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人魂魄,便可看出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绪以灼看见聂姑娘魂魄澄净纯粹,然而泛有血光,愈发肯定自己之前对聂姑娘的推测。身为魔修聂姑娘平生确有诸多杀戮,然而她并非是一个纯粹的坏人,至少她所作所为不愧本心,亦不愧天道,只不过她做的事放在仙道必能称一句离经叛道。 世间少有能攻击魂魄的手段,同样没有多少魂魄的修炼之法。聂姑娘与大多修士一般魂魄并不凝练,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她魂魄上唯四的醒目之处,便是钉穿了她魂魄四肢的钉子。 钉子的血色浓郁到发乌,只一眼便能瞧出这是个邪物。 “那钉子……竟然并非实物。”绪以灼心道,“此等攻击手段即便是鬼修都少有能做出,那人竟能做到,他在魂魄一道上的造诣非同寻常,难怪能先我们这么多离开神魂境。” 绪以灼的神念绕了钉子好几圈,神情愈发凝重,她倒是能拔出这钉子,可镇魂钉入体已有一段时间。这钉子的阴毒之处便在于只要入体片刻,邪气便会侵蚀魂体,与其缠绕相连,她此时若强行将镇魂钉拔出,聂姑娘的魂体也会遭受重创。 而以绪以灼的水平,还没法将镇魂钉与聂姑娘的魂魄分离开。 除非……用上离生镜。 绪以灼犹豫万分,聂姑娘出身的血莲宗便拥有黄泉镜碎片,她如果祭出离生镜恐怕瞒不过聂姑娘,可她若是放任不管…… “聂姑娘,这镇魂钉一直在侵蚀魂体,你恐怕也已发现自己四肢逐渐僵直。你身上虽然看不见伤口,但这落在魂魄上的伤更为要命,世间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虽难寻,却并非没有,可治愈魂魄的药物,哪怕是最普通的一类亦可遇不可求。” 聂姑娘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绪以灼干脆道:“三天内再不取出镇魂钉,你说不准就要废了。” 聂姑娘神情倒是平静:“那你可能取出?” 绪以灼:“能是能……” 聂姑娘笑声嘶哑:“但有条件,是吗?” “两个条件。”绪以灼道,“第一个条件,无论我是用什么方法用何等事物取出的镇魂钉,你都不可对其起丝毫夺取之意,亦不可告知其他人来争夺。” “第二个条件……”绪以灼顿了顿,“我想借彤神镜。”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聂姑娘许久无言,显然是被绪以灼提出的条件惊到了。 彤神镜啊……那可是曾经在西大陆掀起腥风血雨的黄泉镜碎片之一,绪以灼竟然就这么说出了口。 绪以灼颇为坦然,她心想反正聂姑娘都要知道她有离生镜了,不如干一票大的,从她那里再借一面镜子过来。 以聂姑娘的修为,她在血莲宗绝非什么无名小卒,说不定她自己就能决定接不接出彤神镜。 果然,聂姑娘沉默了许久后问道:“你要借多久?” 绪以灼想起自己同帝襄的契约,斟酌着问道:“五百年?” 聂姑娘:“……” 聂姑娘:“你做梦吧?” 绪以灼轻咳一声:“还可以商量嘛。” 聂姑娘眉头拧起:“你要彤神镜有何用,须借五百年之久?” 绪以灼道:“我帮别人找的。” “何人?” “不太方便说。”绪以灼想了想,道,“听到后你说不准还会后悔。” 仙道不少人将帝襄视作洪水猛兽,绪以灼觉得魔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血莲宗的创始人和帝襄还有母女这一层关系在,母亲是魔修,女儿是仙道魁首,怎么想她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融洽。 聂姑娘许久没有说话。 这等大事绪以灼也没指望聂姑娘立即回应,耐心地等待她想出一个结果。 半晌后,聂姑娘道:“我确实可以借你彤神镜,可若你要借五百年,我没法一个人答应下来。离开玄女境后你随我去见宗主,若宗主也同意我才可以借给你。” 自从绪以灼提出要借彤神镜聂姑娘眉就没舒展开过:“我先告诉你,借五百年太过夸张,宗主是不会答应的。我预计最多借你五十年,你若还愿救,那便救。” 绪以灼轻叹一声:“救。” 哪怕聂姑娘压根不肯出借彤神镜,绪以灼估计自己还是没法见死不救的。 绪以灼抬起手,掌心一团浓墨化作圆镜,又凭空散开。那面消失了的镜子出现在了另一处,出现在唯有魂魄可以看见的地方。 墨色裹挟住镇魂钉,在绪以灼的操控下,抽丝剥茧般将镇魂钉与聂姑娘的魂魄分离。 她分出第三根的时候,聂姑娘低低嘿了一声:“你身上竟是也有一面镜子——绪以灼啊绪以灼,你当真只是离生门的普通修士?该不会你就是天地间最初的那个鬼修吧?” “当不得当不得。”绪以灼道,“你说的那人是我师尊。” 绪以灼心道,不过她确实不普通,而且她有的也不是一面镜子,是两面半。 用离生镜分出镇魂钉于聂姑娘而言没什么痛楚,反而绪以灼耗费了太多心神,等把最后一根钉子拔出来后她一下子卸了力气,后仰倒在了青目云猊身上。 绪以灼迷迷糊糊间想,就好像躺在了云里。 聂姑娘站起身来,投下一片阴影。 绪以灼打起精神:“应该没事了?” 聂姑娘一言不发,只掷过来了一样东西。 绪以灼懵逼地将一面镜子抱在怀里。 聂姑娘道:“先放在你这,免得你当心我耍赖。”
第113章 绪以灼坐在青目云猊上让它载着走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取出彤神镜,举过头顶借着枝叶缝隙落下的月光看了许久。 “就那么好奇吗?”聂姑娘瞥了她一眼,“都拿出来看了几回了?也就这儿没几个人,被别人见着也不会同你抢。” “彤神镜竟然长这样。”绪以灼压根没有注意聂姑娘的话,感慨道,“如果你不说,我想必见到了也认不出这是一面镜子。” 聂姑娘道:“你手中的离生镜看着也不像一面镜子。” 绪以灼目前有的黄泉镜碎片里,破妄镜完完全全是一副镜子的模样,方生莲镜虽然更引人注目的是它长在碎镜之上的莲花,但勉强也可以说是一面镜子。从离生镜开始她见到黄泉镜碎片就不是镜子模样了,离生镜是依稀有着镜子轮廓的浓墨,而刚刚聂姑娘交给她的彤神镜,看上去就是一块红玉。 置于光下的时候,可以瞧见红玉都内部有着光晕一样的东西,那轮光晕一直变化着,不知有何作用。 绪以灼从青目云猊背上探出头询问聂姑娘:“彤神镜有什么用?” “过分了啊,这都要我告诉你。”聂姑娘道,“自己摸索去。” 她抬头问绪以灼:“还不能走?” 绪以灼摇了摇头:“一落地就腿软。” 绪以灼回想了一会儿,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身体被掏空”的情况,无论是为小青逆转时间洗去前尘,还是与融青蟒一族一个个签下契约,结束后都没有虚弱到无法行走的境地。想必是因为她为聂姑娘分去镇魂钉,使用的大多是魂魄的力量,而游戏并没有关于魂魄的系统。 坐久了绪以灼都觉得脊背无力,没一会儿便抱着青目云猊的脖子趴在它背上,陷进了云絮一般的白毛里。 青目云猊跑得极稳,绪以灼在它背上几近感觉不到颠簸,然而它的速度实际上又很快,几乎是在林间飞奔着寻找江清渐和怜姑娘的踪迹。 青目云猊一个飞跃冲出森林,闯入一片花海,踏起飞花无数。 “嗷!” 绪以灼隐约可以猜到青目云猊叫声背后的意思,问道:“寻到人了?” 青目云猊嗷嗷了两声,缓步走在花海中。焚山闭目感受了片刻,说道:“这里的话能够迷惑人心,你们莫要陷入了幻觉。” 她说罢便化作了一片枫叶,不知消失在何处。 聂姑娘默念清心诀,以保自己神识清明,绪以灼只觉花香透着一股诡异,她闻着头昏昏沉沉。 花海似乎无边无际,青目云猊一直走到回头看不见森林的地方,在某一处停下脚步。绪以灼起身越过青目云猊的大脑袋往前看,之间前方的花海中躺着一个白衣人。 怜姑娘。 怜姑娘眼上蒙着白纱,双手交叠,神情平静,呼吸平缓,好像只是睡着了。 聂姑娘上前探了探,道:“她还未从神魂境离开。” 如果玄女境中没有鬼偶这个变数,绪以灼并不希望聂姑娘与怜姑娘他们见面。然而如今暗处有一个强敌虎视眈眈,分散开来过于危险。 绪以灼没法将怜姑娘从神魂境中带出,只好让聂姑娘帮忙将她搬到了青目云猊背上。青目云猊很不情愿,委屈地叫了好几声,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绪以灼蠢蠢欲动想要把这只大狗从玄女境拐带出去。 聂姑娘啧啧称奇:“它怎么就这般听你的话。” 绪以灼小声对青目云猊道:“还有一个人没找到,麻烦你了。” 青目云猊扭过头蹭了蹭她,快步往花海的边界跑去。 * 青目云猊变化了数次方向。 聂姑娘一缕风般跟随着它,衣袖随风扬起,宛若一只振翅的红蝶。她的声音被风刮得破碎,但依旧可以听出:“你那位朋友应当是醒了。” 绪以灼颔首附和,青目云猊走的大多是直线,会屡次变换方向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江清渐已经醒了自己在移动,一个是江清渐没醒被鬼偶带着移动。 前者的可能性毫无疑问要更大些。 玄女境中人类建筑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之前半天遇不到一座的楼阁此时随处可见,她们应当已经来到玄女生活的地方。 玄女居所很是朴素,楼房大多低矮,也没有华丽的装饰。绪以灼伏在青目云猊背上时,曾透过没关严实点窗户往里看,只见屋里的摆设也很简谱,倒是有一些小玩意儿堆积在各处。 高大的树木变少后,仰头便可看见明月星河。玄女境的月亮仿佛比别处要大要圆,抬起手时,泛着暖黄的玉盘似乎触手可以。 月下屋顶成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坐在屋顶上瘦削的人影白衣呈现出灰铁一般的颜色。 “江副楼主!”绪以灼大喊了一声。江清渐看向她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江清渐手指捏着的一根漆黑色的钉子。 绪以灼倒吸一口冷气:“江副楼主,你与鬼偶交手了?” “那个魔修叫鬼偶?过了几招。”江清渐满不在意道,他目光落在绪以灼骑着的“大白狗”上,咦了一声,“青目云猊?” 绪以灼没精力思考江清渐是怎么认出的青目云猊,她忙问道:“你可有受伤?” 江清渐摇了摇头:“那人招式有几分诡异,然而恰巧于我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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