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含烟开始接触社会以后,她就发现了一些成功人士的共性,就是够狠。 看来情感和情绪,实在是多余的东西。 奚玉告诉她:“所以季唯民的女儿从来不是你的责任,你赶紧让她搬走。” 沈含烟:“你还记得季唯民女儿叫什么名字吗?” 奚玉:“季童啊,我刚不是说了么?” 沈含烟:“哪个tong?是瞳孔的瞳,还是童话的童?” 奚玉愣了愣。 可是这个答案,沈含烟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是童话的童,是小意达的花园开满花儿、是拇指姑娘睡进玫瑰花瓣当被子的核桃床、是坚定的锡兵历经艰险回到壁炉旁,是所有那些美好童话的童。 这就是她和奚玉不一样的地方。 沈含烟站起来准备走了,奚玉在身后叫住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对最亲近的人一样,如果我没防着季唯民,现在我就跟他一起进去了。” “这些话如果我不是你亲妈我不会告诉你,哪怕对方是个孩子也一样,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含烟回头淡淡的说:“我学校还有事,先走了。” ****** 季童回家的时候,发现沈含烟站在阳台的窗前。 沈含烟租的这房子虽然小,但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季童学校近,和以前季家老宅一样,离学校是走路就能到的距离。 所以季童每晚到家的时间很可控,今晚她呵着白气钻进屋子的时候,发现沈含烟如每晚一样,掐着她到家的时间给她热了一杯奶。 透明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奶白色的液体冒着氤氲的热气,看上去暖暖的。 沈含烟背对着她说:“把奶喝了。” 季童放下包,小口小口抿着热牛奶,一边问沈含烟:“你干嘛呢?” 沈含烟仍然望着窗外:“有点累,休息下。” 季童:“你喝奶了么?” 沈含烟:“嗯。” 牛奶喝到后来,就没刚开始那么烫了,季童一口气干完了最后小半杯,溜到沈含烟身后:“你在看什么呀?” 她伸手抱住沈含烟的腰。 沈含烟站着不动,任她抱着。季童觉得家里出事以后最大的一个改变就是,沈含烟再不排斥跟她的拥抱了。 她顺着沈含烟的眼神往外望去。 外面有灯,屋里也有灯,她不知道沈含烟在看什么,她就只能看到沈含烟的身影印在玻璃上,灯光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反效果,一是点亮了沈含烟的身影,二又把沈含烟的身影变得很模糊。 季童要用力看、用力看,才能看清沈含烟那些飞扬的发丝,包裹着沈含烟好看清秀的脸。 看到最后,她发现沈含烟的影子里有个她。 沈含烟淡淡的开口:“你在想什么?” 季童有点高兴,因为沈含烟很少主动对她提什么问题,好像一直都是她在对沈含烟好奇。 季童小声说:“我在想吃什么饺子。” 沈含烟扭头想看她一眼,显然没跟上她的跳跃性思维,但她藏在沈含烟背后,沈含烟没怎么看到她。 季童笑着把沈含烟抱得更紧了一点:“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吗?” 她说:“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沈含烟默默站着,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感受着腰际越来越紧的力度,对一只弱弱的小兔子来说,几乎是要用尽全力,才能有那样的力道吧。 她那么紧的抱着沈含烟,好像沈含烟就是她的全世界。 事实上,现在沈含烟也的确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心押上,像一只从未受过伤、未知世事艰险的小动物。 奚玉的声音响在沈含烟的耳边:“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季童在她身后紧紧抱着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韭菜鸡蛋馅的好吃,香菇馅的也好吃。” 又说:“沈含烟你会包饺子吗?我包的饺子总露馅。” 又说:“沈含烟我们家里好暖和啊。” 柔软的小脸在沈含烟背上蹭了两蹭。 沈含烟开口:“香菇馅的吧。” 季童就贴在她背后小声的笑:“好啊我爱吃蘑菇,嘻嘻沈含烟你真好。” 沈含烟低头,就能看到两只粉白的小手箍在自己腰前。 沈含烟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 一月下旬的一个周六,季童从一早起来就显得怪怪的。 吃早饭时居然能咬到自己的手指头,沈含烟问她:“你怎么了?” 季童摇头:“没怎么啊。” 手指上还带着两个深深的牙印,像兔牙。 季童去上学以后,沈含烟难得有半天不用去实验室,打算趁季童不在把家里收拾下。 打扫卧室,开窗通风,叠被子的时候,她发现小兔子的枕头下露出灰色一截。 沈含烟发现那是一条围巾,男士款。 如果只看到这里,沈含烟或许就不会管了。 她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季童为什么今天这么奇怪——季唯民作为一个曾经的成功人士,百度百科什么的倒是很好查,今天1月24日,是季唯民的生日。 季童对季唯民,既顺从,又别扭。 既亲近,又疏离。 别人或许理解不了这种心态,但沈含烟可以,因为她对奚玉就是这样。 正当她打算帮季童把这条不准备送出的围巾收起来时,她看到围巾的角落,有一个歪七扭八的图案。 甚至称为图案都不是很贴切,准确的说,那只是几道粉色的线拼成的一个几何图形。 小兔子笨笨拙拙缝上去的。 缝的就是一只小兔子。 沈含烟带着围巾去了一趟看守所,登记了信息,很久才传来季唯民的回复:愿意见她。 好像季唯民考虑了很久似的。 沈含烟坐在会面室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季唯民穿着统一的制服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短短一段时间,季唯民老了不少,准确的说是颓了不少,胡茬冒出来,脸凹进去,只剩以前那股儒雅的气质还在,比以前显得清矍了不少。 他垂头坐在沈含烟对面,跟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商人很不一样了。 沈含烟跟他打了个招呼:“季总。” 季唯民摇头:“我早不是什么季总了。” 沈含烟:“那,季先生。” 直到这时,季唯民第一次抬头看了沈含烟一眼。 沈含烟淡淡看着他。 季唯民开口:“我只是觉得,你叫我季先生的语气,和叫我季总的语气,怎么没什么区别。” 沈含烟:“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社会身份、一个头衔而已,甚至没有金钱来得实在。 沈含烟不知道的是,这样毫无波澜的语气,听在这段时间不知感受了多少次人走茶凉的季唯民耳里,有多可贵。 他看着沈含烟,一般人来看他的时候,他是不会这样看着的,因为对面或嘲讽或同情的眼神,总会令他不舒服。 可沈含烟没有,沈含烟的眸子如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淡然清亮,还是穿着黑色毛衣和大衣,有一点起球,衬衫领子从毛衣领口翻出来,黑长直发没有经过任何烫染,简单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 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让季唯民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 那时他还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穷学生,远离这勾心斗角的商场,没有坑过人,也没有被人坑过。 他曾以为世界非黑即白,可路走到后来,他才发现世界是一片茫茫的灰,很多事到后来都说不清了。 沈含烟把一条灰色围巾递给他:“生日快乐,这是季童准备的。” 季唯民愣了下接过。 沈含烟提醒他:“注意角落。” 季唯民看到角落那莫名其妙的粉色几何图形,反应了下才看出那是只兔子,第一次真实的笑了下,眼眶又有点湿:“她有没有扎到手啊?” 沈含烟:“没有。” 她今早很仔细观察过小兔子的手指了。 季唯民:“含烟,谢谢。还有,你妈她……” 季唯民的案子还没盖棺定论,他一直跟律师有交流,能听到外界的消息,应该是知道奚玉回国了。 沈含烟没说什么,看着季唯民摇了下头。 季唯民心下了然,笑了下。
第50章 这时季唯民身后的看押人员说:“时间到了。” 沈含烟站起来,季唯民说:“季童就拜托你了,那孩子很胆小,一定吓坏了。” 沈含烟轻轻说:“你放心。” 季唯民问:“你以后还会来么?” 沈含烟想起季童那张小小的脸,在以为季唯民会去开家长会的那一次,主动跑到她书房,让她帮自己补化学。 沈含烟点点头:“会。” 季唯民笑笑:“那你下次来的时候,能帮我带本《老人与海》么?谢谢了。” ****** 这天季童下晚自习回来,先找借口回了趟卧室。 出来的时候脸色怪怪的,但也没说什么,走到桌边,小口小口抿着热牛奶。 沈含烟说:“我今天去看守所了。” 季童喝奶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喉咙才再一次开始滚动,发出小兔子般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含烟又说:“我帮你把围巾给季总了。” 然后沈含烟发现,她再一次低估了季童。 季童并没有做出她这年纪的孩子那些常规反应,比如摔杯子,或者大吵大闹,喊出“我根本不想送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季童轻而易举接受了自己内心是想送的这一现实,也坦白承认了自己没勇气去看守所这一现实。 对沈含烟这个唯一能帮她把礼物送达的通道,她小声说:“谢谢。” 她把喝光的玻璃杯放在桌上,看着奶液在杯壁上挂出一个不知所以的抽象图形,一点一点往下滑。 沈含烟走过去摸了下她的头:“去洗完澡来做卷子吧。” ****** 时间过的很快,紧接着的一件大事是季童的艺考。 本来美术艺考的时间应该更早,但因某些客观原因,改了好几次期,七拖八拖延到了春节前。 季童倒是没赖床,很早就起来了,但一直坐在床上发呆,沈含烟到卧室来看她的时候,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叫:“沈含烟,你过来。” 沈含烟走过去。 她就坐在床上拽着沈含烟的衣角,摇过来摆过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卧室没开灯,窗帘也还拉着,在冬天的早晨显得暗暗的,季童栗色的长发披散着,一张小脸巴掌大,让她看起来像个娃娃。 沈含烟:“实在紧张就别去考了。” “那怎么可能?!”季童反而一下子从床上下来,踩在毛绒拖鞋鞋面的两只兔子上:“我都拼死拼活学到现在了!死都要考上B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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