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询除了是慕容音的子嗣,同样的,他的身上也流淌着和她一样的卫氏皇族的血脉,说到底,他们还是姐弟。可究竟怎么样呢,不还是死了。 她对卫询都没有留情,如今竟然会对一个慕容筝留情。 这一点,叫方芊意外。 卫若漓偏首,察觉眼前的人神色有些愣怔,多问了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方芊恢复神色,淡声道:“没什么,只觉得陛下如今变得心软了。属下告退。” 卫若漓被方芊这一句话说得恍惚了下,心软……她从前不会觉得自己心软,可渐渐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师泱吧,她一步一步妥协,心软地迁就她,还特意打算与她开诚布公地交心,可到底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人撵了出来。 心软,又有什么用。 卫若漓抬眸看着方芊离去的背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连忙叫住她:“等等……” 方芊站住脚,她转过身来,再次向她垂拱,恭敬地问:“陛下还有吩咐么?” 卫若漓盯着她,默默停了停,忽然开口又问:“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她刚刚在殿内和师泱的交谈,如果她一直站在这里,那么依照她的内力轻功,必定全都听去了。 方芊愣了一下,知晓主子的事情不应该打听,不该说的不该听的,都不能说,这是做一个合格暗卫的基本。 方芊没有告诉她,沉吟片刻只淡声说:“天色还早,陛下若是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到属下的柔仪殿里躺一会,那里无人,属下也不在,没有人会打扰,陛下可以安心睡到天亮。” “……” 卫若漓咬着唇,知道方芊全都听见了,不然怎么会知道,她被人撵了出来。 她一个堂堂大梁女帝,居然被自己的皇后,三更半夜撵出房门,要是宣扬出去,她的脸就要丢到地底下去。 卫若漓黑着脸:“不许说出去,否则就叫你去和青月玄画一起去兵仗司作陪。” 方芊眉心重重跳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知道青月和青玄被她罚在兵仗司内面壁两个月,至今还未出来,她无奈地说了句属下明白,随后就离开了璇玑殿。 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叫卫若漓气了好几天,她一直在太元殿内处理政事,每晚还故意去了方芊的柔仪殿里过夜。从来不在除皇后之外的寝殿里留宿的女帝,这一举措,一下叫满宫的人都惊讶。 众人都道女帝开始宠幸旁人,皇后要失宠了。 而师泱呢,也懒懒的每日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见人。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能听见聒噪的由春每日和她汇报外面的情况,尽管她一点都不想听。 又下雨了,师泱趴在窗户上望着窗外的天,心情沉闷,她心里只盘算着那晚和桦儿相见的事情,桦儿叫她打听盛京城防图,那是一块什么样的地图,她暂且还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卫若漓提起过。 都以为她和卫若漓关系非比寻常,只要蛰伏在她身旁,轻而易举就能拿到这些东西。 可谁又知,她们关系是和旁人不同,可也正因为此,卫若漓才对她更为提防,她也更难拿到那些机密的东西。 和桦儿相见,已然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她过得既煎熬,却又忽然安心。 安心的是知道桦儿安然无恙,煎熬的是要去利用卫若漓的真心,偷盗城防图。 膝盖隐隐作痛,师泱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濛濛细雨,只觉得无比烦躁。 右膝逐渐落下了毛病,只要天一阴沉下雨,就会疼痛。 她讨厌夏天,也讨厌下雨天,讨厌这个大梁的一切。 由春从殿外进来,她将油纸伞甩了甩,然后放在廊庑门旁,又抬手掸了掸袖子上的雨水,迈脚进殿,转头看见趴在窗旁的背影。 她停了停,然后轻轻走过去,道:“公主,雨渐大了,把窗户关上吧,仔细回头受了凉。” 师泱不愿意听她聒噪,依旧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由春知道她心情郁闷,自从那晚在凤宣殿与桦儿陛下相见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那晚殿内只有他们姐弟两个人,她不知道他们姐弟那晚说了些什么,可回来后,公主就和卫若漓闹了别扭。 这一回的冷战,似乎比上一回严重。 至少由春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卫若漓再与她争吵,也没有去别的妃子那里过夜的状况。 由春慢慢走过去,坐在她身后的杌子上,撑头打算和她说说外面的事情,顺便开导开导她的失落,道:“公主知道么,慕容筝回来了。” 师泱怔了怔,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她沉吟片刻,问她说:“是卫若漓让她回来的吧。” 之前就是故意叫她去给慕容筝做婢女,还时不时地在她眼前,故意和慕容筝亲近给她看,如今又要故技重施,先是方芊不够,又想起把慕容筝放出来。 就以为她真的稀罕么?皮肉罢了,她爱和谁睡觉,都和她无关。只是,她只要去了别人那里,就永远不许再碰她。 由春见她搭茬儿,忙说:“是也不是,慕容筝被人下毒,容貌全都毁了。” 师泱一惊,转过头来问她:“毁容了?怎么回事,谁下的毒?” 由春点点头,说:“都说是慕容太妃。” 是慕容音……师泱咬了咬唇,觉得那人太狠毒,慕容筝是她的亲侄女,竟然都狠心下死手。 桦儿与那样的人交涉,会不会吃亏?他一向心里没有城府,又从没出过宫,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他满心只以为找到了盟友,可这盟友到底靠不靠谱,回头又会不会将他坑卖? 说来说去,她还是担心桦儿的处境。 却也庆幸自己当时将林叶送了出去。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柔仪殿里的宫女。 由春让人进来,问是什么事。 那宫女说:“昭仪正和陛下用午膳,有一道皇后娘娘爱吃的鸡汁米羹,特来请娘娘一道过去用膳。” 由春愣了愣,转头去看师泱。 这大概不是方芊的意思,准确来说,大概是方芊猜着卫若漓的意思,故意替她来问的。 每回闹别扭,师泱从来不是主动的那个人。 所以每一次,先给台阶的人,都是卫若漓。 可师泱却还在气头上,不肯领情,还没等由春说话,就先开口嘲讽道:“不用了,你回去告诉方昭仪,叫她受累好好伺候陛下,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来告诉我,我一定派人给她送过去。” 宫女领命,回了柔仪殿。 柔仪殿那头,卫若漓故意在桌边等了半天,等着师泱过来,可最后听见回来的宫女一字一句回禀的话后,顿时火冒三丈。 她掀袍起身,作势要走。 方芊忙喊住她:“陛下不用膳了么?” 卫若漓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不用了,朕不饿!” 方芊看着殿外伞也不撑冒雨离去的背影,轻笑着勾了勾唇。说起来,她倒是很喜欢师泱的性子。 一旁宫女不解,问她:“娘娘,陛下走了,您不难过么?” 方芊重新坐回桌旁,笑着拿起筷子,悠然自得地吃起桌上的菜。 “没什么,布菜吧,把那道炖鸭子给我端上来。” 宫女咬了咬唇,看着自家的主子,有些惆怅。她们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除了在吃食上格外讲究之外,似乎什么也不上心。
第54章 兴德宫中, 慕容筝醒来之后,发现了自己面容被毁,整个人受了刺激,在殿内发了一通怒火。 所有人都知晓她成了慕容氏的弃子, 被女帝厌弃, 嫡亲的姑母太妃不顾, 就连亲生父亲都放弃了她, 任由着她在兴德宫里自生自灭。宫人见这番境况,知晓她这辈子除了老死宫中,没有别的下场,所以也全都落井下石, 就连贴身婢女也对她颐指气使, 说她是丑人多作怪。 慕容筝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姑母和卫若漓之间的一枚棋子, 现在她脸毁了, 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所以就成了这场权利争斗的牺牲品。没有用的人, 就连亲生父亲都要抛弃她。 她不甘心, 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明明没有害一个人, 为什么就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就连那些最低贱的奴婢都能在她的身上踩一脚。 她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她望着镜子里的脸庞, 容貌尽毁,面目全非,像个怪物。 到底是从哪一步就开始错了的, 她细细回想,可想来想去, 怎么也不明白,或许是她见到卫若漓第一眼的那刻起,就错了。她不该贪恋着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可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什么不趁早说开,让她掉进来。 她有过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那些曾经竟然全都是假的。 是一场圈套。 门外有宫女进来,看见坐在铜镜前的人,冷冷嗤道:“一个丑八怪,还照什么镜子!陛下开恩许你回家,我看你还是奏请皇后娘娘,早点出去吧。” 慕容筝目光逐渐呆滞,她狐疑地张了张口,因为毒药损坏了她的喉咙,所以她连开口说话都变得艰难,声音沙哑难听,她费力地张口问:“皇后……皇后是谁?” 她被关在镇抚司里不见天日,整整几个月,所以外界的一切全都不知道。 难道短短几个月,卫若漓就已经有了皇后么? 那宫女听见她难听的沙哑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她哀叹地笑了一声道:“哎,说起来你还真是可怜,好歹曾经人家做过你的贴身婢女,如今人家一跃而成了大梁的皇后,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你竟愚蠢得到现在才知道。” 慕容筝猛然愣住,她望着眼前的人,眼眶酸涩,反问她:“你是……说,是……是师泱?” 那宫女懒得再和她说话,可怜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出了大殿,独留慕容筝一人如遭雷劈呆坐在那里。 原来是师泱…… 慕容筝低头落泪,原来卫若漓是真的在意她,还可笑地让人做她的贴身婢女,在她眼前做那些戏。 那日假山上,她也根本没有去推师泱,可没有人相信她,就连她唯一的指望,卫若漓,也毫不犹豫地站在师泱那头。 就因为她在意师泱,所以就可以随意践踏她么? 她沦落至这样的下场,她们又凭什么安然无恙地活着?一个亡国没有半点用的公主,难道就比她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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