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把控朝政以来,她定学制,改募人才制度,削减过于繁复冗杂的官职制度,开源节流。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几乎全部被她换了遍,皆是她的党羽,很多都是从前的幕僚与谋士,这些人年轻,犀利,锐意革新,抱负得到了施展,越发上进,忠心于她,自此,整个朝堂焕然一新,一改往日司徒文泰独揽皇权时冗杂涣散的沉沉死气,开始显现出勃勃的生机。 直至今日,她心术城府越发深沉,朝堂之上更是如日中天。似乎没有什么能撼动她的情绪。 司徒云昭打开名折,“方思南。” 许都督解释道:“今年的榜眼,此人名方思南,是个二十六岁的女子,这是她的另一篇文章,不是参加科举时所写的。” 司徒云昭提高了些音量,“方思南为何是榜眼?” 礼部尚书闻言一惊,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平日司徒云昭的声音只是淡然,而今日却是冷然。他慌忙跑过来,跪在司徒云昭面前,“摄政王息怒。臣等当日将判决出的三甲文章呈交给陛下,是陛下钦点的。” 司徒云昭合上名折,直接下令:“换。” 礼部尚书慌忙磕头,答是。 许都督请示道:“主上,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这位方小姐?” 司徒云昭放下名折,“让大都护去吧。” 孟太尉笑道:“主上,这位方小姐的文章用词如此激烈,想来是个火爆之人,我看啊,大都护准会碰钉子。” 他已然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位女子的模样了,二十六岁,应当是开始愈加成熟的年纪,看文章的用词遣句,应当是性烈如火,脾气暴躁,想来必然不好搞定。大都护是年纪最小的状元,灵动有余,却成熟不足。 司徒云昭似笑非笑,“那就你去。” 这差事,到时候不成碰一脸钉子,回来又要遭主上责难。孟太尉笑意僵住,连忙摆手,“我可不去,主上,你知道的,我最不擅交际了。” 孟太尉贼兮兮地看了一眼许都督,“那你去吧。”还不及许都督说话,孟太尉又道,“算了。你笨嘴拙舌的,对方还是个女子,更搞不定了。” 许都督挑眉:“你的意思是,男子我就能搞定了?” 孟太尉横他一眼:“你敢?!” 孟太尉外放,许都督内敛心细,两人旗鼓相当,几乎是司徒云昭的左膀右臂,他们在一起许多年,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司徒云昭又提起了朱笔,垂下眼眸去,淡淡的,眼尾泛着红意,格外孤独。 陡然间,辰阅阁厚重的大门被用力推开来。 六公主司徒清沐提着长剑冲了进来,她竟跑到尊位前,拿起剑直指着司徒云昭,一张灵动秀气的面容上满是怒容:“司徒云昭,你还我皇兄一家的命来!” 满室的朝臣皆吓了一跳,不是因司徒清沐提着长剑怒气冲冲的模样与行为,而是因她冲着司徒云昭而来。茯苓山瑾两人黑衣长剑,立刻跳到前面来,一左一右拔出长剑,交叉挡在前面,司徒清沐根本碰不到司徒云昭半分。 孟太尉与许都督正好还在司徒云昭御案前,转过身来,几位朝臣也站起身来厉声呵止:“六公主,你要做什么?” 皇宫中一队司徒云昭的暗卫听到动静立刻集结,不消片刻,便来到了辰阅阁门前待命。 茯苓举着长剑甩了个剑花,跳到司徒清沐身边,就想要直接擒拿她。司徒清沐的武功只不过是花拳绣腿,司徒云昭的人若要动手,她连还手之力都无有。 “茯苓。”司徒云昭仍旧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奏折,不抬头却知发生了什么,制止了她。 茯苓停下了手中动作。司徒清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死死地盯着司徒云昭,“你还我皇兄和侄儿的命来!” 司徒云昭站起来,负着手走过来,身边的人让开了一条路。 司徒云昭看着她,“你们司徒家的人是怎么回事?” 她拿着剑直指司徒云昭的胸膛,质问道:“我皇兄是你杀的对不对?” 孟太尉怒道,“六公主,景王如何遇害,凶手是何人,皇上已然去着刑部调查,你来此喧闹,成何体统?” 司徒清沐嗤道:“我才不信那些,我皇兄良善,侄儿无辜,他们做了什么你要如此对他,我侄儿才不过三岁,你如何下得去手啊?!” 司徒清沐紧紧盯着她,眼中恨意淋漓,用剑抵着她,咬牙切齿,“我司徒家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给你摄政王的位子,到底有何处对不起你?你杀我皇兄一家人,你一个女子竟然能恶毒至此,你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不会走的!” 司徒云昭不下令,也无人敢动。正僵持着,司徒清潇急匆匆走进来,一向清冷无波的面上都有些焦急,一进殿,便见人都围在司徒云昭身边,司徒清沐正用剑抵着司徒云昭。 司徒云昭只是负着手,任那剑抵在前面,神色淡然,不躲也不退。 大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而司徒云昭知道她来了,却没有看她。 司徒云昭捏住剑尖,将那剑尖从胸膛直接转移到自己的心口上,闪着寒光的剑紧紧地抵在司徒云昭的心口的金蟒上,只要轻轻一用力,就会刺破她的衣服,贯穿她的心口。 司徒云昭声音低低的,还有些沙哑:“如果杀了本王,能让公主好受一点,那就动t手吧。” 却不是对司徒清沐而说的。
第109章 祸端 司徒清沐捏着剑柄, 手有些发抖,眼里是恨意,司徒云昭不退却, 只是负着手, 等着那剑刺进她的心口。 只要司徒清潇能好受一些, 那么,这样也好。她闭上眼睛,长睫有些微湿, 喉间耸动了一下,就像是绝望的人等待着宣判。 在门边的司徒清潇一瞬间脸色发白,血色尽褪, 连手都有些颤抖了, 她想也没想便上去阻拦。 却没成想,被人抢了先。柔嘉公主司徒清漾一阵风一般焦急地跑进了辰阅阁, 慌忙奔了上去, 拉住了司徒清沐的胳膊, “沐儿, 你胡闹什么?” 司徒清沐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 那剑尖离开她的心口。司徒云昭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人, 却非她盼望的那个。 她扫到空旷的门边, 她盼望的那个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她的最后一丝期望,也落空了。司徒云昭眼中的悲伤立刻消失殆尽,寒从眼底起, 阴狠又要渐渐浮上来,孟太尉反手间抢过了长剑, 直指司徒清沐。 司徒云昭只是负着手,冷冷地看着。 司徒清漾见状惊了一跳,慌忙道歉,“平南王,对不起……沐儿她胡闹,惊扰王上了,还请王上看在景王府出此大事,她还小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实在抱歉,平南王……” 司徒清沐惊慌失措,一见亲人,更是止不住悲伤,嘴唇颤抖,“五皇秭……” 司徒清漾柔和的眉眼中带着焦急,“沐儿,不要再胡闹了,皇上已经说了是山贼所为,此事真的与平南王无关,快与平南王道歉。” 她冷淡起来,声音低低的,“不必了,滚出去。” 司徒清沐被失亲之痛和恨意冲昏了头脑,景王府出此大事,司徒清漾歉疚地望着司徒云昭,知道妹妹备受打击,也不好多加责备,只对司徒云昭行礼,搀着司徒清沐出了辰阅阁。 司徒清潇不是不想留,而是已经无法再留了,再留下去,她便要在众人前失态了。她奔了出去,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第一次不顾姿态,泪如雨下,像是最后一根紧绷着的理智的弦,突然间被崩断了。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司徒云昭坐在尊位上继续批改奏折,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目光淡然。 许都督内敛心细,跟在司徒云昭左右很多年,夕阳时,朝臣散后,辰阅阁中无人,他终是忍不住带着怨气劝诫道:“主上,这便是您一时心软,不斩草除根,留下的祸端。” 司徒云昭已经起身要回府了,她闻言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孟太尉蹙眉看着许都督,难得的语气严肃:“许子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主上的行事作风你还不了解么?” 许都督愣了愣,司徒云昭淡然道:“本王放走了景王,可从未说要放过景王。” 孟太尉道,“景王还没有出城,这几日翻遍了都城,都不见景王踪影,他应当还留在公主府中。” 都城中从里至外,皆是司徒云昭的人,只要在都城中,便是插翅难逃。她笃定司徒清潇会放走景王,那日放走景王的下一刻,司徒云昭便下令,只要景王一出城,离开司徒清潇的视线,不必上报,立刻射杀。 “至于六公主,呵。”司徒云昭眼里起了一丝波澜,负起手,看着许都督,目光冷淡却坦然,“子期,本王从不曾怀疑过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也应该相信本王,不是么?” 司徒云昭没有变过,一如当年在王府时,坦然,谦和,真诚以待。 却带着藏不住、摸不透的冷淡。 许都督低了低头,忏道,“主上,妄自揣测主上,是臣之错。臣,绝没有不相信主上。” “你们与本王共创千秋大业,何须君臣相称,何须言错。”司徒云昭拂过他的肩,弯了弯唇角,和柔地安抚他,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日她彻底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期望。她和司徒清潇,不仅缘浅,也只有她一人情深,该到此为止了。 子夜的月光皎洁,城郊的一处无人郊野山林中,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旁边的司徒清潇不若平日,而是穿了一身黑衣,背对着月光,融进了这黑夜里。 一旁只有司徒清灏一人,她打量了一下司徒清潇,“哟,皇妹这是打哪里来?怎么换了身衣服?”他漫不经心地点评着,“皇妹还是穿白衣好看些。” 司徒清潇转过身来,仍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是她琥珀的眸子沉沉的,似乎含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两人面对而立。 司徒清潇道:“马车上,盘缠日用都已备齐,皇兄,去了便不要再回来了。” 司徒清灏却没有上车的意思,只是轻轻地缠着手上的绷带,漫不经心道:“这才几日呢?我手上的伤还未曾痊愈,皇妹怎么忍心就赶我走了?我这伤可是你心上人造成的,你不需要替她偿还一下么?皇妹还是留下我吧,我日后可以帮陛下对付司徒云昭。” 司徒清潇冷静平和地问道:“你至今还是想杀了司徒云昭吗?” 司徒清灏依旧没皮没脸地笑着:“自然。我全家都被她杀了,我自然不会放过她。” 司徒清潇在黑夜中深邃如炬的美眸仿佛看穿他一般,“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司徒云昭行事风格一直如此,人若犯她,她必定会斩草除根,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既知晓还是仍旧一意孤行,你难道不是在拿王妃与孩子当赌注么?” “她就算对我们司徒家有恨,也没有随意杀人,当日父皇疯癫险些掐死了漾儿,她甚至还救下了漾儿,若非你谋害她在先,还不知悔过,怎么会殃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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