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不都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吗？”她边揉着酸疼的腿边说，“你们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害，这不都是从公司到租客都阳了嘛。”小李诚恳地叹气，“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晚打扰您。” “这样啊……”薛丁素陷入了沉思。能转租当然是好的，可以省下一大把违约金，但是转租以后她又要住到哪里？搬到公司旁边？通勤时间倒是省了，只不过这样和异地恋又有什么区别。 思索再三，她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一定时间周转，这房子暂时得留着，能再等我一个月吗？” 那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客客气气地应道：“啊，这样啊。好的。那到时您可以联系我。” “好的好的。”薛丁素忙不迭点头，“到时一定联系，麻烦了。” 挂断电话，接驳班车也差不多到了。她匆匆刷卡上车，瘫坐在椅子上，腿上的酸痛愈甚。空荡荡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灯影交错下显得愈发凄凉。大城市机会无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好。说着是同城，去哪里都要动辄一小时以上的公共交通，地铁公交再加上公共自行车，一趟下来仿佛拉练铁人三项，折腾得人身心俱疲。想要打车偷个懒吧，还没出一个行政区，计费表就飙上五十块，一来一回半天的工钱就搭进去了。只能期待公司大发慈悲，每月多给几百块的加班车补，也算是一点心理安慰。 班车掠过绿荫街道，停在一块不起眼的公交站牌下。薛丁素拎着纸袋和通勤包下了车，正把交通卡往包里塞，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一时间所有深夜女子走夜路的新闻报道都涌上心头，她吓得一个激灵，转头才发现是王若珊牵着披萨在这里等她。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王若珊坏心地笑起来，“像小兔子似的，一惊一乍。” “哎，黑灯瞎火，换成谁都会被吓一跳吧。”薛丁素嘟哝了一句，“你怎么想到在这边等我。” “今天赚得多，提早打烊。”王若珊心情颇好地晃了晃披萨的狗绳，“来了个幼儿园老师在我这边订了几百册美术本，小赚一笔。” “结果还是要靠文创盈利啊。”薛丁素顺手从她手里牵过披萨的狗绳。 “没办法嘛。现在单靠卖书哪能赚钱。”王若珊撇了撇嘴，一眼看见她手里拎着的纸袋，立刻饶有趣味地撞了撞她的胳膊，“买了什么好吃的，抓那么严实？” “不是吃的。”薛丁素被提前戳破心思，耳朵有点热，慌里慌张把纸袋往王若珊手里一塞，“送你的。” 王若珊接下袋子，好奇地往里面张望：“又不是什么特别日子，送我东西干嘛。” “前几天看到觉得好看，就下单了。”薛丁素的声音越来越轻，“哎呀，反正你就收着好了，不贵。” 她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王若珊却不肯挪步子。她抖出纸袋里巴掌大小的盒子，抽开系在上面的丝带，一颗小巧的银色戒指躺在盒子中央，在路灯下闪着暖黄色的光。 “哇，你要和我求婚啊。”王若珊戳了戳薛丁素的胳膊，“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是啊，看你肯不肯给机会咯。”薛丁素知道她在开玩笑，也就顺着她的话，“其实我就是觉得好看，所以买了。你要是不习惯戴戒指，挂脖子上也行——当然我也不是一定非要你戴着，随便你啦。” 王若珊早就没在听她后面那通解释。她十分开心地举起戒指对上路灯的光，光影流转下那道小小的弧形内衬隐隐现出‘Tracy’的字样：“阿丁，想不到你还挺浪漫的。” “这有什么浪漫的……”薛丁素努力压着自己语调里的小小得意，“还怕你会嫌弃我老套。” “是有点老套。但因为是你做的所以有种老套的浪漫。”王若珊把戒指往无名指上一套，伸出五根手指晃到薛丁素眼前，“怎么样？好不好看？” 一千只小鹿在薛丁素胸口乱撞。她扣住王若珊的手，一根一根把手指挤进去，感受着那枚小小的戒指嵌在两人的十指之间。胸口的一千只小鹿安静下来，变成暖融融的沙砾融进血管里。她感觉到被一阵奇妙的安心包围了，就像小时候看迪士尼电影，知道无论过程怎么跌宕起伏，结局永远是happy ending的那种安心。 “刚刚我接到中介的电话，问我转租的事。”她自然而然地和王若珊谈论起了生活，“他说有几个人还挺感兴趣。” 王若珊的步子慢了一点：“怎么？你房租到期要搬家吗？” “没有这么快啦，我让他等一等。”薛丁素想了想，“而且我不太想搬家。” 王若珊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还是搬家对你来说比较好吧。每天看你这样通勤好累。”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薛丁素看了一眼在前面冲锋的披萨，“搬走就不能帮你遛狗了。” 王若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把这话说给披萨，你看看它信吗？” “好吧。”薛丁素认输，“搬走的话我会想你。想到不能和你住一个小区，不能和你一起下班，感觉就失去上班乃至生活的动力。” “有没有那么夸张，我又不会跑掉。”王若珊嫌弃地捏了捏她的手，“随你啦，你自己决定。” 薛丁素顿了顿脚步：“你都不挽留我一下吗？” 王若珊切了一声：“怎么挽留？再给你写个电话号码，然后等你在十年后打电话给我——不对，你根本不会打电话，你是见到我转身就跑。” “哎，你怎么又提这事。”薛丁素的脸开始发烧，“今时不同往日嘛。” 王若珊没有回她，而是停下了脚步。此时她们站在一片无人的草坪旁边，路灯下所有生物与非生物都影影绰绰粘在一起糊在地上，融成一团黑色的空洞。王若珊拍了拍披萨的狗头，解开束缚在它身上的牵引绳，轻声说道：“Run！” 得了指令的披萨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王若珊拉住薛丁素追了上去，她们就这样一直跑，跑到草坪的边缘才停下来，双双瘫坐到草坪上。 “你是真不怕心肌炎。”薛丁素转过头去和王若珊抱怨。王若珊笑了起来，然后把她压倒在草地上亲吻。她们滚到一起，像青春期两个缺爱的少女。王若珊攀着她像巨浪攀住枯木，又像树藤攀住阳光，纠缠得她快要死掉。黏糊糊的水汽在呼吸间膨胀升腾，将她们团团包围，她们顺着波浪沉浮，好像真的变成宇宙里的两只海马。 薛丁素以为自己会因为缺氧而死。 在事态进一步升温之前时王若珊及时地叫停了这场一时兴起的嬉闹。 “ 把房子租出去吧，我想让你住过来。”等到薛丁素的肺部重新被空气灌满的时候，王若珊对她宣布，“试用期过了。” “这么容易？”薛丁素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的嘴唇，“我还以为你要多考虑一会。” “以后的事情我保证不了，”她勾着薛丁素的脖子说，“至少当下的我还是很喜欢你。只要一想到你会变成别人的女朋友，我就心痛到受不了。” “我不会变成别人的女朋友。”薛丁素向她保证，“我只想做你女朋友。” “只是目前而已。”王若珊直起身子坐了回去，“未来太遥远了，别承诺这些。” 披萨在草地上撒欢地跑。薛丁素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开始说这些话。她想要追问。转过头却看见王若珊在认真地仰望天空。薛丁素学着她的样子去看。没有了十六岁时候天花板的阻碍，没有了廉价的塑料星空灯制造出的虚幻银河，只能看到连绵成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 “我们和披萨的处境很像，你发现没有。”王若珊说，“为了不引起大多数人的反感，只能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出现在公共场所，永远享受不到和他们同等的阳光。” 披萨叼着玩具球蹭到她们脚跟前。王若珊从它嘴里接过球，丢出去，披萨又撒开丫子追出去，乐此不疲。 “那怎么办，搬家去一个可以接受我们的地方？”薛丁素问。 “哪有那么多钱啊。”王若珊咬着卫衣的挂绳认真盘算，“卖掉所有的房产倒有可能，可是又不太甘心。好不容易想好了在一个地方扎根，一下子又全乱了。” “阿若……”薛丁素顿了顿，“你搬来这里是因为潜潜吗。” “说是的话你会笑我傻吧……”王若珊自己先笑起来，“我也说不好。可能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让我奋斗的目标，一种被爱的感觉，不然我找不到继续的意义。” 薛丁素想到她们重遇那天，她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像个猴子一样在地上爬，从丢掉直立行走的过激行为里寻找活着的实感。不用去思考世界赋予她的一切，存在的意义。如果王若珊没有出现，她可能会一直这样爬下去，直到有一天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人类。到那时命运会引领她走向哪里呢？海洋的深处？还是宇宙的尽头？断掉绳子的氢气球只会一直飞，飞到无法承受气压和太阳的角落，然后砰的一声归于虚无。 人是靠牵绊来确立生存意义的东西。就像气球。她可以是气球。也可以是绊住气球的那根绳索。 “我觉得你是我继续下去的意义。”薛丁素认真说。 “干嘛突然说这种肉麻的话。”王若珊一下子笑出来，“好夸张。” “真的。你不知道我离变成爬行动物有多近。”薛丁素抬起头看着天空，黑沉沉的云层不知在什么时候散去了，指北星挂在天幕，像灯塔上的光点。令她想起在黑暗的地下车库抬起头时被灯光闪到的那一眼。 “你要是变成爬行动物，”王若珊说，“我就变成吻醒你的女巫。” “为什么不是公主啊？”薛丁素大笑起来。 “公主很无聊哎，听起来像是以后会去结婚生八胎的直女。”王若珊想了想，“女巫不一样，住在森林里，一辈子不结婚，每天和魔法还有小动物打交道，给每一个过路的讨厌男人下咒，如果暴露身份就会被抓走丢上火刑架。” “女巫听起来很女同。”薛丁素说。 “对，女巫听起来很女同。”王若珊点头赞同，又突然扭过头来看她，“明天你早点过来陪我吧。” “啊？”薛丁素非常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 “潜潜发消息，说要来拿东西。”王若珊说，“我总有一种预感，Sabrina那个巫婆也会出现。” 薛丁素哭笑不得。她们的对话中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这两个名字，甚至让她觉得有些陌生。然而仔细一想，其实距离她们四人的修罗场过去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 “好啊。”她握住王若珊的手，“没事啦。我保证不背着你和她舌吻。” 王若珊掐了一把她的胳膊：“薛丁素，你很缺德。” ---- 黏糊糊的一章。还有最后两章完结！
24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