亮, 她望向他质问:“你为什么骗我?” 师齐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将她下颌用力捏起来,逼她仰头看着自己, 他眼神狠厉, 笑道:“是阿姐从小教导我,成大事者, 要不惜一切代价。骗你又如何, 阿姐忘了国仇家恨, 可我却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引狼入室, 丢了师姓江山, 竟还不知悔改去做敌人的皇后,阿姐, 你早该死了。” 师泱呆滞地望着那张可怖的面具, 眼泪从眼尾无声流淌下来, 拉出一条长长的泪痕,绝望在心底里无尽蔓延,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是她的报应, 她豁出去一切去守护的亲人,到头来, 竟是这样的下场。所谓众叛亲离,不过如是。是她亲手将阿漓一点点地推离,甚至不惜要了她的命。 师泱心如死灰,一双眼睛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她吞下所有的酸涩,不顾一切,满心出了阿漓,再也装不下任何,她淡漠地问他:“你给我是什么,解药在哪里?” 师齐听见她的话,忽然大笑起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无尽嘲讽道:“解药?阿姐可听说过,断魂散有解药么?” 如遭雷劈,师泱猛然回过神来,几近失声:“你说……什么?” 她抬头望向站在师齐身后的林叶,眼神逼问过去。林叶与她视线相撞,她有些愧疚,然后垂下眼睫不去看她,声音淡淡:“公主,对不起。我骗了你。” “阿姐,杀了卫若漓,也算你头功一件,将来到了地底下,你还是能向父皇母后交代的。”师齐慢慢走了过去,半弯身对上她,“告诉我,她的尸体在哪里?” 师泱麻木地一样流着泪,她似乎已经感受不到那剜心的疼痛。 是她杀了阿漓,是她亲手杀了阿漓,竟将断魂散下在了那碗长寿面里,那碗她期待了半个月生辰之日的长寿面里…… 断魂散哪里有解药,那是世上最毒的药。 眼泪迷蒙了她的视线,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仰头看着眼前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只恨自己从前瞎了眼。 她扶着案桌起身,摇摇晃晃站起来,转身要往外走。 生死不离,她曾亲口答应过她的。 师齐见状,转手拿起身旁侍卫手里的箭弩,没有丝毫犹豫地对准师泱,就要发射出去。 林叶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就要去挡,可那长箭太快,从她掌心里划破了皮穿出去,她没能握住,径直就打在了师泱右膝上。 师泱猛然踉跄,她扶着门框,身体痉挛地颤抖弯下来。 还和从前一样的位置,没有丝毫偏差。 她发狠地笑着,忍着攥心的疼痛,继续往前走,可下一瞬,又是一箭,同样是在她的右膝,接连几发,她再也忍不住,整个人跌到在廊庑下。 林叶冲过去,伸手要去扶她,被师泱一把拂开。 师齐走过去,低头看她,忍着怒意:“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卫若漓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师泱仰起头,冷冽的寒天冻得人彻骨,可她却满头潮湿汗意,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恨意,坚定地开口:“你杀了我吧。” “阿姐永远是我的阿姐,我不会杀你。”师齐嘲弄地看她,“你也永远是大玥的长公主,是大玥新皇最敬爱的长姐。”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师泱,吩咐身后的人,说:“来人,将长公主带走。她若是逃了,我会叫你们生不如死。” 他如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少年皇帝师齐了,那张可怖的面具,彻底将他隔成了两个人,连林叶也没有想到,他会到如此地步。 她上前拦住人,将师泱护在身后,师齐见状,无情地嘲讽:“林叶,不要想着带她逃走,大梁南玥如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带着她逃不了的,如果你敢轻举妄动一步,我会即刻杀了她。不要以为我不会下杀手,如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事态早已不知何时全都变了,卫若漓以为万无一失的,她笃定地认为能将师齐桎梏在掌心里,可她却没有想到,戎狄会在这时候乘虚而入,或者她也想过,只是不愿意相信,又或是为了师泱,迟迟没有下手,才酿成了现在的局面。 如今三方联盟,西北戎狄能征善战,一向与中元互不干涉。大梁、南玥,以及戎狄,从来都是三方鼎立的局面。现如今,慕容氏不知以何种理由劝说戎狄,勾结势力,再伙同师齐手里的旧部,他一个人虽然不成气候,可这三方齐进攻进来,卫若漓手里那一点的势力,自然也没有抵挡得住。 以死相搏孤注一掷,或许可以有一线生机,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而那些跟在卫若漓出生入死的将领暗卫,不论结局如何,最后的下场,只会是死在这片土地上。 不值得,为了这一时的痛快,搭上性命也无力改变的结局,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姜沫当机立断,命钟怀则带着所有人撤离,保留最后这些势力,不怕没有来日。 眼下最重要,是卫若漓的伤势。 她旧毒未愈,又添新的致命之毒。 即便自诩鬼医的姜沫,也几乎束手无策。 姜沫与姜幸柏兄妹是一齐赶到大梁的,她带着卫若漓与铁骑兵退回了旧日的无月刹。 这里如今是唯一安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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