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以期抿了抿唇,“你跟我说,我转告她。” “我不跟你说。”祈泠直截了当地拒绝,好整以暇地掀了掀衣摆盘坐下,“你不待见我,我也不想理你。” 姬以期气闷,磨磨蹭蹭地又别扭起来。 “快点,你不是巴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吗?”祈泠以手撑颌,略带些不耐地催促道。 话音刚落,腿上就挨了一石子,祈泠微抬眼,对上她通红的双眸,脊背不禁立直,定定地两相对望。 最后竟是祈泠先顶不住,压低了嗓音和头颅,“天天说我任性,你不也好不到哪去……反正就是你说得,我说不得呗。” 脑袋上又挨一下,祈泠擒住那只手,顺势起身。 水下是渡气,水上就是掠气了,怀里的人不再是救命稻草,原先的游刃有余也尽数消失殆尽,抗拒又不舍地溃不成军。 洪水仍在翻涌,祈泠前襟也仿若被浪花扬过。 姬以期默不作声地埋在她颈间,不间断的泪珠一个个砸进衣襟里与满是腥味的洪水混合。 掌心轻拍她背,祈泠不住吻她颊侧,紧贴着她微不可闻地出声,“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能……”姬以期倏地身子紧绷,扣住她的手腕,艰难地吐字,“祈泠,我真的不能再害你了,我必须离你远远的。” 祈泠反覆上她手背,重又寻到她紧抿的唇瓣,刚勾头就被她躲开,只得顺着她面颊固执地流转。 微一用力,姬以期就挣开她,“你跟她谈吧。” 祈泠锲而不舍地捉她手,冷不丁对上一双寒潭似的双眸,当即嫌恶地退开。 陆莲慢条斯理地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祈宸所为,孟溢之可知?”祈泠开门见山。 陆莲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五殿下已修书给孟相,祖坟而已,算不得什么。” “不一定,孟溢之常言礼崩乐坏,他要保住他那张面皮就得保住他家的祖坟,再者,祈宸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孟溢之岂会不愠?”祈泠嗤声,这对舅甥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本来孟溢之奸.生子的身份在悬北就流转甚广,若他再大度地让祖坟被淹,那更是坐实了他见不得人的出身。 陆莲显然也是知道那回事的,可还是反驳她,“英雄不问出处,仲尼尚且乃野.合降世,声名并没有那么重要,你若全押在那上面,怕是会满盘皆输。” 祈泠挑眉,“敢问三小姐高见?” “端看殿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局势。” 祈泠目露讥诮,“三小姐可真是嚣张,孤若要一个没有你的局势,三小姐也给吗?” “那殿下还得再等上几年。”
第91章 091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对峙了一会,陆莲第一个瞥开眼,祈泠也别过头,兀自默了一会。 “依我拙见,殿下暂避为上。”陆莲温声道。 祈泠颔首,补充道:“让太子妃随你一同回去,确保祈宸归京不再复,劳三小姐多上心。” “不愧是夫妻,这个快刀斩乱麻的劲当真让人汗颜。”陆莲戏谑地一拱手,上一息还是缱绻缠绵,下一息就能面不改色地斩琴断瑟,太子殿下看着可比痛苦不堪的姬以期淡定自如多了。 祈泠听出她话里的讥诮,也不辩驳什么,只是睨她眼,“行了,你可以走了,叫太子妃出来见孤。” “她不想见你。”陆莲直截了当地拒绝。 祈泠轻笑,“害怕见了就舍不得走了吗?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那她有没有想过,孤看着她这张脸是长痛还是短痛?” “大抵是没想过,她跟我说,除非天塌地陷,否则不会再见你。”陆莲摊了摊手道。 祈泠面色瞬冷,抿直了唇盯着她。 “我只是转告。”陆莲直直和她对视,末了,又补了一句,“她还说,你就是跳到海里她也不会搭理你。” 说着说着,陆莲禁不住笑出声,“当然,我相信殿下不会干那种傻事,那真的是天下第一白痴之举。” 五指收紧,祈泠直视她挑衅的目光。 见她不吭声,陆莲掸掸衣袖,“祝您好运。” 身形交错之时,祈泠偏转身子,并拢的五指如利刃般狠狠劈在她后颈处,陆莲僵了一下,随即膝盖一软。 长臂伸过去,祈泠刚要捞住这具身子,脚上就被狠踩了一下,痛得她连忙松手。 “疼死了!”姬以期捂着脖子罕见地控诉。 祈泠也吸着凉气甩动小腿,“你更狠好吗?” “才没有,明明是你自己往我鞋底下钻的。”姬以期眼睛都不眨一下,只勾头瞥了眼她晃来晃去的小腿,冷哼一声继续揉自己脖子。 祈泠咬牙,“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是是,夫君最像话了,妾身自愧不如。” 见她还是气不顺,祈泠轻咳一声,主动挨过去给她揉后颈,“我又不是故意的,哪知道你这么快就冒出来了。” “不是故意的,那你就是有意的了?怕不是心中积怨甚深,想借此出气吧?”姬以期毫不客气地丢开她的手,目光灼灼,“祈泠,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祈泠定定地与她对视,“不清楚。” “事无巨细未必是好,刀斩乱麻才显风行。”姬以期撇开眼,抿了抿唇,“再者,你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还装出这副模样作何?” 祈泠移步,挪到她视线内,“理清乱麻。” “理不清的。”姬以期嗓音低落。 祈泠轻轻摇头,“只需要说几句话。” 姬以期并不搭话,看也不看她,祈泠一掀衣摆,席地而坐,而后抬抬下巴示意她坐到对面。 站着的人老大不乐意,祈泠不着急,歪着头盯她,直把人盯得发毛,待姬以期松动,不等她慢吞吞地矮下去,祈泠就非常顺手地把人捞到怀里,不由分说地箍紧。 “你……” 话音未落,祈泠直接躺下。 姬以期赧然,两腿无处安放,坐也不是起也不是,只得伸手去拉她起来,却反被她制住。 草屑沾到发丝间,祈泠仔细地给她拂掉,小臂垫到她颈后,“此情此景,你就没什么感想吗?” “不敢想。”姬以期绷着脸,努力抬高脖子,“快挪开,全是骨头你让我枕什么?” 祈泠勾头,“夫君不比野草软和?” “这些日子下了这么多雨,你确定要跟疯长的野草比?”姬以期扬着脸拿下巴顶她。 祈泠慢条斯理地拨开她蜷在颈间的发丝,脑袋往下一拱,白皙处立刻冒出一个鲜明的牙印,间或沁着几滴血。 微微的刺痛后,随即是点点酥麻,姬以期伸手揪她发尾,祈泠挨到她耳廓处,“不许揪我,不然还咬你。” 姬以期果真松手,祈泠绽起笑,下一息,姬以期直接扯着她肩上的衣料把她掉了个个,后脑勺重重磕到地上。 还别说,这野草比人软和多了,一点都不疼。 与野草相似的芬香袭来,祈泠一晃神,身上人垂落的发丝就拢住她整张脸,下唇渗出血,又涩又苦。 几滴咸涩的泪珠顺着下巴滑落,姬以期双手环紧她,禁不住泣声,“你知道你以前的血是什么味道吗?” “甜的。”祈泠仰脸,抬起手背给她拭泪。 姬以期偏开头,“所以,回到之前比较好。” “哪个之前?娶你之前?”祈泠指尖移到她下颌,眸光炽热,“怎么,后悔嫁给我?” 姬以期面色挣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 “那不就行了。”祈泠再度翻转,牢牢锁她入怀,“只要你不后悔,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姬以期神色恹恹的,“后悔有用吗?” “有。”祈泠嗓音低下去,磨蹭着紧贴她面颊,“你要是后悔,我现下就可以给你一封放妻书。” 姬以期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地上的野草看。 祈泠喉咙微动,将忐忑的心脏移开些,默不作声地等着她一锤定音的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姬以期终于把视线重新移到她身上,“撑这么久,胳膊不酸吗?” 祈泠一动不动,“不久也不酸,你可以再想想。” “想好了。”姬以期拉过她小臂枕着,微微抬头在她颊侧落下一吻,“你先写放妻书给我,出事了我就拿出来,一直平安就扔了。” 怔了几息,祈泠晴天霹雳般看着她。 “怎么了,这主意不好吗?”姬以期戳戳她。 祈泠极为勉强地扯扯嘴角,“好……” 眼珠子在她面无血色的脸上转了一圈,姬以期像解决了终身大事一样长出一口气,“早就该这样了,什么山盟海誓都比不上一纸文书,你说是不是?” 祈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姬以期只当没瞧见,还在补充这个好主意的附加条款。 难过地吸吸鼻子,祈泠往她怀里拱,又不敢哭出声打断她对这个好主意的畅想,只得默默打碎牙往肚里咽。 姬以期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她后脑勺,振振有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很平常的事。” 祈泠终于忍不住了,“不要!” “不要什么?”姬以期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觑她,“不是你让我想的吗?想好了你又反悔?” 祈泠不想回答,干脆抱着她耍赖,“就是不要!你故意逗弄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也许我就是这么想的呢。”姬以期平静吐字。 食指抵到她唇上,祈泠颤声,“不许。” 四目相对,静默了几息。 轻轻舔了一下她指尖,姬以期缓缓舒气,“祈泠,你数没数过,这是你第几次跟我说和离了?” “对不起……”祈泠垂下眼帘。 指腹抚过她面颊,姬以期柔声,“不是要教我说话理清乱麻吗?怎么自己先如乱麻了?” “别离开我。”祈泠干涩的喉咙只能吐出这几个字,带着无力的哀求姿态望着姬以期。 姬以期圈住她细颈,轻拍她肩膀,“不是都做好决定了吗?只要你不抛弃我,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哪怕天涯海角,我们也如咫尺之距。” “不想和你分开,不想一个人。”祈泠嗫喏。 五指插.进她的发,姬以期细密地吻她唇角,“夫君乖,我会去找你的,我们西南见好不好?” “不好……”祈泠可怜巴巴。 姬以期拥紧她,一只手并拢五指,劈向她后颈。 只一息,怀里的人就歪了脑袋昏过去,姬以期抱着人站起,远远看到百丈之外已重新乱了起来,领头的太监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率领暗卫驱逐悬北百姓,而那位孟县令看似摧眉折腰奴颜婢膝,手下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阻拦着暗卫。 姬以期从祈泠身上摸出太子私库的金钥,扯断绳子收到袖口里,面上现出麻木的哀色,幽幽地望着百丈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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