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棠晚上被这事愁得睡不着觉,最后决定在得空的时候带郎迟谙一起出去玩,算是答谢她这些时日的帮忙。 义演虽说会持续一个月,但并不是每一日都排了戏,戏班成员们也需要休息。休息时间往往会持续三天,一天躺,一天出去玩,一天继续躺。 在 第一回休息的第二日,白落棠便邀了郎迟谙去逛街。出去的不止她二人,戏班的小姐妹们也会同行。 在棠声班里,白落棠与其说是班主,更像是戏班所有人的姐姐。妹妹们在前头玩闹的时候,她就跟在后头看着她们不要出岔子。 而郎迟谙此时的存在,就无比特殊。 她算不上棠声班的成员,名义上还是戏班的客人。她也不是白落棠的妹妹,她们的关系要更加复杂,不止是救命恩人与被救者,也不只是师傅和学徒。 在白落棠去给郎迟谙买糖葫芦的时候,郎迟谙対偶然撞见的绪以灼说道。 她觉得这位聊琴道友实在是神出鬼没的,有时在街角,有时在暗巷,有时在灯火阑珊处,总之这人总会突然在她的周边冒出来。 聊琴就像是一团迷雾。 绪以灼这会儿正在啃着一块桂花糕,听郎迟谙不解于她和白落棠到底是什么关系时,绪以灼顺口道:“不就是朋友吗?” 朋友。 郎迟谙愣住了。 这个词対许多人而言习以为常,対郎迟谙而言却太过陌生,她从来没有过朋友。 “什么算朋友?”郎迟谙问。 绪以灼同她面面相觑。 交朋友简直算是一个人生来的本能,这个词限定的范围太过广泛,又怎么才能定义? 绪以灼眨了眨眼,磨磨唧唧地想出一句话来:“愿意亲近,说上几句话的,应该都算是朋友吧?” 郎迟谙微微蹙起了眉,许久后看着绪以灼道:“那你也算是我的朋友?” 绪以灼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了。 约摸少年人总是要更天真些,郎迟谙渐渐觉得绪以灼应该算是她的朋友。但若把绪以灼和白落棠放在一块儿,她显然更愿意亲近白落棠一些。 対于郎迟谙的这个念头,绪以灼道:“朋友间的交情也有深有浅。” 不等郎迟谙想得更明白,白落棠带着糖葫芦回来了,瞧见绪以灼也在后笑着问了声好:“聊姑娘也在这啊?” “恰好遇上,就同郎姑娘说了几句话。”实际上专程在这蹲人的。 绪以灼时不时就会来郎迟谙面前转悠几圈,免得被郎迟谙先发现她在边上解释不清。 白落棠带了两支糖葫芦回来,本是郎迟谙一支她一支,看见绪以灼后下意识想把她自己那根给绪以灼。不过绪以灼先一步站了起来,指着不远处正在叫卖的小贩问道:“白班主应当是那儿买的吧,我正巧也想吃了。” “嗯。”白落棠点了点头,“那个爷爷在清禧镇卖了六十多年的糖葫芦,全镇就数他收益最好。” 绪以灼顺势离开。 眼角的余光,看见白落棠与郎迟谙说了几句什么后,忽地带着郎迟谙往小巷深处走去。 绪以灼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走出小巷来到隔壁的那条街,正巧有艺人在当街表演杂耍。 绪以灼买完糖葫芦,慢悠悠地顺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她走得不快,但神识早已铺开,看见郎白二人果然在杂耍摊子前,仙门五花八门的法术无法让郎迟谙多看一眼,但见杂耍艺人纯以笛声御蛇,她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看完了杂耍,白落棠又带着郎迟谙去借了工具画糖人。清禧镇虽小,但也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能做。 其实仙门也未必无趣,只看人愿不愿意发现那些有趣的地方。 绪以灼看着她们一直玩到月上中天,才同在约定地方会合的姐妹们一起回戏班去,一路说说笑笑,比来时更亲近了一些。 一直同白落棠一起缀在回头的郎迟谙,这会儿也会时不时走到中间去。 等戏班一行人尽数进了大院,绪以灼才从墙后现身,拐回自己的小院。 * 郎迟谙好似真将自己当做了她的朋友。 在第三次收到郎迟谙送来的点心时,绪以灼突然间意识到。前两次她没有多想,只当是郎迟谙替白落棠带的,但次数一多,绪以灼发现送来的东西可以轻松分类,明显来自两个人。 那些价格昂贵的,包装精美的,显而易见来自白班主,白班主在谢礼上向来很舍得花钱。而那些稀奇古怪的,不知道从何处买来的小吃,绪以灼想通后便明白过来这些都是现下対人间无比好奇的郎迟谙买的。 绪以灼心情复杂地咬了一口颜色和形状都无比奇怪的点心,问道:“你到底是哪里找到的点心铺子?” 郎迟谙问:“好吃吗?” 绪以灼嚼嚼嚼:“……还挺好吃的。”虽然卖相实在不咋地。 郎迟谙道:“那不就行了。” 分享完郎迟谙新一轮的探店成果后,绪以灼算了算时间,发现距离一个月结束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绪以灼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等义演结束后,郎道友是不是就要回去?” 郎迟谙倚窗而坐,看着窗外青翠的竹枝,沉默许久,才答:“自然是要回去的。” 绪以灼笑笑不说话。 七日时间转眼而过。 当戏演完最后一折,白落棠宣布义演结束后,郎迟谙有一瞬茫然: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来到后台,戏班成员们已经在为即将到来的假期欢呼。 有姐妹扑到郎迟谙的身上,抱着她的脖子喊道:“郎女侠这些天辛苦啦!” 白落棠正抱着装道具的箱子往外走,看见这一幕后笑着対郎迟谙道:“今日你就不要忙活了,让她们自己搬去。” 有假期这块大饼在前面吊着,戏班成员们互相打了打气,没一会儿就将后台清空,一点都没让郎迟谙搭把手。 散场后,白落棠一如既往地走在最后,郎迟谙沉默着跟在她的身边。 “可是累了?”白落棠看着她道,这一个月里棠声班上下为了义演尽心竭力,委实累得够呛,郎迟谙也出了不少力。 郎迟谙没有说话。 若是在以往,白落棠一定敏锐地发现了郎迟谙情绪不太対头,但义演结束后,同样如释重负的她也被抽走了残余的心力,只看着头顶与大漠不同、格外柔和的明月絮絮说道:“你今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中午我陪你去车马行订马车……出发,唔出发就后日再说吧,姐妹们都说要送你东西,总得给她们一个白日准备不是?送别宴的菜单也要好好合计合计……” 差不多的话,白落棠翻来覆去说了一路。 她实在是累得很了,要是边上有张床她一倒下就能立刻睡着,因劳累变得糊涂的脑子难以记清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 但郎迟谙清醒无比,一字一句皆听了进去。 就在快要到达戏班的时候,她忽地停下了脚步。白落棠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边人掉了队。 她回头看去,街上没有点灯,郎迟谙的神色在明月清辉下朦朦胧胧,难以看清。 但她的语气无比坚定:“我不想走了。” 白落棠拍了下脑门,怀疑自己困出了幻觉。 “白班主,我能留下吗?”郎迟谙道,“不白吃白喝你的。” 白落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仍觉自己似在梦里,脚步漂浮地回了房间。 郎迟谙了却心头大事,美美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她神清气爽,破天荒地向遇到的人都问了好,把戏班的人吓得不轻。白落棠昨天只是困得狠了,还没到失忆的程度,睡一觉后大脑清醒,把昨夜郎迟谙说的话都想了起来。 于是见着郎迟谙后,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而郎迟谙面色自若:“白班主,你现在得了闲,可还能再教教我琵琶?” “……行,”白落棠无奈道,“郎姑娘莫要嫌戏班无趣就好。” 棠声班编外人员郎迟谙,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转为了编内人员,戏班姐妹们一致好评。原先的送别礼也没说就不准备了,只是名头从送别礼改为了庆祝郎迟谙留在棠声班的礼物。 郎迟谙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三日她发现绪以灼竟然也没有走。 一时间,愉悦全部转为了疑惑。 郎迟谙惊愕道:“你怎么还没走?” 绪以灼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 郎迟谙:“……”好像是哦。 绪以灼一直问的都是她什么时候走,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也要走的意思。 郎迟谙迷迷糊糊地离开了院子。 一个月过去了,好似和一个月前没有什么不同。 绪以灼看着郎迟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合拢了院门。 但绪以灼知道一切已然大有不同。
第281章 两年过后,又逢清秋。 郎迟谙走出戏班,昨日她们刚结束一轮乌倰国内的巡演,回到清禧镇已是舟车劳顿,各自回了房直接歇下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趴着。此次巡演由于耗时不长,戏班里干脆没有留人,全员出动,于是这会儿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里头还包括棠声班的厨子。 郎迟谙安安静静躺了一夜,彻夜未眠。窗户她开了半晌,一抬眼便能瞧见窗外的天。天空蒙蒙亮之际,郎迟谙悄无声息地起床,离开棠声班给这群累到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的人买早点去。 清晨阳光熹微,又值秋日,太阳都少了几许暖意。清禧镇内栽着许多银杏树,如今一片片金黄的小扇点缀枝头,大风过后当头淋了一场金灿灿的雨。 郎迟谙早已将清禧镇摸了个底透,走过两条街来到了棠声班每位成员赞不绝口的早点铺子。她来得已然算早,但铺子前依旧排了条短短的队伍,郎迟谙耐心等待轮到自己,报出已经在心里盘旋许久的餐量。 “大单啊,”老板笑道,“郎姑娘这是给整个棠声班买的?” 郎迟谙虽然待在清禧镇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但已足够让清禧镇许多人认识了,哪怕她不呆在镇上声名显赫的棠声班,光她自己就足够耀眼夺目。 郎迟谙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让出去站在旁边等。 头顶好似有什么东西,她抬手一拂,摘下了一枚银杏叶。 在世人眼中,银杏常意味着长生。 只是这个词,和郎迟谙多半是没有什么关联的。 她今日出人意料的安静,要是让戏班的姐妹们看到,指定要大呼小叫一阵。不过其余人可就看不出这些,老板同老板娘手脚麻利地将早点打包好,两大包交到了郎迟谙的手里,郎迟谙单手提着好像提一枚轻飘飘的叶子,毫不费力。 她今天走的这条道来回路上都会经过绪以灼租赁的小院,她来时没看到人,回时发现院门开了,绪以灼正在扫院外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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