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道降下了警告。 与郎迟谙一墙之隔的银杏树被天雷击中,枝叶飞溅,象征长生的银杏叶四分五裂,整颗树木转瞬燃起熊熊大火。 不知何时,天地间已一片昏暗,火树竟成了此间唯一亮色。 有人在惊恐地尖叫:“着火了!” 杂乱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人们奔走相告火情,四处组织人从水缸里挑水过来救火。而距离着火点最近的郎迟谙却一动不动,好似全然看不见火焰快要烧过墙,火光映得她眼眸通红。 终于追上来的白落棠看见这一幕,魂都要吓去半条,忙用力把郎迟谙拉走:“你怎么就傻站在这!” 郎迟谙忽地扭头看向白落棠。 白落棠声音瞬间止住,她看不懂郎迟谙的目光,只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直上骨髓的恐惧。 “聊琴在哪?”郎迟谙问。
第282章 惊雷过后,暴雨滂沱。 乌云间仍时不时有电光闪过,闷雷声、尖叫声、纷乱的脚步、枝叶在烈火中的噼啪作响混杂在一处。清禧镇多是木制建筑,一处起火弄不好就要牵连一大片,听到动静的镇民纷纷跑到事发地,有的躲在边上看着昏暗中一株火树提心吊胆,有的已经提了水桶过来救火。 没人留意到有人反方向而行掉头离去,白落棠找住在附近熟识的乡亲借了一把伞,匆匆忙忙追上郎迟谙。 方才还是朗朗晴空,不知怎的突然间下起这般大的雨来,随暴雨一起来的还有大风。白落棠艰难顶着风撑开伞,用伞面遮挡被风刮过来的雨点,伞沿下只见郎迟谙被风吹得凌乱飞舞的长发。 郎迟谙走得极快,好似丝毫感觉不到灵力被抽空后的虚弱,与经脉仿若要被撕裂的痛感。白落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郎迟谙现在情况极不对劲,唯恐她在这暴雨天遇到什么危险,想要喊她慢点走,然而声音尽数被搅碎在风声雨声里。 清禧镇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郎迟谙早已熟稔于心。 她飞快在街巷间穿行,没多久就来到“聊琴”租赁的小院前。只见没有锁好的院门被大风刮开,好似两片残叶前后摇晃,院中几株桂花树枝上繁花被卷出门外,只留一地残花败叶。 “清禧镇许久未有这般大的风。”白落棠喃喃道,“也不在夏季,当真稀奇。” 郎迟谙已然闯进院中去。 绪以灼租赁的不过是间一进小院,搬进去后屋里也没再添什么家具,可谓一览无余。郎迟谙扫过一面,便知晓已然人去楼空。 白落棠此刻终于找到空档说话,搁下伞拧了拧郎迟谙已然湿透的长发,一掐就是一把水下来:“怎的这般慌张,你若有急事找聊姑娘,我们慢慢来慢慢等就是。” “她已经走了。”郎迟谙道。 白落棠怔住。 先前那些分明存在,却硬是被自己忽略过去的异样,一瞬间尽数浮现在眼前。 郎迟谙忽地明白了在修士被严格限制、是以没有几个修士愿意深入的东大陆,怎么这么巧自己身边就冒出一个修为不低于她的修士来,也明白了绪以灼的行动轨迹为何与她重合,她走绪以灼走,她停绪以灼也留了下来。更明白自己身边为何总会出现绪以灼的身影,她原先因此完全没对绪以灼起过疑心,哪想到人家是玩了个灯下黑。 只怕她动用往世镜的时候,绪以灼就在边上看着,现在哪还会再出现呢? 郎迟谙脸上的表情愈发冷凝。 愤怒到极致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真可笑,她竟然因为与绪以灼的频繁来往将她视为了朋友,殊不知对方接近她是为了来杀她的。 郎迟谙在心中,又念了一遍那个她在往世镜中得到的名字。 她从未听闻过西大陆有这么一号人,她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要来杀她? 郎迟谙想从往世镜中得到答案,然而她已经再也抽调不出一丝灵力。在镜中影像寂灭之时,她同时感觉到天道对它下了什么禁制,想来是不愿她再窥视天机。没有灵力,郎迟谙就想放出神识去探寻绪以灼的踪迹,可寻常修士做不到将形神完全分离,郎迟谙在放出神识的时候,因灵力枯竭而受创的经脉再度传来此刻的疼痛,远胜先前。 郎迟谙原先扶着门框的手在上面抓出了道道白痕。 白落棠只见她脸色骤然惨白,却不知是何缘由,只能慌忙地掺住她。而郎迟谙强行外放神识,神识确实成功延伸了出去,然而神识刚出小院范围的时候,天上忽地又降下一道雷来,将屋瓦披得粉碎。 “小心!”瓦片飞溅,白落棠心神俱颤,双手揽着郎迟谙将她拖到屋檐下。 神识猝然收回,魂魄顿时受了反噬,郎迟谙闷哼一声,抓着白落棠的手臂冷汗直流。 天道,果是不愿让她度过死劫。 那自她幼时便潜伏在身后的死劫,总算是在今日露出了獠牙。 在看见往世镜中那一幕后,郎迟谙神经本就紧绷到了极点,如今心中不甘犹盛,终于咳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看见了白落棠惊惶的眼。但她却觉得除了白落棠之外,还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 郎迟谙的感觉没有错。 绪以灼就站在一边的屋顶上,手提可以完全隐匿气息与身形的八角宫灯,滴雨不沾身。 她确实一直跟在郎迟谙身侧,她巧获往世镜的时候,绪以灼藏身在围观的人群中,她动用往世镜的时候,绪以灼就坐在一边的围墙上,在之后郎迟谙找来自己的院落后种种举动,绪以灼也尽数看在眼里。 先前和谐安逸的假象在往世镜现身的那一刻终于被撕裂。白落棠抱起郎迟谙慌张地往医馆跑去,绪以灼没有再看院落,也没有跟上她们,而是仰头看见雷光涌动的劫云。 在郎迟谙此生的前二十一,天道可谓对她优待至极,给予了她高贵的出身,又给了一个作为当世最强者的姑姑带她远离了需要承担的家族责任。她修行一路顺风顺水,前期干脆没有雷劫,后来直至大乘期也只是随便劈个不痛不痒的几下了事。这二十一年里,若非要说郎迟谙受过什么挫折,唯有郎错的死。 在其余事上,天道对郎迟谙极尽宽容,然而当她要触碰到与自己死劫有关的一切后,天道却不允许她违背一降生就已定下的命数。 还有九个月。 绪以灼心想,等郎迟谙这次醒来,应该就会着手查找登墟之船的位置。她既然出身玄玉仙宗,又有着那样的身份,得到这些信息不是难事。 如今的北域,也未如两千年后那样被赤地占据了一半的土地,郎迟谙想要到达龙骨浅滩要比后世容易许多。 好似天道为郎迟谙留下了一线生机,可是绪以灼已然知晓,在郎迟谙从往世镜中看到登墟之船的那一刻,就已经踏入生不如死的“死局”。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困又累先写一点,明天会加更。
第283章 郎迟谙被送到医馆后,大夫看了半天诊,最后在白落棠急得一刻不离他的目光下得出结论:“病人气血虚浮,应当是心神疲惫,受了劳累,回去多休息就是了。” 大夫实在没瞧出郎迟谙有什么毛病,颇像那些心情大起大落后一时急血攻心昏厥过去的人,没必要治,多休息个两天就好了。 但在白落棠的坚持下,大夫还是开了些安神的药材,嘱咐一日三次煎好服下,然而让学徒送她们离开。白落棠出来得急,郎迟谙一昏过去,她几下没喊醒抱了人就往外跑,借来的伞丢在了绪以灼院里,自个儿也和郎迟谙一样被淋成了落汤鸡。 学徒尽心尽责打了伞将二人送到戏班,暴雨天老门房依旧坚持守在门口,遥遥看见班主抱着郎姑娘回来,离开回到院里叫人。没一会儿得了消息的戏班成员就蜂拥而至,接人的接人,拿药材的那药材,递衣服的递衣服,簇拥着二人回到白落棠的卧房。 白落棠一直没松手让人将郎迟谙带走,直到回了自己卧房才将人放到自己床上,也不顾被褥一下子被浸湿。 “郎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人便拿毛巾为白落棠擦头发,边不安问道。 白落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她们这些人偶然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但自从认识郎迟谙起,这还是白落棠第一次见到她生病。白落棠只知郎迟离开那支商队下榻客栈后的种种变化,绝対与她买下的那面镜子与现在不知所踪的“聊琴”脱不了干系,只是其中缘由唯有昏迷中的郎迟谙清楚。 头发擦了个半干后,白落棠扭头吩咐挤到屋中来的姐妹们:“快去烧桶热水,去迟谙院子里寻些干衣服来,在煮些姜茶等她醒来了喝。她在外头淋了太久的雨,莫又染了风寒。” 说罢,自己也推到屏风后去换身衣裳。 白落棠吩咐得及时,没一会儿姐妹们就齐心协力给郎迟谙泡了个热水澡,然而当夜郎迟谙还是起了高热。 这下可不是喝什么安神的药材就好了。好在大夫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附了一剂治伤寒发热的药,厨房先将这剂药煎了给郎迟谙灌下去,白落棠又叫人去医馆买药。 大雨下了一个下午,此刻仍未止歇。 紧闭的门窗被风一下一下地撞着,发出沉闷声响。白落棠想方设法弄醒了郎迟谙,将药给她喂下去。郎迟谙此刻大脑昏昏沉沉,勉强掀开一道缝的眼睛看见眼前摇晃着的具是熟悉的人影,没有反抗将苦药咽了下去。 白落棠顿松了口气,还好郎迟谙病时不闹腾。 她从一旁小碟里取了块冰糖塞进郎迟谙口中,扶着她躺回了被窝。 这病来势汹汹,好在事先有所准备,才没被打个措手不及。姐妹们不敢多说话,唯恐吵到病人休息,只得彼此対视一眼,默契地熄灭烛火退出屋外。 今夜想来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天快亮时,雨总算慢慢小了下去,推门一看才发现院中具是残枝铺陈,桂花树被风雨摧残得蔫头耷脑。街上遍地积水,倒映出灰蒙蒙的天。 白落棠出去还伞,顺便打听了一下消息。先是问了问火势如何,得知在暴雨与人力之下大火很快就被浇灭,才去问有没有人知道“聊琴”姑娘的下落。 不似许多人已対郎迟谙熟识,明明一同来到清禧镇上的绪以灼却只有很少人知道。 白落棠这才发现绪以灼好像确实很少与他人往来,她不管何时见到她此人都是形单影只的。甚至在白落棠提起“聊琴”这个名字时,被问到的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她说戏班东边那间小院里搬来的外乡人,才有一部分人会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啊。 但问到这里后便再无进展,无人知晓聊琴去了何处。白落棠最后找到那间小院的房主,得知聊琴的与他的租赁合同一直续到九个月后,除了签订合同那日他们便再无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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