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箭一样的目光扎在她身上,她又变成了一只豪猪。 丁央的目光是善意的,她小心翼翼看着季童问:“要不要吃糌粑?” 可那过分小心翼翼的目光,也成了让季童变豪猪的一根刺,扎得季童浑身又是一抖。 季童没什么表情的说:“不吃。” 她默默埋头坐在座位上,教室里那些偷看的议论的就肆无忌惮了。 季童一看过去,他们又立刻假装在做别的。 苍蝇一样,不对人构成实质伤害,你去赶它时它就飞走,你不赶时它又如影随形。 直到有人猛拍一下桌子:“吵死了!” 整个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季童循声望去,秦菲坐在自己座位上瞪着全班:“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真当别人耳朵聋了听不见啊?做好你们自己的事行不行,别跟胡同口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天天把眼睛盯在别人身上!” 秦菲在班上本来就是那种谁都不敢惹的大姐头,她一拍桌子,好半天没人敢说话。 直到秦菲又一拍桌子:“你们都傻着干嘛啊!该干嘛啊干嘛啊!” 全班又静了三秒,这才该吃早饭的吃早饭,该补作业的补作业,吵吵嚷嚷一派虚假的热闹,总之没有人敢再看季童了。 下晚自习的时候,秦菲像往常一样收了包就往教室外冲,她还等着回去看女团今天新放出的一支舞呢! 她冲得太快,冲下楼梯的时候还一个人都没有,突然一团白色影子挡在她面前,吓得她一声鸡叫:“鬼啊!” 季童眨了两下眼。 秦菲拍着胸口:“我k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还穿个白色羽绒服想吓死谁啊!” 季童小小一张脸,在月光下和她的羽绒服一样白。 伸出来的手指也是细细的,白白的。 她小声叫秦菲:“伸手啊。” 秦菲十分犹豫的对着季童摊开手心,一脸警惕。 按她之前对季童那尿性,她十分怀疑季童会在她手心放一只蟑螂,如果季童敢拿的话。 所以当两个圆柱体被放到她手心的时候,她吓得一哆嗦,跟开恐怖盒似的拼命想那是什么。 等季童手撤开后她低头一看——居然是两颗大白兔。 季童小声说:“今天谢谢了。” 秦菲反而别扭起来:“咳,别谢早了,我还会继续欺负你的。” 季童:“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秦菲恶声恶气的:“看你不爽就想欺负你呗,不行嘛?” 季童:“我是说,为什么你可以欺负我,别人不行?” 要不是季童洞悉了秦菲对沈含烟的秘密,她几乎要怀疑秦菲是不是喜欢她了。 秦菲被她问愣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被季童这么一提醒,她也在心里疯狂问自己:为什么啊为什么? 难道欺负人还欺负出占有欲来了? 她勾着肩上的包:“总之,以后我还会继续欺负你的。”说完就跑了。 季童看着她背影。 只不过这安静的一幕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有各个教室的人不断涌过季童身边。 季童她家的事,在社会上也算大新闻了,更别提在学校这么一个封闭的小环境内。季童她们班人都被秦菲吼过了不敢说什么,可年纪其他班的人没有。 他们路过季童身边的时候,那种浑身刺痛的感觉又来了。 季童背着双肩包、埋着头匆匆往学校门口冲。 那些偷偷打量的眼神、那些听似窃窃其实大声的议论,都是扎在她背上的刺。 丁央不知什么时候在背后叫她:“季童!季童!” 季童没有回头。 一直冲到校门外,季童这么一路低着头横冲直撞,都没撞到任何人,可见她当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所有人眼神都盯在她身上。 直到她在校门外撞到一个人身上。 哦妈的,这次季童差点把一直骂在心里的话骂出口:明明都在盯着我了,怎么还不知道躲开我?故意的吗? 可她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脏话音节吞了回去。 因为她鼻端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洗衣粉味,两只耳朵边一片冰凉。 她抬头就看到沈含烟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而那冰凉是沈含烟又像今早那样,伸手死死捂住了她两只耳朵。 这会儿耳边都是学生闹哄哄涌出校门的声音,沈含烟那样死死捂住她耳朵,她就真听不清沈含烟在说什么了,只能紧盯着沈含烟的薄唇翕动—— “你苦着一张脸干什么?” 是哭着?还是苦着?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吧,季童觉得这句她听懂了。 “不是让你只看我一个人说话吗?” 嗯这句没什么难点,也听懂了。 “童童。” 季童恍然间睁大了双眼,沈含烟一张脸在月光下如巷口的堆雪。 那季童觉得她不想当兔子了,想当小狗,凶巴巴的守在巷口,不让任何人通过,直到冬去春来,堆雪在她眼前化为了盈盈的水。 那时的季童尚不知道,她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联想意味着什么。 沈含烟的手撤开了,季童却还沉浸在她最后那句话里——到底是“童童”?还是“懂?” 沈含烟唇舌动得太快,以至于季童连那是一个音节还是两个音节都不十分确定。 沈含烟沉默的走在前面,她跟在沈含烟身后像条小尾巴:“沈含烟,你刚才说什么?” 沈含烟的答案与今早如出一辙:“自己想。” 季童撇撇嘴,又问:“我们今晚住哪?还是你宿舍?” 沈含烟简练的说:“回家。” 季童呆了呆:“不是被封了么?” “不是说季家。”沈含烟说:“是说我们俩的家。” ****** 沈含烟把季童带回了一间小房子。 客厅和餐厅模糊的融成一片,一个开放式厨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卧室和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加起来还没以前季家的厕所大。 季童看了看,又看了看。 沈含烟瞥她一眼:“嫌小?” 季童拼命摇头,笑着指着客厅茶几上的一块盖帘问:“那是你买的?” 沈含烟:“嗯。” 季童换了拖鞋就跑进去,对着茶几上的盖帘笑个不停:“沈含烟,我喜欢这房子。” 沈含烟也不知怎么一块超市十多块钱买的盖帘让她那么高兴。 她洗了手,脱了外套系上围裙,站到开放式厨房里:“过来。” 季童溜到她身边。 沈含烟:“我教你做饭。”季童这才看到,沈含烟手边的流理台上,放着几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蒜苗,豆腐,鸡蛋,和一块猪肉。 沈含烟今天真是办了不少事。 租了房子,做了打扫,还买了菜。 她边在水龙头下洗菜边问季童:“愿意学么?” 季童赶紧点头。 沈含烟忽然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季童乖了,从季唯民,到学校老师。 因为季童相较于同龄孩子,对自己所处的局势有种超乎寻常的准确判断。 比如上课她总是静静看漫画,从不扰乱课堂秩序。 比如无论她如何一个人孤零零待在曾经的大房子里,季唯民每次离开,她也没闹过缠过。 这会儿也是一样,季童好像很快明白了以后需要自己做饭的处境,很认真的站在水槽边,专心的看沈含烟怎么洗菜。 沈含烟把洗干净的蒜苗递给她:“我教你怎么择。” 季童很顺从的接过:“好。” 沈含烟说完以后,她就老老实实蹲在垃圾桶边开始择蒜苗。 沈含烟切着猪肉丝,看了那小小背影一眼:“明天我去买个小板凳。” 季童还是乖乖回答:“好。” 给灶点火,打开抽油烟机,沈含烟边做边给她讲解步骤:“锅里倒油烧热,放葱姜丝,然后放肉丝,加盐、糖、生抽。”她分别示范给季童看,精确到一勺的几分之几,丝毫没有中餐食谱里常见的“适量”、“少许”。 季童在心里嘀咕:真的是AI啊。 不过对她这个初学者很友好。 沈含烟继续:“肉丝炒到变色,大概是这样的颜色,再加蒜苗,炒到变软,就行了。” 她出锅装盘关火,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季童都看得愣了愣,觉得沈含烟这个变态对时间的珍惜简直深入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沈含烟:“会了么?” 季童小声:“眼睛会了,手会了没还不知道。” 沈含烟:“第一天把步骤记住就行,我教你下一道。” 今晚的菜很简单,蒜苗炒肉,滑蛋豆腐。 季童小口小口,吃得很安静。 沈含烟瞥她一眼。 季童:“喔我在想做菜的步骤。” 沈含烟:“吃得惯么?” 季童咧嘴一笑:“你做菜比阿姨好吃多了。” 吃完饭沈含烟收了碗碟:“过来,教你洗碗。” 季童:“洗碗我会啊。” 沈含烟:“教你怎么省水省时省洗洁精。” 季童愣了愣。 她这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在沈含烟眼里有多白痴,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坐个地铁,就能挤进沈含烟所在的那个世界? 她红着脸站在一旁,可沈含烟洗碗洗得很淡定,扭头问她:“会了么?” 因为做了饭又洗了碗,时间匆匆忙忙,沈含烟平时很利落的马尾一缕碎发掉下来,垂在她脸边,让她冷冰冰的脸看起来似乎温柔了点。 季童点头:“会了。” 沈含烟观察得没错,她是一个十分会清楚认识到自己所处局势的人。 如果同龄人突遭这样重大的人生变故,一定还在震惊、彷徨或哀叹为什么倒霉的是自己,但她已经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并充分认识到,沈含烟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她打样,让她意识到就是从今天开始,她的人生彻底不一样了。 季童发现她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并不抗拒这样的改变: 第一,她和沈含烟住在一起了; 第二,季唯民从此以后,是不是就不是季总,而是季唯民了? ****** 洗完碗沈含烟简练的宣布:“从明天起不会这么晚吃晚饭了,我做好给你带去。另外,周日不上晚自习的那天你做晚饭。” 季童乖顺的点头:“好。” 沈含烟:“还有每天的早饭,也是你做。” 季童还是点头:“好。” 沈含烟忍无可忍的问了句:“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做?” 季童咧嘴一笑:“因为我也可以照顾你啊,沈含烟。”
第49章 沈含烟一愣。 她显然没想到季童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我不需要你照顾。”沈含烟说:“但你要学会照顾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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