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漓没有料到她掌心里还藏着其他东西,下意识抱住师泱的脑袋,将人护在怀里,本能用身体为她筑起拱罩,那根簪子应声就扎在了卫若漓的后肩。 师泱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她扶住卫若漓手臂,感受到她身体颤抖了下,她忙抬头,看见她隐忍有些惨白的脸色,惊声喊她:“阿漓……” 卫若漓将她护在怀里,神色略有些痛苦,见怀里的人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地扯了下唇瓣,笑着安抚她:“不怕,泱泱。” 远处钟怀则和方芊同时冲上来,方芊手里拿了手铳,对准慕容筝毫不犹豫发射了箭矢,慕容筝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箭矢正中胸膛,整个人从城墙上翻越而下。 卫若漓后肩被扎了一根金簪,伤口不深,可师泱却见她脸色不对劲,满额是汗,两眼发黑,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师泱忙喊她:“卫若漓!” 钟怀则冲过来,扶住她,查探了她后肩上的伤口,当下皱眉道:“金簪有毒。” “去传太医!”钟怀则喊道。 卫若漓彻底失去了意识,师泱看着她一点点在她眼前闭上眼睛,然后失去所有的生命体征。 钟怀则架着人离开,只留下独自站在高墙之上的师泱。 由春从身后冲上来,连忙扶住浑身瘫软的师泱,看着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猩红一片,忙道:“公主,伤口要赶紧包扎下。” 师泱神色恍惚,只觉得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耳边轰隆如擂鼓,由春说了什么,她全都听不见。 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卫若漓刚刚,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她…… 师泱慌乱地推开由春,忙跟着一起追了上去。 太元殿内,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医官全都来了,裴嫣为卫若漓拔出了背后的那根毒簪,放在了托盘里,也不知怎的,伤口虽然不大,可血却一直止不住。裴嫣替她紧急上了药止血,又包扎伤口。可人一直没有意识,脸色铁青,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两只眼睑下乌沉发黑,一看就是很烈性的毒药。 此刻仅靠药物是来不及了,裴嫣替卫若漓扎针,脖颈下三寸护住她的心脉,风池、天髎、大杼三个大穴也全都扎上了针。 她伤口不大,却因为这根毒簪,叫她有了性命之忧。 师泱从殿外冲进来,她站在落地罩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所有太医围在那里,卫若漓闭目沉睡着,一动不动,仿若死去。 身上扎满了长针,看着叫人心颤栗起来。 钟怀则转头瞥见她,眼里有不甘的埋怨,随后转过视线不去看她。 一切都由师泱而起,为了师泱,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她豁出性命将师泱护在羽翼之下,可宫外那些集结的人,却和师泱一起商量着要她的命。 这样不计得失的付出,究竟是值得的么? 救治一直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卫若漓铁青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再最后,是正常的红润,只是因为扎了太过遍的针,额头上满是汗意。 裴嫣也精疲力尽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最后见人缓过来,才松了口气。 收了针之后,又开了药方命人煎药,这药需要及时喝许多贴,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喝一贴下去,毒素太强,一定需要快速排出体外才好。 未时煎好药,有宫人端上来,可卫若漓昏迷不醒,那汤药怎么也灌不下去,众人正犯难之时,师泱忽然走上前,她直接端过药碗,道:“我来吧。” 说着,自己灌了一口,又俯身对上卫若漓唇瓣,就药全都渡给了她。 裴嫣见状,忙道:“娘娘,陛下毒素未清,您这样喂药会受损。” 师泱没有言语,也不顾裴嫣的劝告,就这样将这一碗药全都喂给了卫若漓。 谁都看得出来,陛下为了皇后,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可皇后呢,或许看不清的心,可关键时刻,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向卫若漓。 她心里是有卫若漓的,只是有这样那样的缘故,她不愿意承认,可等到意识到的那一刻起,她早已放不开卫若漓了。 殿内没有留人,只留了师泱一人守在床边。 每隔一个时辰,师泱便亲自喂卫若漓吃药,期间裴嫣再进来查探卫若漓的脉搏,从早上到午后,再到天黑,师泱一直没有离开过半步。 她脖颈上也受了伤,衣领上全都是血,由春要她回璇玑殿更衣,她也不愿意离开,只叫裴嫣替她简单上了一些药,然后包扎上。 卫若漓一直没有醒,到了晚上,她脉象才恢复正常。 只是伤口换了好几拨的药,还是在隐约流血,止不住似的,一直到晚间天黑,才将将止住。裴嫣狐疑,一时不知是何缘故,暗自取了些许打算回去研究一番。 师泱守了整整一天,不吃也不喝,连鞋也没穿,早晨是光着脚来的,未染粉黛,长发垂及腰间,就那么趴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守着她。 入夜,由春怕她着凉,给她找了袜子穿上,又给她披了件毛毡。 师泱回头,神色微倦地回头,她努力扯了扯干裂苍白的唇瓣,大梁秋日天太过干燥,她一时还不习惯这里的气候,只无力道:“由春,你回去吧,这里有人守着,不用你了。” 由春见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心疼。 她眼眶微湿,轻轻叹道:“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放不下她,为什么又不说开呢。” 爱与恨似乎天生是分不开的,可却又是矛盾的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她恨不了,更爱不得,所以到时候只会落得一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与其这样,为何又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心,好好的爱一场呢。 师泱没有回由春的话,她看着眼前闭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长睫轻盖在眼睑下,投射出一片青影。 她不知道该怎样做,可似乎除了互相折磨到白头,她们没有别的结局,可明明她也不想的。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陪着她。”师泱重新趴下来,她拉住卫若漓的手,趴在她的身旁贴着她。 由春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大殿。 深夜,师泱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卫若漓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手指被人攥在手心里,她微攥了下,摸到那只冰凉的掌心。 她偏头看过去,看见趴在床边的人,脖颈上满是干涸的深色血迹,她双眸紧闭,两只眼睛下满是疲惫,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身上的披风也不知何时掉了,只剩下单薄的寝衣。 就这样坐在那儿,守了她整整一天么。 卫若漓捏了捏手心,反过来将她手指拢在掌心里,替她捂了捂。 挣扎着坐起身,卫若漓伸手要去够掉在地上的披风,人刚俯身下去,脸庞不小心蹭到了师泱的唇瓣,师泱朦胧睁开眼睛,看着在眼前放大的那张脸庞,她恍惚愣怔了下,脑子里一时什么想头也没有,只惘惘地开口道:“你醒了。”
第56章 卫若漓愣了下, 长眸轻睨向她,随后单手抓住地上那件披风,拾起来披在她身上。 师泱见状,见她一只手不方便, 自己伸手拢了拢那披风, 低头扣领口间的系带。 卫若漓半躺在那里, 视线只落在她身上, 看见她领口处沾染上的干涸血迹,脖子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声音淡淡道:“伤口还疼吗?” 师泱愣了下,心口忽然酸涩, 眼泪迷蒙上来, 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豁出命去将她护在怀里, 中了毒险些再也醒不过来, 可睁开眼的第一瞬间, 却又问她伤口还疼不疼。 为什么有这样的人, 她们是仇人, 难道她不记得么?为什么还要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她,她难道不知道, 自己时刻都在想着复国要杀她么? 师泱低头咬住唇, 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手背上,滚烫叫人心颤。 卫若漓看见她哭, 伸手就要去替她擦眼泪,拇指指腹在她眼下轻蹭, 抹去那抹湿润,语气温柔地笑道:“有那么疼么,都疼得掉眼泪。” 师泱听出来她打趣的语气,她气得抬起头来,明明要质问她,可眼泪却掉都更厉害了,最后只剩下呜咽着发颤问她:“卫若漓,你为什么救我,难道没有看见慕容筝手里拿着匕首么?如果匕首上也有毒,那怎么办?”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伤心,语气里尽是埋怨。 卫若漓低下头,唇瓣上几近无色,苦笑道:“为什么救你,直到此刻你还要来问我么,阿泱,救你,是我本能会做的事情。” 师泱垂着眸一直掉眼泪,从前她最厌恶的就是人哭,可如今不知是怎么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眼前的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自己性命救她,没有人的心是铁石做的,她早已恨不起她了,相处愈深,爱意便就多一分。 早已不知何时,她已经不愿意去要卫若漓的性命了。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再像卫若漓这样爱她了。 师泱咽下喉间的酸涩,不敢抬头去看她,怕跌进她温柔的眼波中。她撑着床边站起来,囔着声音道:“我去给你端药。” 卫若漓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喊她:“阿泱……” 师泱停下来,眼睫上还带着泪水,一下抬头看过去,四目相对的一刻,她红着眼没有说话,不动声色躲开她的目光。 卫若漓抿起唇瓣笑了笑,她拉住她的手,不让人离开,难得地和她示弱:“阿泱,能不能不走,贴贴我,这些天我很想你。” 师泱一时竟忘了,她们已经冷战了很多天。 她哭得眼睛发酸,不愿意拉下脸来和她和好,嘴硬地说:“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出来你想我,你睡在别人那里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别人这样要贴贴。” 卫若漓听出来她话里的酸意,这人脾气很臭,倔强固执得很,连自己给了她台阶都不愿意下来,维持着她莫名的自尊和高傲。 可她却不生气,她的阿泱在吃醋,是为了她吃醋,她其实心里还很高兴。 此刻,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两情相悦还要叫人高兴了。 卫若漓愿意迁就她的小脾气,将人拉过来,让她坐在床边,然后伸手勾上她的脖颈,将人拉下来,贴脸去碰她,眷恋地轻蹭了两下,然后唇瓣相碰,一点一点轻啄,师泱唇瓣软软的,像甜甜的米糕,接连几天没有见面,她其实很想她。 卫若漓将她的唇瓣含在口中,感受到师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颤了下,她勾起嘴角笑,与她额头相抵,含糊不清地说:“伸出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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