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泱伤口也慢慢结痂,裴嫣给的药膏很有效, 才几天疤痕就淡了很多。 只是卫若漓的恢复慢了很多, 这一回中毒, 她元气大伤。 肩上的那一点小伤口已经无碍了, 只是毒性太强,损害了内里,一连才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晌午过后, “黑老婆儿”上了房顶, 一整天都没有下来。 这只黑猫是师泱从冷宫逮来的野猫,脾气古怪, 只喜欢贴着师泱, 其余人一摸就跑, 一点儿不让人碰。 这几日师泱去了太元殿住, 没有回璇玑殿, “黑老婆儿”就伤了心,一直待在屋顶上不肯下来, 早上到现在, 一口吃食一点水也没喝。 由春没有办法, 只得来叫师泱去唤它。 卫若漓也无奈,最后忍着一时的分别,让师泱回殿去哄那只该死的“黑老婆儿”。 今日阳光很好, 暖暖地照进大殿里,卫若漓靠在床边看着那道光亮里, 灰尘在半空中漂浮打转。 殿外有人禀告,是裴嫣。 卫若漓收回视线,淡声唤人进来。 裴嫣有些匆乱,迈脚躬身走向床前,踌躇了一下喊她:“陛下……” 卫若漓看穿她有话要说,抬眼让一旁的方芊将殿内外的人全都遣散,片刻之后,她才重新看向眼前的人,沉声问:“什么事?” 裴嫣看着卫若漓,眉头轻蹙,问她:“陛下这些时日来,身子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误食了什么不当的汤药茶盏么?” 卫若漓见她这样问,不明所以,她细细回想,因为朝中敌人太多,所以在饮食起居上一直是怀则亲自过问安排,且格外注意的,所以不会有差错。 她问她:“是这一回毒簪上的毒,有什么棘手的地方么?” 裴嫣看向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陛下中了蛊毒。” 卫若漓沉默住,听见裴嫣继续说:“既然汤药茶盏中没有差错,那就是由人身上渡来的。这是子母蛊,下蛊之人深谙此毒的药性,知晓由母蛊控制子蛊,必将能控制中了蛊毒之人。这蛊毒无形无色,可直接服下,也可由人欢好过渡至对方身上,且一旦有了宿主,便如跗骨之蛆再也无法除去。此前臣见陛下出血不止,遂有疑窦,取了样血研制,才知晓陛下已然中了此毒多日了。若非这一次中毒,只怕直至出血痉挛而亡那一刻才能知晓。” 卫若漓神色恍惚良久不语,欢好过渡……这毒是师泱身上的…… 她恍然理出一点头绪,声音微沉,抬头问她:“此毒……可有解?” 裴嫣紧紧抿住唇瓣,良久才低下头,惶然说:“无解。” 暖意洋洋的天,卫若漓只觉恍若掉进寒冰深渊之中,她感受到自己那颗心在颤抖,被褥下的手指紧紧捏住,她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失态,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无措:“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裴嫣沉默住,蛊毒巫术一向神秘邪乎,她从医多年,也只从姥姥那里听说过,又翻得过几本医书里的传说。她连亲眼见都没有见过,又如何会知晓解药是什么? 她能发现这蛊毒,也不过是对上了所有的症状而已。 裴嫣道:“这毒最忌讳身上有伤口,只要流血,就会止不住。陛下如今是刚中毒不久,金簪的口子又很小,所以勉强才没有大出血。如果那日慕容筝扎进陛下身体里的是一把匕首,此刻恐怕……” 裴嫣没有再说下去,卫若漓心里升起深深的恐惧,只觉得一颗心都停止跳动了。是她给她下的毒么?是她要置她于死地么? 那个明明刚才不久前还与她亲近的人,真的要狠心杀她么…… 不,不会的。师泱不是那样的人,她纵然恨她,可不会使这样卑鄙的伎俩,她了解她,即便她真的要杀她,只会光明正大提着尖刀相向,必不会要用毒。 一定是她遭了人利用,是慕容筝,不,不是她,她没有这个脑子,是慕容音,是了,一定是她,她是什么时候对师泱做了手脚? 还是……她与师泱早已有了合作…… 中秋那日,她们勾结结果被她逮了正着,她以为只有那一次,难道,之前还有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脑子里一片混乱,卫若漓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可本能地,她不愿意承认,是师泱故意害她。没有道理的事情,真的没有。 可自己又该怎么办?如果这毒真的无解,她该怎么办…… 殿外传来嬉笑声,是师泱的笑声。 卫若漓猛然拉回思绪,她抬头看向裴嫣,命令她:“不许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如果你走漏了一点风声,朕会要了你的命。” 裴嫣抬头怔住,心一瞬间颤栗了下。 她还未从这道颤栗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阿漓,你猜‘黑老婆儿’在哪儿呆着?你一定——”师泱怀里抱着猫进来,抬眼看见裴嫣站在大殿中,一下噤声住,问她:“裴嫣也在,怎么了,陛下的身子有什么问题么?” 裴嫣愣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抿着唇瓣不知该如何回答,正踌躇间,卫若漓替她解了围,她开口道:“没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说着朝她伸出手,引她过来。 裴嫣见状,不动声色退出大殿,转身离开。 师泱没有注意到她,只笑着走过去将手放在她掌心里,然后高兴和她解释:“‘黑老婆儿’一开始在屋顶上,后来等我过去就不见了,我们就找了很久,最后居然发现她躲进由春装银钱的匣子里了,我就说它是一只招财猫,哪里有钱它就往哪里钻……” 师泱看见卫若漓神色有些疲乏,忽然停住话头,抬眼看着她的脸庞,温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卫若漓紧紧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她垂下眸,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一颗心像是被人开膛破肚掏了出来又重新塞回去,她难受得几欲无法自抑,却还是没有在师泱眼前暴露,她努力抿起唇瓣,不叫她发现端倪,提着发冷的声音有些哽咽住,她道:“没什么,忽然有些冷。” 师泱抬头去看妆奁案桌上的窗户,今日虽然阳光正好,可还是有很大的风。秋日的大梁,风真的很大很大。 师泱将怀里的猫放在床边,起身就要去关殿内的窗户。 这里原是处理公务的大殿,后来又被改成了寝殿。 房间里有很多的窗户,一大早全都被人打开了,师泱就顺着妆奁台,独自一个人去一扇一扇全都关上。 卫若漓靠在床头,看着房间里的那个小巧的身影,在房间里穿梭来去。 如果蛊毒真的没有解药,那这个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会为她伤心么?还是会借机与师齐谋划,夺取她的江山,从此余生的岁月里,偶然想起一回秋日里,她曾亲自在这所大殿里为她关上所有的窗户,只因她说了有些冷…… 风渐欲迷乱了她的双眼,叫她酸涩难睁,她闭了闭眼睛,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只觉得这宏大的悲伤与痛苦几乎叫她吞噬。 生死不过两个字,她也从没有觉得死亡会是这样一件叫她害怕和踌躇的事情,她怕活着的时候没有她,更怕死后的地狱里,也没有她。 生死不由人,她直到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与痛苦。 师泱关上所有的窗户,调转过身子来看她,却见她低着头,两肩佝偻如白鹤折颈,像是一瞬间被整个人世界抛弃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一颤,莫名心疼这样的卫若漓。 她轻轻走过去,走至床边,伸手扶住她的两肩,曼声问她:“阿漓,是出了什么事么?” 卫若漓轻怔,她深吸了口气,努力不叫她看见自己的破绽,她镇定稳住脸上神色,轻扯了下嘴角,说:“没有,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想睡一会儿,你把‘黑老婆儿’抱出去吧。” 师泱没有动,她能看出来卫若漓脸色异常,她们之间也有这样的默契,她把‘黑老婆儿’抱下床,然后伸手去拭卫若漓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又发热了,我去叫裴嫣来。” 说完就要起身,被卫若漓一把抓住手腕,她坚定地告诉她:“没有,你别去叫她,就是夜里有些没睡好,刚刚又吹了一点冷风,不碍事,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师泱抿了抿唇,见她坚持就没有再说什么,她踌躇了下,最后说:“那我陪着你睡,我抱着你,这样就好多了。” 说完脱了鞋就要上床,她掀开被子,拱进卫若漓的怀里,她伸手抱住她的腰,又往前贴了贴,仰头去碰她的唇,没有深入,只轻点了一下,声音温柔地安抚她:“睡吧,我陪着你。” 卫若漓睁眼望着她,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很想哭。 她有多舍不得她,没有人知道。 卫若漓伸手抱住她,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师泱感受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可又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可不管是什么事,她一定是不开心的,连带着这个拥抱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可她无法安慰她,除了这样紧紧拥抱住她,让她明白自己在她身边,没有别的办法。 晚间,师泱睁眼醒了过来。 卫若漓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晚间天黑的时候,师泱轻轻喊了她一声,也不见她回应。她又伸手去摸她额头的温度,一切都正常,脸色也没什么不对。 大概是真的不舒服,累了,所以睡得很沉,她连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师泱忙按了下小腹,有些饿了,早上吃得少,一整天又没吃什么别的。 她索性爬起来,准备叫由春传膳。 可刚走至屋外,就看见一个脸生的黄门,不动声色将一张字条塞进她的手中。 她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看见那黄门匆忙调转身子,往西边游廊去了。 师泱低头展开手里的字条,上面只有寥寥一行字。 【阿姐,盼望再见。】 师泱猛然愣住,是桦儿的字迹。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竟然又进了宫! 一颗心狂乱地跳动,几欲要将她震聋。她沉浸在一场虚无的梦境里太多天,而这张字条就像是一截弯钩,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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