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抱着她的腰仰脸看她:“沈含烟,有时候我真的恨你。” 沈含烟垂眸看她,目光像刚下机时吹来的第一缕柔风:“我知道。” 季童几乎忿恨起来:沈含烟知道什么呢? 沈含烟并不知道,她恨不得沈含烟没有这么美,美成了她的诅咒和锁链。 沈含烟也不知道,她恨她,是因为她爱她。 沈含烟站着,季童坐着,高度不合适,导致季童像个贪吃的孩子伸嘴去够,又因急切让两人一同摔倒在床上。 她还抱着沈含烟不肯撒手,她的脸就被柔软掩埋,近乎窒息的感觉让她内心如气球般充盈起来,暂时停下去看沈含烟的脸。 沈含烟闭着眼,皱着眉,因她唇舌的放肆而眼皮泛红,一声都不吭,露出那种让痛苦与欢乐奇异相融的表情,那是她最爱的表情,吸引着她近乎贪婪的去看。 刚才沈含烟站在她面前时她发现,那莹白如玉的小腿上,有好大一块乌青,一看就知道,沈含烟不知什么时候又摔倒撞到腿了。 以前沈含烟就经常摔倒,明明是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奇异的反差。 因为沈含烟太白了,那乌青反而变成了皮肤上的神奇装点,为沈含烟的美丽和脆弱加码。 季童又埋头去噬咬,说不上是想与沈含烟更亲密,还是她希望在沈含烟皮肤上留下自己的勋章,让沈含烟无论跟谁去到哪里,都一直带在身上。 沈含烟在推她,可那推也不是真的推,两人好像在想同一件事。 季童头都是晕的,想起有个成语叫“意乱情迷”。 云省很美,有一朵一朵盛开的花,一条一条泛滥的河。 沈含烟的手蜷在季童肩头。 然而此时门被敲响了。 妈的,妈的,妈的,季童在心里连骂了三声,缠住沈含烟不愿意放。 可外面敲门的人很固执:“季童,含烟,你们换好衣服了么?” 季童不得不放开沈含烟,沈含烟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裙子和毛衣,然后去了洗手间。 季童深呼吸了一下,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才去开门。 季唯民穿得越发年轻了,简直是在效仿大学生的打扮,却顶着一张已显出沧桑的脸:“你们准备好了么?该出去逛逛了。” 季童面无表情的说:“哦,马上就好。” ****** 各处的古街古镇都差不多,云省却因地理位置的优势,到底显出一分独特来。 三人漫步在街头。 季唯民走在沈含烟的右边,季童走在沈含烟的左边,像沈含烟的两大护法,却并不团结,怀着各异的心思。 季童在一片鲜花垒成的小摊中想,我离沈含烟的心脏更近一点。 这时季唯民问她们:“吃冰淇淋么?” 季唯民还真当自己是年轻的穷学生啊,专门找到这种老式的冰淇淋机,在一个寡淡无味的淡黄色蛋筒上,挤一坨香精和色素调兑而成的冰淇淋。 沈含烟说:“要。” 季童瞪了她一眼。 沈含烟要了一个草莓的、又要了一个牛奶的,然后把牛奶的递给季童。 季童心想,哦妈的,沈含烟当然知道她爱吃奶了。 她偏不要,偏要去够沈含烟另一只手里拿草莓的。 跟沈含烟较劲到底有什么好处?一股香精兑成的草莓味直冲她的口腔,黏着她的上牙膛久久不愿散去。 她一边吃,一边盯着沈含烟手里的牛奶冰淇淋,洁白牛乳上还有沈含烟淡淡的口红印,那口红刚被她啃了个干干净净,沈含烟去洗手间里又补了。 浅浅的红棕色,明明那么淡那么淡,季童却发现,不止她一个人瞧见了,连季唯民也在盯着瞧。 她生起气来。 一拉沈含烟的手臂,对着冰淇淋狠狠咬下去。 季唯民马上说她:“季童,你干什么呢?” 季童一脸无所谓:“我不是跟姐姐关系好么?吃一口怎么了。” 季唯民抱歉的看向沈含烟:“对不起啊,这孩子从小没规矩惯了。” “不需要什么规矩。”沈含烟淡淡摇头:“季童想要,就都是她的。” 季童一愣,季唯民也是一愣,然后同时从沈含烟手中的冰淇淋上移开眼神。 也许父女俩此时想的是同一件事—— 一路走来,沈含烟好像从来没有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谈及过季唯民。 ****** 路过一家小饰品店的时候,季唯民问沈含烟:“想进去看看么?” 季童抢先答:“好啊,进去看看吧。” 季唯民刚要跟着她们往里走,被季童伸手拦下:“里面那么小,你一个男的多不方便,在门口等我们吧。” 沈含烟没有反对。 小店里人真的很多,季童挤到沈含烟身边,沈含烟低头看着耳环。 她假装越过沈含烟身前去看另一边的耳环,胳膊肘轻轻蹭过沈含烟的柔软。 沈含烟微微缩了一下,低着头,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旁边两个女生大概是一对,你侬我侬的挽着手,其中一个脖子上有颗小小的草莓。 季童心想:种在脖子上的草莓算什么勋章。 她给沈含烟的勋章,藏在更隐秘的地方,更靠近心脏的位置,在那片雪白的饱满的透出淡淡紫色血管的皮肤上,有她留下的青紫痕,是她爱与恨的佐证。 明明是这么脏的一件事,为什么她想的这么神圣呢? 她和沈含烟的关系神圣么?背着季唯民在小店里蹭来蹭去,如果说沈含烟接近季唯民是一件很不耻的事,那现在她和沈含烟所做的又算什么? 可她就是要这样一步步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 和她一起在沼泽里沉沦。 这样,至少沈含烟是和她烂在一起的。 ****** 吃晚饭的时候,季唯民问她们想吃什么,季童抢先说:“吃汽锅鸡。” 沈含烟看了她一眼:“好,吃汽锅鸡。” 三人围着蒸汽腾腾的汽锅,里面是满满的鸡肉和菌子,季童吃得咬牙切齿,每次季唯民想给沈含烟夹什么的时候,她都抢先夹到自己碗里。 最后季唯民忍无可忍的叫了她一声:“季童。” 季童:“我还小嘛,让着我一点。” 这时一直沉默的沈含烟突然说:“是吗?” 季童懵懂的冲她眨两下眼:“不是吗?” 她低头去咬一块最有嚼劲的鸡腿肉,心想:沈含烟当然知道她不小了。 两人相遇时她还未成年,到了现在,却早已长到可以“欺负”沈含烟的年纪了。 她喜欢和沈含烟这些暗潮涌动的时刻,当着季唯民,说着一些只有她们俩才懂的话。 像密语。 可是吃完汽锅鸡回酒店的时候,沈含烟竟主动问季唯民:“去你房间聊聊么?” 季唯民配合的说:“好啊。” 季童一下子浑身僵住,站在她和沈含烟的房间门前,动弹不得。 直到沈含烟和季唯民的背影向前走了,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沈含烟!” 她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尖尖的、细细的,像一根脆弱的琴弦在发颤,甚至忘了给眼神套上愤怒,而露出一股浓烈的哀切。 她从小最害怕的,就是被她所全心依赖的人抛在身后。 季唯民曾无数次这样抛下过她,季童在心里哀求:沈含烟,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丢下我? 沈含烟回头看她,肩膀好像抖了一下。 可率先进了房间的季唯民在里面叫:“含烟。” 沈含烟身形顿了一下,还是跟着季唯民进去了。 ****** 季童觉得自己气得神智都不清了。 季唯民的房间就在隔壁,她能不断听见季唯民和沈含烟的声音传来,可即便她把耳朵贴在墙上,也听不清这两人在说什么。 后来好像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可她又凝神听了一下,那大概是电视里播放纪录片的声音吧。 沈含烟回房的时候,看到季童蜷着一条腿坐在窗边,半张脸照在清溪般的月光中,半张脸藏进窗帘的阴影里,纯洁和阴暗在她身上融为一体。 她缓缓转头,看着沈含烟干笑了一声:“你还回来干什么呢?” 沈含烟淡定的说:“回来睡觉。” 房间那么近,恍若能听到窗外花开的声音。 云省这时节开的是什么花?唐梅,元梅,马缨花,大俗大雅,美得不像话。 可沈含烟就在这样的纯与美中,做着最令人厌恶的事。 季童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沈含烟面前:“你不会以为,我会让你就这样睡吧?” 沈含烟:“我没那么天真。” 季童指尖微颤,粗暴的想要撕碎沈含烟的伪装。 她甚至不想问沈含烟跟季唯民聊了什么,无非是与钱有关的那些事。 沈含烟倒是厉害,动动嘴皮子就行,哪像汪晨代价那么大,还要把自己葬入一段婚姻。 沈含烟浑身都白得发光。 脚趾像贝壳,脚尖并在一起,紧贴的双腿像一尾人鱼。 可很快那双腿就不能紧贴了。 隔壁房的季唯民还没睡,隔着墙传来他看纪录片的声音,沉稳的男声以稳定频率传来。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季童和沈含烟紧紧相贴。 季童俯身看着沈含烟的一头黑色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像月光下反光的丝缎。 她伸手往床头柜上摸去。 那里有她早藏在那儿的一对耳环。 下午在小饰品店外,季唯民指着一对浮夸的金色耳环问沈含烟要不要送她,沈含烟摇头拒绝了。 可季童给沈含烟买的耳环,是一对纯银的小铃铛。 月光太淡,她撩开沈含烟的长发,也看不清沈含烟的耳洞在哪,伸手去摸,摸沈含烟耳垂上的小小凸起,然后把两个小银铃铛挂了上去。 沈含烟拒绝了季唯民的耳环,可沈含烟不拒绝她。 随着季童的粗暴,小银铃铛不停晃动,季唯民的轻咳声不断从隔壁传来。 季童多想让这铃铛的声响传到隔壁啊,她让小铃铛越晃越凶。 她凑到沈含烟耳边,像呓语情话,却带着咬牙切齿的声调:“沈含烟,有时我觉得你喜欢我,有时又觉得你恨我。” 她把脸埋进沈含烟的颈窝:“你想毁了我。” “童童。” 季童一怔,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抬头去看沈含烟时,见她闭着双眼,素来冷白的双颊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嫣红:“无论我做了些什么,我都是最希望你好的那个人。” “那你能不要跟季唯民联系了么?” 时光流淌,月光流淌。 终于,沈含烟缓缓的摇了摇头。 季童埋下头去,不让沈含烟看到她眼角滑落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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