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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知道。” 知道个鬼啊—— 何嘉木下了线。薛丁素再一次在深夜抱着枕头无声尖叫。 主动从来都是与她绝缘的一个词汇。上学时，她被动走上父母安排好的学校和人生。恋爱时，她被动等待对方来戳破关系。和父母断绝关系后，她总算是为了求职勉强锻炼出了一些生存技能，但那也仅限主动向企业投递简历而已。就连和王若珊的重逢，都是诡谲的命运主动把她送到了薛丁素面前。 薛丁素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被动的人。 换句话说，如果她知道要如何主动修复一段摇摇欲坠问题重重的亲密关系，她一开始就不可能蹉跎十年也没打出那个电话。 比如说，现在，当王若珊的生活因为她的出现再一次被搅到一团糟的时候，她依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发微信吗？可是王若珊说了要让她一个人静静。 送礼物吗？黑灯瞎火去哪里找礼物呢。 约会吗？更别说现在外面病毒肆虐，餐馆个个苟延残喘，电影院也在倒闭边缘挣扎，传统的约会项目对她们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 等等……要不送点药给她吧。 薛丁素盯着自己的药盒陷入沉思。何嘉木说得有道理，书咖人来人往，万一王若珊也中招了，像她这样有事全靠独自硬扛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准备。 她把自己平时痛经时吃的布洛芬划拉出来一半，装进小塑料袋里，然后掏出手机给王若珊发微信。 “睡了吗？” 那边足足过了半小时才回应她的消息。 “没有。怎么了？” 薛丁素一秒发送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这段时间病毒厉害。正好我家里找到多余的药，想着要不要给你分一板，防患于未然。” 绿色的方框弹过去。她想了想，怕王若珊拒绝，又加了一句：“你现在店里就你一个人，万一你病了，看店都腾不出人手。”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来来回回闪现又消失，许久之后，王若珊的回复才庄重地跳出来。 “谢谢，我有需要就问你要。” 接着薛丁素想起何嘉木的告诫。一定要主动。没有交集制造交集也要上。 “我给你送过去吧。”她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在自己后悔之前迅速点了发送，然后又像做贼心虚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怕回头我们两个都病了，谁都走不动道。” 只可惜王若珊完全没有接受这个略显牵强的理由：“真的没关系。你休息吧。” 胸口闷闷地发堵。原来这就是被毫无余地拒绝的感觉啊。
第二十二章 ==== 薛丁素果真病了。 或许是地铁上的某次擦肩而过，或许是格子间里的一声咳嗽，又或许是室友留在公共区域的一个喷嚏。总之，在被王若珊单方面断联的第三天，她顶着滚烫的额头和发肿的咽喉醒来，发现预定的闹钟已经过期了半小时，而自己的体温可疑地飙上了三十八度。 长期社畜生活规训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摸出手机打请假条。批假的条子下来得很快，人事熟练地把她拖进一个统计信息的群里，告诉她把自己的基本信息填进表格，然后就匆匆消失在对话框里。群里的语音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交流考勤与交流病情来回交错刷屏。薛丁素顶着头晕从无数个链接里揪出正确的那张在线表格，然后把自己的请假信息填进去。 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几个格子以外的距离——设计部刘莉娜。 从那天Sabrina和潜潜双双夺门而出之后，薛丁素基本上就把她们两个忘到了脑后。现在这么一回想，那一天她们四个共处一室那么久，要是她和Sabrina同时中招，估计剩下的王若珊和潜潜也逃不过去。 感情纠葛先不提，作为同一个毒株上的蚂蚱，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搁置争议，去关心一下大家的健康？薛丁素犹豫了一下，心想还是在朋友圈观察一下再说。 她从列表里翻出那个被她命名为“修罗场”的三人分组，然后依次点开了三个头像。 王若珊的朋友圈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甚至在这个水深火热全民发烧的困难时刻，她还在早十晚十地坚持发布营业消息，想来是身体状况暂时没有出现问题。薛丁素微微放下心，抓过一旁的水杯混着退烧药喝下去，然后直起身子点开潜潜的朋友圈。 出乎意料的是，潜潜的朋友圈依旧保持着对她可见的状态，估计是忘记有加过她微信这回事了。只不过比起她从前一天三条的发圈频率，她这几天的朋友圈可以说是一潭死水，一点多余的动态都没有。薛丁素暗暗留了心，发现她以前的动态似乎清理了不少，那些关于王若珊、披萨和书咖相关的部分都已经消失了，不知她们两个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唯一一个不出薛丁素意料的人就是Sabrina。即便她的大名都已经上了病假清单，她的动态还是以一日五更的频率铺满朋友圈。最新的一张照片里，她秀出一根39度的温度计，附带的文字是“甜蜜的负担，但不亏”，底下显示有一个共同好友的评论，点开之后潜潜的头像跳了出来—— 「你这人脑子有病吧！」 对于这个互动，薛丁素不太明白，她也不想太明白。 她礼貌地退出这条朋友圈，重新回到和王若珊的聊天界面。 应该问候吗？看王若珊的态度，明显是不想和她们三个人中任何一个人有多余的纠缠。拒绝的态度明晃晃摆在对话框里，薛丁素把问好的话在对话里长长短短删改了几个来回，怎么都找不到勇气和理由点击发送。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王若珊的头像奇迹般出现在对话框里。 「你也病了？」「图片」 王若珊发过来一张二手截图，是刚才薛丁素填写的在线表格，其他人的信息都打了码，只留了一个薛丁素的名字，38.5度的体温和《集团病假员工基本信息统计表》文件名放在一起，显得格外亮眼。 Sabrina，刘莉娜，真是谢谢她老人家，顶着三十九度的高烧还有力气搁这挑拨离间牵线搭桥呢。 薛丁素往头上贴了一块湿巾降温，然后半靠在床上腾出双手打字。 「我还可以，头脑清醒。你怎么样？还好吗？」 王若珊的消息很快飞过来。 「这两天就是有点咳嗽，其他还好。」 「那就好。」 湿巾很快被她的脑门捂热，她又把湿巾翻了一面贴在脸上，另一只手腾出来按下语音键：“你也要注意身体。我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或许是她沙哑的嗓音实在太醒目，回应她的随之变成了一连串炮弹一样的语音条。 “你嗓子怎么这样了？！” “你吃药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人可以照顾你吗？要不要我现在过来看你？” 心跳更快了一点，脸颊的热也疯狂窜升，薛丁素吞了一口冷水，发出的消息还在努力保证体面和矜持：“你要看店的，不麻烦你。” 王若珊回消息的速度之快让薛丁素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看什么店，客人都阳了。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就过来。” 过了一会，王若珊的头像匆匆换成了一个白底的暂停营业，朋友圈也贴上了休业的消息。 —— 在王若珊决定上门探病的半小时里，薛丁素花了十分钟发呆，十分钟发疯，然后用最后十分钟恢复理智，爬起来，迅速把桌上床头的杂物都收拾了一遍，营造出一种刻意过头的整洁环境。 在初恋女友面前，即便是自闭如薛丁素都会本能想要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唯一的错就是大大低估了病毒的杀伤力。燃烧的白细胞让她心跳加速，过高的体温令她头晕目眩，磨砂的喉咙叫她胸闷气短，这三样症状加起来，再配合上她一系列激烈的整理动作，当她收工而门铃声正好响起的时候，她打开门，忽然眼前一黑，戏剧性地扑倒在王若珊怀里。 可以想象那一刻王若珊的惊慌失措。 薛丁素恢复神智其实不过是三十秒之内的事，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床上，王若珊死死瞪着她，n95口罩都遮不住她惨白的脸。 “你要吓死我吗！”王若珊见她缓过来了，大大松了口气，“现在这个情况，医院都不收你。” “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心率过速。”薛丁素摸了摸被单，稍微往边上挪了挪，“你离我远点，我病毒浓度高。” 王若珊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不可理喻：“我前几天还和你在一口锅里吃饭，你觉得我差你这一口气溶胶吗？” “噢……”薛丁素应了一声，“我烧糊涂了。” 王若珊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伸手探上她的额头：“烧得厉害吗？要不要躺回去。” 薛丁素往后瑟缩了一下。王若珊疏远之后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非常不适应。 “你怎么突然又肯搭理我了？”她思前想后还是问了，“我以为你想自己静静。” 王若珊收回手去，反问道：“难道还有别人能照顾你？” 那……确实是没有。 薛丁素悻悻缩回被窝：“我以为你会觉得，以我们的关系，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王若珊的表情像是在赌气，“我们又不是嘴对嘴传病毒的关系。” 这句话在薛丁素因为发烧显得迟钝的大脑里转了两圈，她才慢慢回味过来。 “Sabrina把潜潜也感染了？”她试探性地发问。 王若珊冷笑一声，默认了她的说法：“潜潜才是出现症状最早的一个，Sabrina比你烧得早一天，然后才轮到我们。你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吗——‘甜蜜的负担’。” 原来刘莉娜的文案是这个意思。薛丁素恍然大悟。怪不得王若珊气得牙痒痒。作为和潜潜朝夕相处的正牌女友，现在成了病得最轻的一个，很难不去介意这其中微妙的传染关系。 “这个……”薛丁素只好端出科学理论来安慰她，“病毒传染链不一定是这么算的，现在出个门空气里都是毒。你受不了就把她们删了吧。” “删了还显得我多在乎她们似的。”王若珊揪了揪薛丁素放在床头的毛绒玩偶，“爱发什么发什么，我管不着。” 她忿忿不平的神情让薛丁素想到高中时期的她。她已经很久没看过王若珊这么爱恨分明的样子了。重逢后的她在薛丁素面前总是克制又矜持，好像她们之间只靠一根细线维系，不小心踩断就会引发山崩水啸。 “我要是现在跑到街上去和我最好的朋友接吻，你也会这么生气吗？” 或许是燃烧的白细胞给了她平时不足的勇气。又或者是蔓延的脑雾让她没有多余的空间来思考。盘旋在脑海中的问题就这样脱口而出。 王若珊果然变成错愕的表情：“你最好的朋友不是何嘉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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