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和第一幅画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太阳还会下落。绪以灼自己计时不行,天上的太阳却渐渐落下山去。 残阳将水面染成一片血色。 水面的睡莲逐渐枯萎,她们一路走来,仿佛在见证一朵莲花从开到极致走向死亡。 玄女停下了脚步。 此时此刻,水面只有枯萎的花瓣。 神女盘膝坐了下来,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绪以灼和聂姑娘在玄女身侧站定,顺着玄女的目光看去。他们里山峰已极近,面前就是两座挨得极近的山,它们仿佛原来是同一座山峰,被从天落下的巨斧劈成了两半。 她们看见了一道裂缝,里面是黑魆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幽深的山谷,枯尽了的睡莲,一股从未面临过的死气将绪以灼包裹其中,绪以灼只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力量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 然而她知晓,自己只不过受到了波及。 “这是什么鬼地方。”聂姑娘道,“鬼魂在里面都没法存在吧?” 绪以灼目光垂下,看向玄女。 她试探着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玄女没有看她。 但是绪以灼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 “是我葬身之地。” 绪以灼看着玄女起身,她陡然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然而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玄女便放任自己坠入裂缝之中。 绪以灼和聂姑娘齐齐掠至裂缝边缘,她们往下看去,只能看见漆黑一片,这是一道能吞没所有生机的深渊。 冰凉的东西落入绪以灼的衣领中。 “……雪?”绪以灼喃喃出声。 她抬头,只见黑云卷走了残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雪片纷纷扬扬落下,仿佛天公将一盆羊毛尽数倒入人间。 绪以灼被从天而降的雪片砸懵了,这也叫下雪吗?不多时,水面上竟然由于来不及融化雪花出现了积雪。 绪以灼和聂姑娘缩着身子撑着伞,面面相觑。 “这一层玄女的意识也消失了。”绪以灼道,“你有找到出口吗?” 聂姑娘没好气道:“你就不能自己想想?” 绪以灼理直气壮道:“我就是自己找不到才问你啊。” “你真是……笨死了!”聂姑娘嫌弃道,“如果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我们肯定会寻找阵法中灵气的流动,眼下既然身处别人的神魂境中,你就想不到用自己魂魄去感受吗?” 绪以灼恍然大悟。 有离生镜在,这种事情她要做到轻而易举,然而没多久,得到答案的绪以灼沉默了。 “……你其实也找到了吧?”良久,绪以灼问。 聂姑娘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她们找到的那个出口,正是玄女跃入的裂缝! 绪以灼可算明白聂姑娘之前为什么不把自己找到的出口说出来了,她现在的心情和聂姑娘一模一样。 “……不敢跳啊。” 死过神的地方,哪怕是在神魂境中也没人敢轻易进去。魂魄若是受到损伤,后果甚至比身体受到损伤更为严重。 绪以灼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You jump,I jump. 她侧了侧身,对聂姑娘道:“您先请?” 聂姑娘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下一刻,绪以灼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拽住后衣领提溜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扔到了裂缝之中。 然而聂姑娘忘了,她和绪以灼手腕上的红绸这会儿也没解。 ---- 作者有话要说: 平时一直爽,赶榜火葬场。 痛改前非,下周不当鸽子。
第110章 头顶烈日,脚踩黄土。 绪以灼身上穿得干净整洁,但她觉得自己内心疲惫得和逃荒的人们没什么两样。 绪以灼胳膊往聂姑娘肩上一搭,说道:“这是我们走过的第三十六层了吧。” 聂姑娘闭了闭眼:“玄女已然越来越真实,也许从这一层出去,我们魂魄就可以归位了。” 绪以灼扯着聂姑娘跳下裂缝后就到了神魂境的新一层,之后她们又一起通过了几层,其中有的压根没有玄女的意识,有的玄女完全无法沟通,在第十九层的时候,她们总算遇上了一个能够沟通的玄女。 绪以灼面对会沟通的玄女不敢吱声,免得又挨上一剑,全程让聂姑娘开口。玄女出乎绪以灼意料的好说话,表达清希望玄女送她们离开的意思后,玄女都会将她们往外送。 在第三十六层,他们来到了一片正逢大旱的土地。 她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玄女去过的地方,来到新一层没多久,两人已经熟练地寻找起玄女的身影来。不知是不是已经到神魂境最外层的缘故,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见到玄女。 玄女不曾见到,却听到了陌生的人声。 绪以灼踮起脚尖往远处看了看:“是玄女记忆里的人。” 她们起初走过的几层里面只有玄女一人,但是越接近神魂境的外层,每一层包括的范围就越大,渐渐的也出现了玄女意外的人。 那些人和玄女一样能够看到她们,却无法像玄女一样,能够发觉自己只是存在于神魂境中的意识。 “过去看看。”绪以灼说道。 前方聚拢在一起的有十几个人,其中大多数人都是灾民模样,唯有一人与他们截然不同,裹着四层轻薄衣裳,背负长剑,看上去应当是一个修士。 远处看不出什么,走近一些后,绪以灼才发觉这些人间起了争执,修士面露诚恳,似乎在劝说着什么,然而看着他的灾民眼中有的只有猜疑与忌惮。 修士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为难。 绪以灼和聂姑娘都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影,走得稍微近了些后修士与灾民便都发现了她们。灾民看着她们的目光极其复杂,有恐惧亦有厌恶,而修士见到她们后眼睛里流露出喜色。 修士向她二人行了个礼:“两位道友。” 绪以灼回礼后问道:“发生了何事?” 修士叹了一口气:“我见此地有人易子而食,实在于心不忍,便劝这几位大哥大姐莫害稚儿性命。” 听闻此话,一个灾民冷笑了一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不忍心我们食子,难道忍心我们活活饿死吗?!” 修士干巴巴道:“我这儿有些钱财……” “钱财?钱财能吃还是能喝!”灾民骤然抬高了声音,“我们只要食物和水!” 修士大多能够辟谷,出行会带食物的少之又少,绪以灼见那修士面露难色,料他也是如此。 绪以灼恰巧就是个爱带零食的修士。 她正想要说什么,却被聂姑娘扣住了手腕,耳边听见聂姑娘的传音:【别多管闲事,不管这些灾民得不到吃的会变成什么样,那都是已经在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了,我们看看就得了。要是因为你因为你对事情原来走向的破坏导致我们走不出去,我可跟你没完。】 绪以灼心里暗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修士商量道:“那我去别处给你们寻点吃的,你们暂且不要动手,等我将吃的带回来怎么样?” 灾民冷笑道:“仙长你这是糊弄谁呢?谁不知道天下不是焦土便是毒株,你能上哪弄来吃的?” “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事啊。”聂姑娘低低道。 绪以灼同样轻声道:“天变。” 远古时期,曾有十年被人称为天变。第一年天上不断降下天火,将江河湖泊焚烧殆尽,连海面也下降了足有三尺。庄稼与山林同样毁在了天火之下,焦土上有青黑的植物长出,却有着令人食之殒命的剧毒。 那十年,修士尚可活,明虚域的凡人却十不存一,过了数百年才恢复生机。 若眼前一幕发生在这个时候,那么修士确实没法从其他地方给灾民找来吃的。粮食与水源是天变之时最为珍贵的地方,修士若从别处拿食物来救这里的人,那个地方的人可能就会死。 灾民见修士哑口无言,嘲弄道:“您有善心,见不得我们这些凡人食子。您想救这几个小孩,干吗不把您的肉割给我们?” 站在他身边的妇人脸色骤变,用力扯了扯那人破破烂烂的衣袖。 “你怕啥!”灾民大声道,“难不成仙长的仁善都是嘴上说说的?听到不喜欢听的就要宰了我这个多嘴的凡人?!” 妇人惊恐地看向修士。 然而修士没有动手,他只是苦笑道:“您说得没错,我若是为了救这几个孩子害您饿死,不也与杀生无异?眼下民不聊生,他处的百姓也无余粮,夺他们粮食无非要他们性命,想来想去,也就我这一身血肉是余出来,少了些也不危及性命的。” 修士说罢,袖中划出一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胳膊。 绪以灼脸色煞白,抬手就用衣袖挡住了眼睛。 聂姑娘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呵,小姑娘。” *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 不慎滴落在地上的鲜血在暮色下仿佛一个个黑块,绪以灼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后,脸色又白了一分。 “都结束了。”聂姑娘在她身边坐下,“还不敢看。” 绪以灼闭着眼,都懒得和聂姑娘斗嘴:“我就是胆子小,不行吗?” “仙道养出来的小姑娘啊,”聂姑娘托着腮,“不会一个个都像你这么天真吧。” 绪以灼道:“如果魔道那边这般水深火热的话,您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真的。” “魔道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各有各的过法。”聂姑娘道,“若是仙道的修士一个个都像刚才那个修士那般蠢,那我只愿生生世世做个魔修。” 绪以灼低声道:“我倒是挺佩服他。” “愿意割自己的肉喂人,确实让人佩服。”聂姑娘道,“但蠢也是真蠢。” 绪以灼睁开眼,在人群中寻找修士的身影,只见修士并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而是在一棵枯树底下和灾民中的小孩说话。他看上去很想逗这些孩子发笑,但一双双黑沉沉毫无光彩的目光看着他,那些孩子神情麻木,仿佛是一个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别白费力气了。”绪以灼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们不是被当作孩子对待的,他们自己都清楚,自己只不过是这批人的食物罢了。” 修士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说话的人歪了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想不到啊想不到,”聂姑娘低声惊叹,“这一层里她竟然是这幅模样。” 与修士说话的人正是玄女,但玄女此时的模样彻底超乎了二人的意料,玄女穿着和灾民一样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杂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脏兮兮的。 她们先前觉得玄女还没有出现,但是说不定玄女一早就在那些灾民中间,只不过她们没想过从那些人里头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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