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沈昭心一下软了,将人拉坐在怀里,轻柔拭着她脸上的泪,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沈乔咬着唇,没发出声来,很快,鼻尖和眼睛都红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眼泪越擦越多,沈昭一下慌了神,“别哭了,好不好?” 却不想,沈乔闻言,心中越发难受,所有的情绪一下宣泄了出来。 沈昭把人抱进怀里,又是哄又是劝,一刻也不敢停。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整张脸都哭得红扑扑时,沈乔才打了个嗝,停了下来,然后小声抽抽着。 “冷不冷?”沈昭将自己的围巾取下,展开披在她身上,“走吧,我们回家。” 沈乔睁着一双泪眼,直直看着沈昭,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将头埋进了她怀里。 “好了。”沈昭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将人抱紧,“到底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沈乔闷哼了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好半天才开口:“我害怕。” “害怕什么?”沈昭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暖着她被冻红的耳朵,“我只是生了病,又不是死了。” 话一出口,瞬间,沈乔整个身子僵住了,忽然有种感觉,此刻的亲密是在蚕食她的生命。 这样的认知让她一下从沈昭怀里脱离出来,“不许你胡说!” “真吓着了?”沈昭伸手去拉她,“好好,我乱说的。 ” 沈乔躲过,忽的瞥见地上的雪,心念一动,抓起一小把,塞在了沈昭后颈,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匆匆跑开了。 突然的凉意让沈昭浑身一哆嗦,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跑远了。 她连忙追上去,却被迎面的一团雪砸中。 “沈乔!” 沈乔再次掷出手里的雪球,一等沈昭逼近,便又跑远,让她无法触碰。 忍无可忍,沈昭干脆也弯腰抓起一手雪扔去。 一下被打懵,沈乔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不敢置信地看向她,“老婆,你竟然下如此狠手!” “彼此彼此。” 说着,又是一个雪球砸来。 纷扬的大雪里,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脸也变得迷糊,沈乔回头看着她,冰冷的雪花却让眼眶逐渐发热。
第50章 还是同样的地点, 紫云观后山。 沈乔明知不该信他,可心里的不安却像鬼魅一般疯长,让她迫切地想要找出郗宿脸上的破绽。 “贫道所言不假, 你若还想自欺欺人,在我这里可找不到答案。”郗宿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犀利无比。 “是嘛?”沈乔沉声问道, 身上的杀意再难掩饰, 仿佛只要把他杀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郗宿同样眼眸沉沉地看向她,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乔瞳孔渐深, 杀意不断凝聚。 就在这时,郗宿忽然掷出一枚符纸。 瞬间,无数厉鬼惨烈而又兴奋的叫声在脑中响起,沈乔感觉自己耳膜似要震破, 不由痛苦地捂着头, 蹲了下来。 不多时,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沈乔立刻反射性地伸出手,直取他心窝。 郗宿抓住她的手, 侧身避过。 沈乔细眉一拧, 抬起头,四目相对,凄厉的叫声慢慢有了画面。 浓得仿佛乌云的鬼影聚在一处,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又疯狂。 画面从鬼影中穿过, 中心, 一道白色的魂魄被团团围住,厮杀啃食, 惨叫声不绝于耳。 很快,白色的魂魄难敌众鬼,身上的伤口急速增加,身躯变得透明,如一阵轻烟。 四周,更多的鬼怪伸出獠牙,蠢蠢欲动。 “阿昭!” 画面最后,厉鬼如潮水一般,将那团白色吞噬进了无尽的黑暗里。 沈乔只能看着她苍白透明的脸,慢慢消失殆尽。 “不!不要!” 她一下瘫坐在地上,双手朝虚空中凌乱地攻击着,“滚开!都滚开!” 不自觉,两行血泪滑出。 郗宿,是他,一定是他! “你到底做了什么?”沈乔疯了一般地起身,迅速掐住郗宿的脖子,死死逼问着他,“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郗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并未还手,只是从怀里飞出了一个黄色的符纸,“这是过去符,你所想即过去。” 瞬间,画面又是一转。 下一秒,沈乔浑身卸了力气,视野一片模糊,而脑海中的场景却清晰地宛如置身其中。 “哈哈哈哈哈傻子生的孩子也是小傻子。” “你看她,躲都不会躲!” 女童穿着破布麻衣,坐在地上,睁着眼,迷茫地看着眼前几个朝她扔菜叶、泥鳅的男童。 见她一脸痴傻像,几个男童笑得更加恶劣,其中一个男童学着大人的样子,粗声粗气地道:“小爷要看看这傻子到底有多傻?” 其余男童皆附和。 说话的男童走近,对着女童解开了裤头,吹着嘘嘘,恶劣道:“小傻子,口渴了吧,小爷请你……” 就在这时,狂风大作,男童被吹出去数米远,倒在稻草堆上,没动了。 其他人见状,嘴里嚷着有鬼啊,撒开腿跑了。 女童散漫的眼慢慢眨了眨,幅度极小地张了张嘴,然后看向了某处。 几秒后,几个红色的果子掉了下来。 “阿昭,我回来了,对不起,我不该走远的。”她扑过去想抱女童,可身体又成了一团空气。 这时,女童忽然伸长了胳膊,艰难地捡起地上的果子,送进嘴里,有些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见状,她不由笑了起来,然后又是无尽的心痛,在一旁轻轻地哄道:“慢点吃,我再去给你找啊。” 女童停下了嘴里的动作,静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日落夜深。 她终于能触着实物,捧着一怀熟了的红果,回到原地,却没看到女童的身影,她一慌,急忙向某处飞去。 只见破败的茅草屋前,几个妇人老汉举着火把围在外面,其中一个妇人的哭声悲天怆地。 “阿牛他们都看见了,就是这个小傻子害的!我的宝儿啊!” “我要她一命偿一命!” 阿昭! 越来越多的火把扔了进去,红色的火焰冲天,怀里的红果一下掉落在地,香甜的果浆被熏天的浓烟所掩盖。 她疯了般地冲进火海中,将女童抱了出来。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醒醒,阿昭,你醒醒,你快醒醒……” 女童手指动了动,忽然张嘴,嗫嚅了声,她连忙凑近去听,却被四周的嘈杂淹没。 最终,女童垂下了手。 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了,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平静地将女童放好,笑着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尘,又将怀里仅剩的红果放在了她手里。 “阿昭,别怕,下次我一定快点。” 小小的茅草屋被火焰彻底吞噬,成了一堆灰烬,只余呛人的烟雾。 “啊——救——”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就连世间最恶的厉鬼也闻之悚然。 鲜红的血液将大地染红,血气冲天。 “一命偿一命?”她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大笑了起来,“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她比?” 笑过后,她再支撑不住,跪坐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到女童身边,将她小心抱在怀里。 她好像听清了,刚刚,阿昭叫了她一声大姐姐,像很多次她教她的那般。 可是,她的阿昭回不来了。 沈乔捂着胸口,剧烈的痛苦让她喘不过来气,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吸着气。 不等她稍缓,全新的画面又涌了进来。 她疯了一般地喊道:“住手!你给我住手!” 她抬起头,眼珠被血色浸透,数行血泪,尽是悲怆。 郗宿不由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收了手,过去符飘落在沈乔脚边。 “你若还不信,这里面都是你想要的答案。” 沈乔看着脚边的符纸,避之不及,“我不信!我不信!这都是你编织的!我不信!你诓我!你休要诓我!” 郗宿叹了口气,此刻看着她为执念所困的样子,悲悯不已,不由背过身而立,一字一句道:“与她纠缠久,却难修良缘。” “胡说八道!”沈乔嗤笑出声,“什么修不修的,我想要的,我自己去拿!” “你想到的?你想要的是什么?”郗宿语气发了狠,“是让她世世不得善终?还是让她一世不得周全?” “那只是一个意外罢了!”然而,话落,沈乔却抑制不住地恸哭起来,“是,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一直守在她身边,是我不好。” “意外?”郗宿狠心,冷笑了声,“第一世,她成了痴傻女童,一生艰难,但若不是遇到你,也不会早早丧命。” “第二世,她成了屠夫之女,被后母、兄长欺辱,你日日做伴,却害她被厉鬼缠身,不久便病死床榻。” “第三世,她是一个哑巴,被迫嫁给乡绅的傻儿子,你却在成亲途中捣乱,害她被当成不祥之物,最终沉河而死。” “第四世,她被亲生父亲抛弃,与母亲孤苦相依,因为你的出现,害她唯一的亲人丧命,郁郁而终。” 这些字句仿佛都成了一幅幅画面,沈乔再受不住,斥声喊道:“胡编乱造!住口!这都是你编造出来的!住口!” 郗宿没理会她,语气越发冰冷,施施然地继续着。 “第五世……” …… “第十世,她终于功德圆满,成了一家贵族小姐,却与你痴恋,悔婚出逃,惨死襄江。” “现在,她好不容易得一恩爱父母,家庭幸福,事业坦荡,可偏偏……”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沈乔的心一阵紧缩,反驳的话越发无力。 郗宿垂眸,最后看了她一眼,抬步离去了。 肆掠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刮得脸生疼,沈乔似无所察,心口已经疼得麻木。 对于郗宿的话,她才不信。 这次出来得有点久了,老婆该担心了,得赶紧回去。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离开太久,要快点回去,不能再晚了。 她说过的。 黄色的符纸被风卷走,打了个旋,又落到了她脚边。 她垂下头,慌忙躲开,仿佛这是个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痛苦的回忆不断涌来,她踉跄着往前,步履匆忙,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然而,几分钟后,沈乔返回原地,伫立在符纸上,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盯着它看了许久许久。 天欲沉,空中飘起了小雪,很快,沈乔身上就披了一层薄雪,更添清寒。 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蹲下身,将地上的积雪刨开,捡起同样冰冷的符纸,慢慢在手心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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