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和你姐姐一样,也许更穷,衣服上总是有一颗一颗的小毛球,球鞋上有穿了很久才有的褶,什么打扮自己的钱都没有,就只有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后来我认识了你妈妈。你妈妈和外公去世的时候你还很小,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妈和外公外婆对我的态度……” 季童小声说:“我记得。” 但这不能成为你觊觎沈含烟的理由。 季唯民:“认识了你妈妈后我得到了很多,那都是我年轻时最想要的,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怀念我年轻的时候,穷到买本书都要半个月不吃早饭。” “可这次进去以后,我发现我怀念,因为那种穷里面有种很真实的东西,不会随着你身份和地位的改变而消失,不会让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担心明早起来自己会不会一无所有、钱都是给银行打了白工。” 季童几乎要笑出来:“你喜欢沈含烟穷?” 那她可以给季唯民找出很多比沈含烟穷百倍千倍的人。 季唯民摇摇头:“不,我喜欢她干净。”
第57章 季童也喜欢沈含烟干净。 她喜欢沈含烟身上清新的洗衣粉味。喜欢沈含烟起了球但总是洗得很干净的旧T恤。喜欢沈含烟一张冷白的脸上,那双像寒星春水一样的眼睛。 但这跟季唯民有什么关系?季唯民是沈含烟的长辈才对啊! 她慌不择路的告诉季唯民:“沈含烟很喜欢钱的,她考现在那个教授的研究生,就是为了赚钱。” 季唯民却笑了笑:“敢把自己对钱的欲望表现出来的人,其实是最不看重钱的人。” 季童绝望的发现,季唯民现在对沈含烟的信念不可动摇。 如她一样。 这不奇怪,因为沈含烟那么好。 也许在季唯民翻过沈含烟借给她的书页的时候。 当他用铅笔在句子下轻轻画出一道道下划线的时候。 当他在饱尝人情冷暖的看守所,回想起沈含烟那双干净且平静的眼眸的时候。 对沈含烟的信念在他心里深深扎了根,让他好像一瞬重新领悟了人生的真谛。 季童觉得可笑。 但食草动物擅于在绝境中找出生路的本能,让她在一次迅速超越自己的同龄人、对局面有了清醒的认识—— 她不可能劝动季唯民。 所以她立刻改变策略。 季唯民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跟你姐姐结婚的话,你怎么想?” 季童在心里冷笑:如什么果?这件事邓凯知道,奚玉知道,现在连沈含烟也知道了,分明是你一从看守所出来就打定主意的,还如什么果? 季唯民看季童没什么表情,马上补充:“你放心,你还是把她当姐姐就好。我跟不跟你姐姐结婚,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我和她。 你被排除在外。 这三根字几乎像一根尖锐的钢针一样,那么长,直接扎穿了季童的心脏,让它血肉模糊几乎溅起凄艳的血花。 但她对季唯民摆出一个无比天真无邪的笑,咧开嘴:“好啊。” “那样,我就可以和姐姐永远在一起了。” ****** 和季唯民分开后,季童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一瞬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的往她和沈含烟的房间走,简直不知自己如何一步步踏过那柔软的地毯,像会吞噬人的沼泽。 手上怎么沉甸甸的? 她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是自己给沈含烟买的手机和甜品,还被她死死捏在手里,袋子都攥出了深深的褶。 她深吸一口气。 就像她对季唯民那艘火光冲天的船回望了最后一眼一样,她怎么能不给沈含烟最后一次机会? 那可是沈含烟。 她敲了敲门。 其实她带了房卡,但她就是想第一时间看看沈含烟的那张脸。 她想看看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沈含烟的那张脸有没有改变。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沈含烟来开门了。 当沈含烟那张脸出现在门后的时候,季童有点想哭。 因为沈含烟那张脸还是老样子,干净的,淡淡的,连同身上清新的洗衣粉味道,什么都没变。 她好想扑到沈含烟怀里大哭一场,哭到把鼻涕眼泪通通蹭到沈含烟的旧T恤上。 那她们是不是就可以当今晚的一切都没发生? 她吸了吸鼻子,听沈含烟问:“你头发怎么了?” 季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忽然很担心自己的发尾有没有被衣领弄翘。 她觉得喜欢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即便情况到了现在这步,她还在想沈含烟会不会觉得她短发不好看。 她决定直接开口问:“好看吗?” 沈含烟垂在牛仔裤缝边的手动了动。 季童看了眼,抓起来,直接把沈含烟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头上。 沈含烟笑了笑,摸了一下。 刚剪短的头发不再像小兔子,摸上去像只小刺猬。 沈含烟只摸了一下就把手抽开了,走回自己的书桌边坐下。 季唯民还给她的那本《古都》尤为刺眼,不过沈含烟并没有看,沈含烟应该还在脑子里理她的实验步骤。 季童走过去,把两个袋子放在沈含烟的书桌上。 沈含烟:“这什么?” 季童小声说:“甜品,和手机。” 她又补了句:“你先吃杏仁豆腐吧,天这么热我怕坏了。” 杏仁豆腐凉凉的,滑滑的,是不是能把她们的焦躁都抚平。 但沈含烟并没有把杏仁豆腐拿出来,只是盯着那印着个苹果的手机袋子,很快问了季童一个问题:“你不会是把你头发卖了买的手机吧?” 沈含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邓凯不会这么想,季唯民也不会这么想,因为他们都没像沈含烟一样被贫穷的生活按在地上摩擦。 季唯民曾经穷过,但他已经脱离那种贫穷的生活太久太久了,他以为他还记得,其实他早忘了,美好的想象模糊了一切。 只有身在其中的沈含烟,能洞悉一切残酷的细节。 季童知道在沈含烟面前撒谎没意义,她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我本来就想剪短头发的嘛。” 沈含烟的脸几乎一瞬之间冷了下来。 她说:“我不需要新手机。” 季童错愕极了:她不想让沈含烟太感动,也不想让沈含烟有太大压力,但她没想到沈含烟会拒绝她。 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 季童怀疑是季唯民点的夜宵,她决定先去开门速战速决解决这件事,再来跟沈含烟说手机的事。 没想到一拉开门,门外是季唯民的一张脸,对着季童笑了一下:“我找你姐姐。” 在季童表示了对他想法的支持以后,他不再避讳。 其实季童没想到季唯民这个点会来,季唯民那张消减不少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种隐隐羞涩的兴奋。 像一切为恋爱而迷醉的少年。 如果不是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季唯民脸上,如果季唯民只是单纯觉得沈含烟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那季童或许不会这么愤怒。 她明明已打定主意用另一种策略,这时却堵在门口不想让。 但沈含烟快步走了过来。 “走吧。”这话是对着季唯民说的。 如果沈含烟这时低头看一眼的话,她就会看到季童没有避忌对她露出小动物般受伤的眼神。 但沈含烟没有。 她只是快步跟着季唯民一起走了,为了逃开什么似的。 ****** 沈含烟跟季唯民走到湖边,就是季唯民和季童刚刚散步的那个湖。 季唯民没急着说话,这正合沈含烟的心意。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从酒店房间逃开的一幕。 她完全没想到季童会剪去自己的一头长发,来给她买一个新手机。 季家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一定想不到她的哪条神经被深深刺痛。 她从不避讳自己对钱的欲望,但她避讳自己对钱的敏感。 从小到大,她在钱上总是算得特别清楚。如果有什么东西是跟同学合买,她一块一毛都一定会还给人家。 同学会笑着说:“下次请我喝奶茶就行了。” 沈含烟总是坚持:“不,还是给你。” 说到底,还是从小太缺钱,才会生怕在钱上欠了人什么。 沈含烟觉得她这个年代的人很难想象,居然还有人在小时候吃不饱饭。 内心的自卑催生出更高层面的自尊,任何人的施舍,沈含烟都不可能接受。 尤其这个人还是季童。 其实以沈含烟那时的年龄也还未能懂得,对季童的看重,让她生怕季童看轻了自己。 她在季童面前习惯扮演一个“施予者”的角色,这让她能固守内心的安全感。 然而当季童的好心之举、让两人的角色瞬间对调时,沈含烟感觉深深的被刺伤了。 她那时还意识不到内心的愤怒从何而来,她只知道那愤怒强烈到她压制不住,她不想跟季童吵架,才借季唯民来找她的借口匆匆逃了出来。 继而她发现了另一件事——她完全不觉得季唯民危险,因为她对季唯民没有丝毫的在意。 哪怕在奚玉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后,她唯一想逃开的人,仍然只有季童。 这说明了什么? 在她想着季童的砰砰心跳中,季唯民开口说话了:“下次,还有别的我没看过的书借我吗?” 沈含烟反应了两秒:“不知道,我得回去找找。” 季唯民笑了笑:“含烟,既然我现在把你当一个成熟的大人看,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妈说,跟我结婚的事你愿意考虑。” 沈含烟不知奚玉是如何让季唯民见她的,那是奚玉的手腕。 但无论如何,奚玉的薄情甚至落井下石,让季唯民绝对再无跟她结婚的可能。 当奚玉绝望的发现这一点时,季唯民给她提供了另一条生路: 季唯民隐晦的暗示沈含烟是她见过最干净的女孩,而“久经沙场”的奚玉,一下就敏锐的捕捉到了季唯民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如果她是一个稍微合格的母亲,她一定会把季唯民大骂一顿,因为在一个母亲眼里,季唯民会是一个男女关系混乱、觊觎年轻姑娘的混账。 但奚玉从来没真正当过一个母亲,她“商人”的身份,永远排在她“母亲”的身份之前。 在一个商人眼里,季唯民就很不同了,季唯民有钱、守信、有足够的契约精神。她甚至还凭一个女人的直觉和她过去对季唯民的了解,敏锐捕捉到了季唯民对沈含烟的一丝真情。 沈含烟切切实实,让季唯民怀念起了他的青春岁月。 这些条件加起来,让季唯民成了奚玉眼里一个无比适合的结婚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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