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她身后闭阖,一片黑暗被隔绝在外,可室内也并非明晃晃的灯,只有季童床头的一盏台灯,在暗夜里发出暧昧的昏黄。 一切都是混沌不清的,像白昼像暗夜过度的那种天色。 季童又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遍:“你敢。” 手里还攥着沈含烟的手腕。 沈含烟的手轻轻一挣,季童的手就松开来垂下去了,没有再缠。 沈含烟问:“你在干嘛?” 季童很直白的说:“等你。” 沈含烟:“等我干嘛?” 季童眨眨眼:“我需要一个模特。” 沈含烟:“嗯?” “你知道我想考B服嘛。”季童解释:“到时候专业考,现场会有一个模特,考生临场发挥给模特设计衣服。” 沈含烟:“嗯。” 很合理的流程。 季童:“据说B服的老师,看的其实不是服装设计好坏,而是通过考生的设计,看这个考生对人体结构把握住了多少,那才是未来能不能设计好衣服的关键。” 沈含烟:“嗯。” “所以,我需要一个模特。”季童慢吞吞的说:“不穿衣服那种。” 一瞬间季童床头的台灯闪了闪,莫名的一阵电压不稳。 沈含烟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季童,她总是这样,叫人根本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 季童也看着沈含烟。 她其实有点紧张,就往沈含烟的瞳孔深处看。沈含烟寒星一样的黑眸,瞳仁其实是深棕色,被台灯点亮,映着小小一个她。 沈含烟说:“好吧。” “什么?”季童吃了一惊。 其实她已经想好无数说辞,比如沈含烟可能会问“为什么不找个专业模特”,她就说“因为我跟你比较熟,不紧张才能看得比较透彻”。 沈含烟如果问“你只跟我比较熟吗”,她就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对啊你知道我没朋友的嘛”。 可沈含烟直接说:“好吧。” 然后直接转身出去了。 季童慌得叫了一声:“喂沈含烟。” 沈含烟淡淡转头。 季童:“你去哪啊?” “怎么?”沈含烟说:“你应该不是今晚需要模特吧?” 季童:“那倒不是。” 沈含烟点点头:“我去书房了,牛奶给你热好了放厨房,自己下去喝。” ****** 季童靠在门边,有些猥琐的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直到沈含烟下楼热奶、又上楼、最后进了书房关上门,她才悄悄钻出自己房间。 沈含烟这猛然一答应,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含烟了。 溜到厨房,沈含烟给她热好的那杯奶就放在餐桌上,在冬夜里散发着氤氲的热气。 她走过去喝一口,暖暖的。 季童喜欢喝奶,舔一圈嘴角的奶液,一滴都不想放过。 她在想,她为什么会突然对沈含烟提出这个要求呢?
第38章 其实之前沈含烟问季童在干嘛的时候,季童也想问沈含烟一句“你又在干嘛?” 只是她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沈含烟和骆嘉远在一起还能干嘛。 那显然是她并不想知道的答案。 在自然界中,兔子一向被视作软弱的动物,季童在面对她不怎么在意的人和事时,也习惯了步步退让,只是她惊讶的发现,原来她是有胜负欲的。 至少在面对沈含烟的时候她有。 矮矮的她和高高的骆嘉远。十八岁的她和二十五岁的骆嘉远。身为同性的她和身为异性的骆嘉远。 她怎样才能胜过骆嘉远。 那时她满脑子都是晚上看过的电影片段,两具女性的胴体纠缠在一起,嘴咬着嘴,舌勾着舌,两人之间再不留一丝缝隙。 那是一种无法逾越的亲密。 无论骆嘉远是如何与沈含烟并肩,无论他俩在世俗眼光中如何相配,季童满脑子都在想,她其实有途径,与沈含烟达成一种无法逾越的亲密,就像电影里那样。 但她不敢。 她也知道沈含烟一定会拒绝。 那么,至少让她和沈含烟赤身相对。 让她的眼和沈含烟之间,再不留一丝缝隙。 ****** 此时书房。 沈含烟看着书转着笔,只是今晚手感不好,每转几圈,笔就从指间“啪嗒”一声掉到书上。 一定是实验太累的缘故。 在冷静下来以后,她也和季童一样在反思:她为什么会答应呢? 如果她今天没去医院的话,她可能不会答应。 季童给沈含烟看过自己的画夹,里面有好些季童小时候的画作,沈含烟不怎么懂画,却也能看出这孩子挺有天赋。 那些画纸在岁月洗礼中变黄,但到底好好保存了下来。 今天医院里的遭遇,让理性如沈含烟,也忍不住慨叹一句生命无常。 人的一生又能给世界留下什么,有时候是不是反而比不上一张画纸旷日持久。 只是。 还是太过了吧,沈含烟想起季童突然把她拽进屋里。 不知是不是灯光刺眼,每次季童一眯眼,沈含烟就觉得她露出一种超乎平时的成熟。 过了十八岁,季童也算是个大人了,有了跟沈含烟平起平坐的资格。 如果以后奚玉真跟季唯民结了婚,那她们就是同一屋檐下的继姐妹,成年才相遇没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相敬如宾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赤身相对,怎么想都觉得越界。 沈含烟是听到季童下楼的,知道她这时还在厨房喝奶。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向楼下走去。 餐厅的灯果然还亮着,传来一阵小兔子喝奶咕噜咕噜的声音。 季童看到沈含烟从楼梯上走下来,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沈含烟看着季童站在餐厅的顶灯之下,刚喝完一杯奶,空掉的玻璃杯还在手里捏着,嘴边一圈奶渍,好像被舌头舔过了,唇边那层近乎透明的唇毛闪着晶莹的光。 这种时候,季童又显得无比小了。 还是个会舔唇边奶渍的孩子。 沈含烟,你真猥琐。这句话又在沈含烟心里冒了出来,她质问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 她摒除了自己反悔的想法,对着季童道:“没什么事,我帮你洗杯子。” 季童对她一笑,那笑容也带着奶味:“谢谢姐姐。” ****** 第二天,季童去还秦菲U盘的时候,秦菲抛着U盘问她:“你看了?” 季童:“嗯。” 秦菲:“那你什么感觉?” 季童:“什么什么感觉?” “就是……”季童奶乎乎的一张脸,又让她有点问不出口,只好换了种问法:“你在家看这个不怕你姐发现?” 季童:“我姐昨晚在实验室,很晚才回家。” “哦。”秦菲盯着季童的眼睛:“那你看完这个又看到你姐,什么感觉?” 季童一下子警惕起来。 秦菲:“你不会想对你姐做这样的事吧?” 季童:“怎么可能,她可是我姐。” 季童之后反思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在一瞬之间近乎本能的否定了这件事。 第一是秦菲这一句话的点明,好像隐隐约约触到了她一直回避的那个点。 第二是她本能意识到秦菲的这句话有危险,虽然此时尚不明确危险是来自何方。 秦菲还在盯着她,那眼神又让季童想起寻找腐肉的秃鹫。 季童没慌,一张小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的演技,可比所有人以为的好得多。 越是弱小的动物,越需要伪装作为自己的保护色。 秦菲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最后说句:“是吗?”抛着自己的U盘走了。 这时丁央在旁边冷不丁问了句:“那你姐对你呢?” 季童瞥她一眼:“我可是她妹。” 丁央点点头:“嗯,也是。” ****** 季童找沈含烟当模特这件事,说定后就这样被搁下了,当两人相处得一如往常、沈含烟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周六小兔子来她书房送奶,小小声问:“明天行么?” 沈含烟抬头,手里的笔在纸页上划出莫名一道。 小兔子声音更小了:“就是说让你当我模特的事。” 沈含烟表面淡定的点点头:“行。” 简简单单一个字,也不知让小兔子触了什么电,飞一般跑出她书房。 沈含烟发现自己一颗心也兀自跳得很快。 想反悔么?沈含烟在内心问自己。 内心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 周日下午季童早早就没课了,她回家的时候沈含烟却不在。 季童想沈含烟应该在实验室忙,就自己先去练了一阵画。 等到傍晚,阿姨做完晚饭走了,沈含烟还没回来。 季童犹豫再三,给沈含烟发了条微信:“几点回来?” 意料之内的没回复。 季童心一横打了个电话,等待声响的时间越长,她一颗心越往下沉。 她发现自己内心预设了一个答案,打一开始就觉得沈含烟不会接她电话。 没想到就在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沈含烟接了:“季童。” 季童还没说话,就听那边有人在叫沈含烟:“师姐,你来看看这组反应。” 沈含烟的声音在对待外人时很沉稳:“等一下。” 她在电话里对季童说:“对不起,今天实验室有事拖住了。” “没关系呀。”季童一颗心反而放下了:不是反悔就好。 她小声说:“我可以等你。” 沈含烟:“需要改天么?” 季童:“今天的话,你会很累么?” 沈含烟那边顿了顿:“不会。” 季童笑了:“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她甚至哼起了一首老歌:“Howtimeflies,closemyeyes……” 她还这么年轻,她才十八岁。 她有的是时间,可以跟沈含烟奢侈的浪费。 ****** 沈含烟从实验室回家的时候,一楼如她每天给季童留灯一样,给她留了一盏灯。 但屋里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 沈含烟爬上三楼,走廊里漆黑一片,也是静悄悄的,只有季童卧室露出一盏灯。 沈含烟敲了敲门:“季童。” 屋里没反应。 沈含烟轻轻推门,门没锁。 打开一看,果然如她预料一般,小兔子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臂弯内,一边耳朵塞着耳机,另一边耳机掉下来,手机还攥在手里,屏幕上的机甲少女成群结队飞过天际。 沈含烟从那掉到桌上的半边耳机里,还能听到她们在喊台词:“呀蔑!” 沈含烟真不知这么吵怎么还能睡得着,也只能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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