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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猛烈袭击，一波接一波，不允许她有片刻停息。 破碎的画面组成了一部又一部极长的电影。 “第二世，她成了屠夫之女……” 郗宿的话开始自动在脑海回响，如同句句无法驱散的魔咒。 床榻前，微弱的烛火映着女子沉睡的脸，恬静安宁，只是脸色过于苍白瘦削，嘴唇发灰，透着不健康的色泽。 她蹲在床边，一眨也不眨地守着眼前的人。 忽然，外面狂风乱作，将破旧的窗户吹得摇摇欲坠，她连忙起身，将窗户堵住，然后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却见床边不知何时站了两只厉鬼，正伸着长长的舌头，一脸享受的表情。 “滚！滚开！不许碰她！”她双目一下变得通红，猛地上前，一手掐着一只鬼的脖子，再远远甩开，“都给我滚！” 厉鬼被激怒，发出声声尖锐的怪叫声，接着，越来越多的尖叫声响起，窗户一下破开，刺骨的寒风夹冰带雪吹进来，熄灭了床头唯一的烛火。 黑暗中，无数凄厉惨绝的叫声接连响起，让乡野无数恶鬼皆闻之胆寒。 终于，室内恢复了安静。 她也再支撑不住，跪在床畔，慢慢靠近她的身躯，去听她的心跳，又伸出手，小心去碰她的脸颊。 然而，手却直接从中间穿了过来，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床上的女子醒了过来，接着是剧烈的咳嗽声，血腥气上涌，不断弥漫。 她慌忙去抱她，却得到了一手空。 “阿乔，阿乔……” “我在这里，我在。”她连忙应声。 女子仍在喊她，只是声音渐弱，“阿乔，我可能……我、我很……” “不！不要离开我！不要！”仿佛已经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发了疯似地嘶吼着，扑到她身上，然而，她却连她最后的温热都无法触及。 本以为痛到麻木就感觉不到疼了，但再一次失去她，沈乔还是感受着心脏撕裂一般的痛，只能拼命将身体蜷缩在雪里，以冰冷止痛。 猛烈的回忆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袭来。 漫长的等候下，初遇终是美好，却不得一个圆满结局。 夜沉雪骤。 厚重的大雪已经将她的身躯全部掩盖，寒冷入骨。 叮铃铃—— “怎么现在才——”匆匆打开门，待看到人，沈昭脸上的焦急一僵，转而被担忧代替，她连忙将人拉进屋，去取毛毯。 室内的温度很快将沈乔身上的积雪融化，湿哒哒的，如落水的小狗。 “赶紧把衣服脱了？”纵然心里有千般疑惑，此时沈昭看着她的样子，也只剩下了心疼。 沈乔没动，只是直直看着她，眸色不明。 沈昭心一沉，莫名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到底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 沈乔睫毛微颤，苍白的唇嗫嚅了下。 “先把衣服脱了，别感冒。”沈昭把毯子放在一旁，连忙去解她的外衣。 这时，沈乔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抬眸，泪已潸然。 “我都想起来了。”
第51章 瞬间, 沈昭动作一顿，脑中嗡嗡作响，许久, 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呢？” “所以呢？”尽管已经从她眼中知道了答案，但沈昭还是不甘心, 又问了一遍, 仿佛这样，就可以动摇什么。 室内的高温并没让沈乔感到一丝暖意，反而让她冷得想抱紧自己，比被雪掩埋时还冷。 她垂下头, 不敢暴露眼中的悲伤，沉默持续蔓延，无声扼住两人的咽喉。 沈昭半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 慢慢握住她的双手, 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 轻声问：“那你还想跟我结婚吗？” 沈乔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飞快低下了头, 缓慢而艰难地将手抽了出来, 心脏仿佛也从胸腔剥离了，她手垂在一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以此得到片刻缓解, 不至于分崩离析。 沈昭目光随着她的手而去, 片刻后，身子往后一仰, 极轻地笑了声，接着，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 沈乔紧紧抓着沙发边缘，逼自己不断回想着前世种种痛苦遗憾，如此，才能对此刻的悲痛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沈昭笑哭了才停下，她一把抹去眼角湿润的泪，“所以，你现在想告诉我什么？” 沈乔咬着唇，憋红了一双眼，余光不敢沾染她半点。 “说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是挺会说的吗？”回想过往，沈昭此刻只觉讽刺，声音不自觉尖锐了许多。 “对不起。”许久，沈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一开口，痛苦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昭忍不住，极短促的笑了声，“对不起什么？对不起认错了人？还是对不起在招惹我后又要将我抛弃？” 沈乔沉默着，没有反对，尽管此时已经痛得无法呼吸，至少，现在她还有她。 “那我算什么呢？”沈昭猛地锢住她的双肩，不甘愤怒痛苦，终于问出口，她再忍不住，滚出两行泪，“沈乔，你把我当什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沈乔看着她，不可抑制地同时落下泪来，“对不起……” 沈昭浑身一下失了力气，手无力地从她肩上垂下，跪坐在了地上，眼里是死一般地寂静，只是仍不甘心，执着地问：“我一开始就给你说了，我不是你老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既然招惹了，为什么不负责？”沈昭再难维持表皮的平静，声音出现了一丝碎裂，“为什么可以说抛弃就抛弃？” 沈乔说不出理由，只能报以对不起。 这一刻，沈昭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了，自始自终，她爱的人都不是她，追问原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踉跄站起身，背对着她，苦涩地叹了口气，“你爱的是秦昭，从来不是我沈昭。” 沈乔瞳孔一震，“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对吗？”沈昭笑了声，眸子里却尽是苦楚，“我也很好奇，你和她为何天天入我梦来？这是她给我的提醒还是……” “不是！”沈乔急促道：“都不是！你不过是受了我的影响罢了，换个人，也一样。” 沈昭心脏顿了一秒，竟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神经迟钝了几秒，然而，等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般，连同以往的那些美丽幻梦。 她深吸了口气，死死咬着唇，只觉自己像个小丑一般，可笑滑稽至极。 “你走，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沈乔看着她的背影，终于不用再掩饰眼里的不舍留恋，然而，终究还是要离开，真快。 不敢有太多迟疑，她转过身，步步朝外走去，熟悉的景致慢慢后退黯淡。 “等等。”沈昭淡淡出声，暖黄的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更添寂寥，“把你的东西都拿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件有关你的。” 沈乔脚步一顿，“好。” 转身回到卧室，没一会儿，她提着一小包东西出来，看着她的侧脸，不得不继续狠心道：“很多东西都是你买的，你找人扔了吧。” 沈昭没说话，面色淡然，除了嘴角不可控制地微颤。 不一会儿，关门声响起，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沈昭再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但迟钝的神经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麻木地看着前方，眼里无悲无喜。 一切来得太快，过了许久，沈昭仍感觉自己漂浮在虚空中，极不真实。 这时，余光中闪过一抹红，她打眼看去，发现是沈乔还没写完的请柬。 此刻碍眼得狠。 她半爬半走过去，拿在手里细瞧，看着两人的名字，满满荒唐言。 旁边是垃圾桶，已经塞了半桶的废纸，周围还调皮地散落着几个纸团。 沈昭鼻尖一酸，视野一下模糊起来，她连忙移开眼，将手中的请柬随手一扔，也不管它有没有落入垃圾桶，便提脚去了卧室。 迎面就是两人不久前正式拍的婚纱照，神圣甜蜜。 沈昭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同照片里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走了，不再是她的新娘了。 忽然意识到这点，她不禁捂着心口，弯下了腰，等阵痛过去，又冷静地上前，将相框取下。 玻璃相框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无数玻璃碎片飞溅而出，她将里面的相片取出，在卧室逡巡了圈，终于找到把剪刀，一刀下去，割断以往。 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在，五颜六色、满满当当、从各个角落挤着她的黑白灰，一条蓝色的小裙子凌乱地搭在她的大衣上，前几天她们还在为这个争吵。 沈昭忍着眼里的涩意，一件件将不属于她的东西拿了出去，堆在床上，成了一座不小的山，明明才一年时间。 终于把卧室的东西清理干净，一看，空荡了许多。 尽管已经累出了一头汗，但沈昭一刻也不敢停，收拾完卧室，又去洗漱间，成套的牙刷、毛巾、浴巾……她懒得再看谁是谁的，干脆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里。 渐渐地，她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了下来。 窗外的雪越发大了，如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 她不受控制地想着，在同样的大雪夜里，她也会像当初那样，拦住一个人，叫她老婆吗？ 那个人尽管失去了记忆，但宿命般地相遇，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爱惜她吧。 不怪她，只是她不是那个人罢了，沈昭想释然地笑笑，却还是不免带了一丝苦涩。 凌晨两点的街道无比安静，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沈乔踩着松软的雪地，机械地往前走着，身后是长长的脚印。 不知何时，竟来到了两人初遇时的那座大桥，霓虹灯依然绚丽璀璨，只是物是人非，所有情绪瞬间轰然倒塌。 顶着一身风雪，沈乔再承受不住，跌落在雪地。 寒风裹挟着暴雪，不停吹打着她的侧脸，她不由闭眸，雪花挂满了她的睫毛，似要永远沉睡下去。 就在这时，有人撑着伞，从桥的一头走到她身边停下，为她遮了一身风雪。 沈乔缓慢睁开眼，看到来人，眼眸一深，忽的抓起地上的雪，朝他眼里撒去，然后杀气十足地逼近，却不取他要害，只是胡乱攻击，透着一股不顾死活的意味。 郗宿手执长伞，闪身躲过，一时也没狠下杀手。 沈乔心中越发不快，厉声问道：“你不是想杀了我吗？现在怎么不动手？” “能杀死你的，只有你自己。”郗宿挡住她最后一记杀招，一推，沈乔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她彻底没了力气，手撑在地上，狼狈地喘息着，呼出的白气似要结成冰，寒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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