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呆呆看着沈含烟。 然后,在季唯民出事以后,沈含烟第一次看到季童红了眼眶。 不过季童没哭,只是那样带点倔的看着沈含烟,咬着唇,小巧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来。 沈含烟垂眸看了一眼,小小的手也紧捏成拳,紧贴在校服的裤缝边。 沈含烟:“有什么话就说。” “可我……”季童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带着点哭腔,调整了下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可我有你啊。” 沈含烟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也有季唯民。” 季童又愣了愣。 然后她才明白过来沈含烟是什么意思,垂头丧气的不说话了。 一只手凉凉的,温柔落在她头顶:“季童我是说,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遇到什么,一个很残酷的真相是,所有事发展到最后,只有你自己是最靠得住的。” 接着那只手把她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过,你现在有我。” 也许沈含烟深谙肢体接触能带给人最原始抚慰的道理,总之季童发现,沈含烟现在一点也不排斥跟她拥抱了。 她并不愿去想这些拥抱是否带有同情等意味。 她只是紧紧的拥抱沈含烟,正如沈含烟紧紧的拥抱她一样。她把头搁在沈含烟的肩头,听沈含烟问她:“想哭么?” 季童把头在沈含烟肩上蹭了两蹭:“不想。” 她是真的没有哭。 到现在为止,她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 之后沈含烟安排两人先后去洗澡。 沈含烟这个AI恐怖到什么程度呢,她连季童的睡衣和小内裤都已经买好了,甚至包括冬天睡觉穿的家居袜,无一遗漏。 洗完澡的季童,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沈含烟。” “嗯?” “只有一个卧室,也只有一张床。” 哦不会吧,季童在心里说,她小小的脚趾在家居袜里像毛毛虫一样绞起来。 结果沈含烟说:“你睡卧室我睡客厅,客厅是沙发床,拉开就行。” 哦妈的,季童在心里骂,为什么现代社会有这么多便利的发明?! 她就没想到,更早以前也有行军折叠床啊呵呵。 总之她蔫头搭脑往卧室走去。 沈含烟在身后叫住她:“等一下。” 季童一下子回头:嗯?嗯嗯? 沈含烟说了句这两天以来最恐怖的话:“你今晚的作业做完了么?” 季童一下子惊恐的睁大双眼。 沈含烟淡淡的说:“从今晚开始,我每晚看着你写作业,我会教你短时间内提高分数的办法。” “你还想上B服么?想的话,就要自己考过文化课分数线了。” ****** 季童发现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并不像很多人所想的,也不像电视剧里所演的那样惊涛拍岸、山崩地裂。 因为再重大的变故,也被那样掰开了揉碎了塞进每一天的日常,被讲台上老师一如既往的唠叨、课桌上可以论斤卖的卷子、还有厨房里她偶尔打碎的碗所湮没。 还好沈含烟没骂过她。 在她每天晚上做不出题的时候,沈含烟也不骂她,只是用那冷白纤长的手指点一点她的卷子,淡淡的说:“再做一次。” 哦妈的,季童在心里说,表面保持微笑。 沈含烟瞥她。 她冲沈含烟眨眨眼。 总之,她和沈含烟的日子就这样平顺的过了下去,但她的厌学情绪在某一次来大姨妈时达到了顶峰。 季童一般不痛经,但痛起来就要死要活,一定是秦菲下午给了她一个冰淇淋的缘故。 大冬天的给她冰淇淋干嘛?!还是牛奶味的! 回家以后沈含烟居然从她脸色就看出她痛经,她简直怀疑沈含烟那双眼有扫描功能。沈含烟:“一般痛还是很痛?” 季童有气无力:“很痛。” 然后沈含烟就祭出了痛经三件套——止疼药、热水袋和红糖水。 季童捂着暖水袋蔫头搭脑趴在桌子上,沈含烟在一旁看书。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药效上来,季童就没那么痛了,她继续趴着眼珠滴溜溜转,心想自己以前为什么听信谣言不敢吃药,白白忍痛了那么多年。 沈含烟就卡在这个十分精准的时间点上问:“好点了么?” 季童:“一点点。” 她本以为会等来一句“有力气了就去洗澡然后上床休息吧”。 结果沈含烟说:“有力气了就起来把卷子做了吧。” 季童一下子从桌上爬起来,她太震惊以至于连装柔弱都忘了:“你说什么沈含烟?” 沈含烟吐字清晰:“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没必要让我再重复一遍。” 季童小声说:“没人性。” 但沈含烟已经拿着她的包和卷子,迈着魔鬼的步伐向她逼近了。 而且今晚的卷子真他妈的难,季童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一倒霉起来什么事都不顺,甚至她的笔都写着写着不出水了! 在她又一次被一道化学题难倒以后,忍无可忍的把笔一摔:“我想睡觉!” 沈含烟:“把笔捡起来。” 季童:“我肚子疼!” 沈含烟:“我说最后一次,把笔捡起来。” 季童撇着嘴把笔捡起来,蔫头搭脑的说:“我真的肚子疼。” “没到不能忍的程度。”沈含烟点点她卷子:“把这道题做了,我教你。” 季童:“为什么一定要今晚做?少学一个晚上又不会怎么样。” 沈含烟:“那你去睡吧。” 季童站起来。 沈含烟没理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书。 季童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悄悄瞟一眼沈含烟,沈含烟还在看自己的书,是真的不打算拦她。 季童理直气壮的想:我都已经过了十八了!为什么要看沈含烟的脸色呢? 她一边这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同手同脚的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她飞快的转身,兔子一样溜回桌边摊开自己的卷子,弱弱的叫了一声:“沈含烟。” 沈含烟没理她。 季童伸手,从桌下轻轻拽着沈含烟的衣角。 沈含烟还是没理她。 她又拽着沈含烟的衣角摇了两摇。 沈含烟抬起头:“如果你人生只能做一件事,你想做什么? 季童捂了一下嘴,因为她发现本能窜到嘴边的答案竟然是——“和你在一起”。 但沈含烟显然问的不是这个。 沈含烟:“你捂嘴干什么?” 季童小声:“怕你觉得我没出息。” 沈含烟:“不会。” 季童:“那,设计衣服。” 这的确是除了和沈含烟在一起以外,她人生唯一想做的一件事。 “好。”沈含烟点点头:“那我告诉你,人生是一个很热闹又很孤独的过程,你会被很多事分散注意力,有趣的朋友、好看的衣服、好玩的游戏,可有时你又会猝不及防的失去这些东西。” 季童呆了呆。 沈含烟这句话说得很深奥,结合季童自己处境的话,她应该觉得人生是个很悲凉的过程么? 但沈含烟说:“这些都不重要。” “你只要把你人生中最想要的牢牢抓在手里,拼了命抓住,无论怎样都不要放,那不管发生什么,你的人生都不会塌。” 季童懵懵的看着沈含烟。 沈含烟:“听懂了么?” 季童:“一半懂一半不懂。” “没关系。”沈含烟低头去看季童的卷子:“现在不懂也没关系,你记住就好。这道题,我教你一个很简单的公式。” 她从卷子上抬起头,看着季童的眼睛说:“既然你唯一想做的事是设计衣服,那就给我拼了命去考上B服,一个晚上都不要浪费。” ****** 时间过得很快,元旦之后就是春节。 春节前发生了一件事,就是沈含烟的亲妈奚玉从加国回来了。 从季唯民出事前她就已经去加国了,前前后后拖了一个多月,等到季唯民的案子进展一大半了,她才从加国回来。 沈含烟也不知道她是真有那么多事要忙,还是出去躲风头。 奚玉回来后约她见面,沈含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有天晚上在R大门口,季童把季唯民送来的两个蛋糕推开,很干脆利落的说:“我们不需要。” 可她不如季童有出息,她握着手机,站在实验室外的走廊吹着冬天的冷风,外面的树叶早已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树枝,刺破看上去灰白寥落的天空。 大学校园里总是很静,静到手机里奚玉的呼吸清晰可闻。 沈含烟听到自己很没出息的问:“在哪见?地址发我。” ****** 沈含烟发现奚玉每次都约她在网红咖啡馆见,这实在是个很安全的选择。 公共场合,证人众多,对方就算有心缠上也很难施展。加上环境嘈杂,对话除了彼此双方听见,也很难钻入第三个人的耳朵。 沈含烟就坐在这样的网红咖啡店里,看着奚玉刚打完针的脸还有些浮肿,但无疑比同龄人年轻得多,带着一脸娇媚的笑,看上去像无数靠关系上位的女人。 可在沈含烟自己开始接触社会后,她就发现奚玉远不止于此。 奚玉喝了口咖啡,鲜红的口红印在杯沿上,笑着问了沈含烟一句:“你现在还和季童住在一起,你是不是傻了?” 沈含烟盯着杯沿上的口红印,忽然想,其他孩子小时候都有被妈亲吻的经历。 而她,一次都没有过。 奚玉的唇,温柔流连过很多的水杯、咖啡杯、红酒杯,从刚开始很便宜的几块钱,到后来很贵的成千上万块,唯有对自己的亲女儿,一次都没靠近过。 从某种意义上,沈含烟是不是还不如一个咖啡杯? 她说:“一开始是你让我住进季家的。” 奚玉挥挥手:“今时不同往日,要不是我对季唯民防了一手,我就被他的事牵连进去了。” 沈含烟:“你现在和季总是什么关系?” 奚玉看着她收敛起笑容:“含烟,你马上大学毕业,也算是个社会人了,说话要注意。我纠正你两点,第一,季唯民现在不是什么季总,第二,我和季唯民从来没有什么关系,这个法律是可以证明的。” 对,在此之前,奚玉一直想跟季唯民结婚,季唯民一直拖着,倒为奚玉省了现在的一些麻烦。 但沈含烟就是觉得,就算季唯民当时跟奚玉结婚了,奚玉也有万全的办法可以脱身。 比如现在,季唯民被关押,头发剪短,胡茬凌乱,而奚玉依然坐在网红咖啡馆里,脸除了打针没消肿外没任何不同,带着娇媚的笑意说,她和季唯民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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