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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薛丁素努力压下呼吸里不断溢出的咳嗽，“爸，你怎么样？” “爸爸都好。都好。”薛爸点点头，欲言又止好半天，开口却还是劝诫，“女儿，你还是回家吧。一个人在外面，爸妈总是不放心……” “指不定几个人在外面呢，你操心她干嘛。”薛妈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抢手机，“你把手机给我，我和她说。” 镜头摇晃了一下，不知是谁误触了按钮，前置画面一下子被转到了后置摄像头，卧室里一张婴儿床一晃而过，一串孩童的笑声传了过来。接着画面卡顿了一秒，等到再重回稳定时，薛丁素发现她父母的脸色都有点不自然的慌张。太奇怪了。她抬起头去找一直在默默旁听的王若珊，王若珊回望她，表情也变得有点微妙。这一瞬间她猜到了答案。 “家里怎么有婴儿床？”她摆正手机，直截了当地问道。 面对她的质问，她的母亲很快就恢复了家长的态度：“是你弟弟的床。” “我弟弟？”三个字把薛丁素的脑细胞撞得嗡嗡作响，“你们又生了一个？” “对。”薛妈应得理直气壮，“你也别怪我们不让你知道，是你不肯主动联系我们的。” 薛丁素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们都多大年纪了？我弟弟？这小孩都可以当我儿子了吧？” “你儿子？你会有儿子吗？”薛妈在镜头对面冷笑，“你不是要不婚不育搞你那个同性恋吗？” “我搞同性恋？”薛丁素气得一时无言，“我告诉你，同性恋就是天生的，我有这个基因，你儿子也有，你觉得多生一个就能改变什么吗？” “我就是没教好你！你别给我扯这些天生不天生的，我们那个年代哪有这种事。”薛妈分寸不让，“这次既然你知道了，那也正好，我和你爸现在就是要你一个态度，这个家你到底是准不准备要了？” “态度？”薛丁素觉得整个对话都荒谬到了新的层次，“你们孩子都生了，要我什么态度？我能让你们把这孩子塞回去吗？” 接着她对上了王若珊的目光，从她的眼神里薛丁素忽然明白了父母想要的态度是什么。 “你们不会是怕我和这个小孩争你们的财产吧。”薛丁素问。 “话不是这样说的。”薛爸加入了聊天，“只要你愿意改，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回到这个家的，你和弟弟我们都一视同仁。” 薛丁素笑了出来：“你们现在是在拿我的继承权威胁我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薛妈一下子生气了，“我和你爸的财产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什么意思，盼着我们两个老的死呢？”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被退烧药暂时压制住的头晕恶心一并卷土重来。她想要说话，张口就呛进一口空气。手机倒扣在床上，她剧烈咳嗽起来。 王若珊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接过薛丁素的手机，帮她按下了挂断键。 “别和他们说了，说不通的。”王若珊拍了拍她的背，把床头的茶杯递到她嘴边，“喝口水，都这样了，没必要置气。” 薛丁素摆摆手，示意她喝不下。通话请求又一个接着一个飙过来，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喘息。太荒谬了。她不想示弱，但一拿起手机，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王若珊叹了口气，放下水杯，从她手里接过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抽过一张餐巾纸擦了擦薛丁素的眼泪。 “记不记得那时候在校长室，我对你妈说过什么。”她摘下薛丁素的口罩，让她的呼吸顺畅一些。 新鲜的空气夹杂着王若珊身上令她安心的雏菊香涌进鼻腔，薛丁素顺着回忆去捕捉她说的片段，然后因为记忆里她们两个人中二又悲惨的模样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当着我妈和校领导的面，骂他们都是棺材板成精，还说要带我私奔。然后你真的拉着我跑了。我妈的眼睛都被你气直了。” 王若珊也跟着她笑起来：“怎么了，要不是你那个男同朋友突然跑进来，说不定我们真的会成功哎。” 薛丁素的眼泪慢慢收了回去。“所以你那时是准备带我跑到哪里啊？”她吸了吸鼻子，“四周都是围墙，我们连铁门都跑不出去。” “那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跑到哪里算哪里啊。”王若珊思考了一会，忽然盘腿坐到床上直勾勾看着薛丁素，“哎，我们再疯一次吧。” 她说这话时小鹿般的眼睛弯成了半月牙。带着少女王若珊特有的狡黠。薛丁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表情了。这是在她问薛丁素要不要翘掉升旗仪式去小卖部买零食，或者在开年级大会的时候偷偷越过人群在她手里塞情书的时候会有的表情。这感觉就好像她们两个又重新回到了十六岁，因为爱而鲜活，因为被爱所以无所畏惧。 “好啊。”薛丁素心里突然生出了无尽的勇气。她不知道王若珊想要做什么，但是哪怕此时此刻王若珊突然变出一艘宇宙飞船来说要带她飞离银河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伸手和她走。 王若珊没有变出宇宙飞船。她只是坐到了薛丁素身边，用薛丁素的脸解锁了她的手机屏幕，然后扯下口罩打开了相机。 薛丁素看着屏幕里两个人骤然放大的脸，有点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闺蜜行为。 “……你要和我自拍啊？”她试探着问。 王若珊却有些不满意她们现在的姿势：“不是。你转过来。” 薛丁素于是老老实实转过去。然后对上了王若珊的眼睛。她感觉自己本就不低的体温飙得更高了。 王若珊调整了一下姿势，郑重地说：“准备好了就闭眼。” “啊？” “闭眼！” 就在薛丁素闭上眼睛的同时，她的口罩同时被拽了下去，一个柔软的东西覆上她的唇瓣，一千块硬梆梆结成石头的伤疤化成一千只蝴蝶撞出胸膛又坠进胃里。相机咔嚓一声，温度也随之远去。王若珊把手机交还到她手里。 “给，发给他们吧。告诉他们有人可以照顾你。” 薛丁素愣愣看着她，一千只蝴蝶现在盘旋在她的脑子里，让她丧失了语言能力。 “你……你……”她说不出话。等到她终于说出来话时，她说的却是：“我们的社交距离不管了吗……” 王若珊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我都和你面对面摘口罩了，根本没差吧。” “不是……”薛丁素结结巴巴，“可是我现在病毒浓度很高的……” 王若珊耸了耸肩：“那也没办法了。为时已晚。我是你的密接了。” “喂！”薛丁素皱起眉头，“这是公共卫生安全问题，很严肃的。” 王若珊一指头戳上她皱到一起的眉心：“干嘛，你要不要。不要我删了。” 薛丁素几乎是用抢的方式护住了手机。 “我要！” 她飞速调出刚才和薛爸的聊天框，缩略图自动从右下角冒出来，两张脸的距离无限近，近到完全超出了闺蜜照应该有的社交距离，她根本不敢细看，火速点了发送后就把这个头像一鼓作气拉进了黑名单。 “好了。”她向王若珊展示自己的成果，“现在我妈一定已经在几百公里之外骂街了。” 王若珊满意地点了点头，反问她：“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何止好了一点。如果心情的好坏可以转化成精力条，她好到可以三秒回蓝原地复活。如果不是顾及公共卫生安全问题，她现在就想要拥吻王若珊然后跟她跪地求婚。私奔吧。私奔到马里亚纳，私奔到撒哈拉，私奔到随便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变成海里的星星，宇宙的海马，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两粒尘埃。 但是王若珊用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幻想。 “这样才对。”她说，“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养病，别想其他的事。” 其他的事？什么叫其他的事？想要和前女友复合算其他的事吗？ 就在她天人交战这两秒，王若珊又凑了过来。但这一次不是为了亲她，而是为了把薛丁素的口罩重新拎回脸上：“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去我家隔离吧。” 薛丁素再一次宕机。 “去……你家隔离？” 王若珊的回答显得非常理直气壮：“那不然怎么办？你要一个人在这里惨兮兮地养病，还是要我在你这张一米二的小床上和你挤着睡？” 薛丁素想的是，难道我们已经不知不觉是这样的关系了吗？但她说的是，啊？ 这个场景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她怀疑自己多问一个问题都会让王若珊改变主意，所以在她啊出下一句之前，她的手替她的大脑已经全自动抓住了王若珊的衣角。 “噢！这就收拾！”
第二十五章 ==== 尽管不算是发烧大军中病症最严重的那一个，薛丁素还是在床上昏睡了三天才终于退烧。 ——在王若珊的床上。 就在她跟着王若珊回到她家里养病的第二天，王若珊的体温也毫不意外地飙上了38度。 恒星忙着相撞的混乱宇宙里，两颗小行星的纠葛突然就变成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在各种独居得不到及时救援的案例层出不穷的特殊时期，和前女友同睡一张床也由此变成一桩纯粹出于人道主义的应急之举。 随着体内病毒浓度日渐升高到峰值，大多数时间她们两个都躺在床上病得无心多思。交流的内容从最开始你退我拉的客套退化成日常体温和身体情况汇报。家里唯一还能活蹦乱跳的东西变成了披萨。每天的长距离遛狗活动自然是取消了，吃饭喝水也变成两人靠体温高低来分担，等到她们嗓子都变得彻底说不出话时，她们开始依靠披萨的电子按钮交流。 “吃饭”代替做饭，“喝水”代替倒水，“零食”代替吃药，“出去玩”代替外卖。除了给披萨的认知带来了无法接受的困惑以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而当夜幕降临，她们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分睡在床的两边时，薛丁素才会看着床头那两个还摆在原处的情侣杯慢慢生出一丝多余的情感。 不知道王若珊和潜潜分得怎么样了。 薛丁素知道她们还有联系。有好几次，她转过身去，看见王若珊拿着的手机对话框里显示潜潜的名字，长篇大论的小作文占满了两人的对话框。她猜测她们是在疏理过去的感情，但是她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问。 前前任女友吗？还是睡一张床的好闺蜜？ 她们算什么关系呢？ 多想了也是头疼。字面意义上的头疼。于是薛丁素也开始找人聊天。和她唯一的兄弟何嘉木聊天。 当她给何嘉木发出“你怎么样”的消息时，那边几乎是瞬间甩过来一整排的感叹号。 「宝！！！！！你一直不回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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