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潇说的平静,但确定也坚定,口口声声,竟然皆是在维护司徒云昭。 司徒清灏笑意僵硬在脸上,对司徒清潇突如其来的转变愣了愣,心中泛起了冰凉,升起了一丝令人胆寒的不好的预感。司徒清潇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拐弯抹角,冷静的看着他,单刀直入道:“司徒清灏,你的戏到底还要演到何时?” 司徒清灏闻言知道自己已然暴露,褪去了嬉笑的模样,眯起眼睛:“皇妹,我没想到你如此沉不住气。”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窗,说亮话吧。我的确很清楚,我当日既然下了决心去杀她,就没有把王妃和孩子们的命放在心上。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赌输了,不过一死,若是赌赢了,我可是杀掉了司徒云昭。”他手上还缠着绷带,依旧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证明自己的劳苦功高,“我这可是为了咱们司徒家,若无司徒云昭,我们司徒家又可以独揽皇权,那可是解决了咱们司徒家一个大麻烦,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司徒家。” 司徒清潇冷笑一声,“然后呢?你杀掉了司徒云昭,这朝政交给谁?是你?还是皇上?我们司徒家尚且能找出一个有能力治理天下的人来么?” 的确没有。从前司徒文泰揽权时,与现在政治清明,百姓安康的盛世大大不同,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司徒云昭带来的。如若没有了司徒云昭,支撑不起这天下,百姓的生活富足一下跌入谷底,那是有揭竿起义的覆国之忧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诸王没有联合起来声讨司徒云昭的缘由之一。 司徒清灏眉间一僵,很快又松动了,“这不是还有三皇妹你呢?我看这天下你来坐就很好,既然司徒云昭能做女帝,你为何不能?这天下落入外人手中,还不如让我们把在手中。” 司徒清潇一身利落的黑衣,目光冷冽不语。 漆黑夜空下,司徒清灏低沉的声音传来:“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司徒清灏看着司徒清潇越发难看的脸色,也不在意,仍旧嘲讽地叹道:“我本以为只是司徒云昭对皇妹你用情至深,没想到皇妹你也用情不浅啊。你的侄儿侄女都被她杀了,你难道就不恨她?” 司徒清潇没有回答他的话,在漆黑的夜里,突然清冷地出声问:“你背后助你谋划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太傅,还是也包括皇上?” 司徒清灏彻底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你如何会知道这件事?” 司徒清潇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却让司徒清灏背后发凉。他惊觉,“原来这些日子,你也是在演戏?!”他额头上冒出细汗,“皇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漆黑的夜里,山林荒芜静谧,宝剑出鞘的声音分外刺耳。 司徒清灏慌乱下后退了两步,“皇妹——” 司徒清潇的声音清冷悦耳,落在司徒清灏耳中,却比宝剑出鞘的声音更刺耳些,“把你与太傅往来的信笺交出来。”那是无比确凿的证据。 “信t,信不在我身上,皇妹,我是你皇兄,你不要冲动啊,你想想沐儿——沐——” 他无法再说下去了。那长剑已经没入了他的腹间,鲜血染红了他的锦袍。 风水轮流转。 他终于知道,司徒清潇今日为何会穿黑衣了。
第110章 赎罪 司徒清灏捂着小腹站起身来, 恶狠狠地指着司徒清潇,“你够狠,司徒清潇, 为了一个疯子, 连皇兄都杀!你别忘了, 她杀了你侄儿侄女!你不恨她吗?” 月光泠泠下,她手里持着带血的长剑,深邃的眼眸倒映着浅浅的光, 荡起了一丝波澜。骤然闻恶讯时,她有过无法接受,有过悲, 有过良心上的责难, 她开始对她,不是没有过责怪, 可是当看到司徒云昭像是受伤小兽一样的眼神, 她心疼到, 甚至连责怪, 都办不到了, 更遑论去恨她。 理智和感情拉扯着她, 胸腔里滚烫的血液在为她真实的心痛, 沸腾着。 血脉, 良心和理智无尽地叫嚣着,谴责着她。但当司徒云昭诉说那些委屈、痛苦,甚至是对司徒家的恨意时,红着眼眶看着她的时候, 她如坠冰窟,面上维持着冷漠, 心底只想抱着她去安抚。 她还是好想去爱她。 当过了骤然闻讯那几刻的责怪,她才渐渐发现,与从未在一起时不一样了。直至今日,司徒清沐拿剑指着她,那把剑抵在她心口上时,她不得不承认,理智已经渐渐不能压过感情了。她的天平已经渐渐倒向司徒云昭了。 司徒清灏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怨恨,他眯起眼来,擦掉嘴角的血,不可置信。 自那日绝情谷后,他知司徒清潇与司徒云昭有私情,震惊之余其实是个惊喜。司徒清潇是他的皇妹,自小被当作代表皇族的公主培养,亲情血脉在宗族观念里无比重要,她的亲妹妹司徒清沐又与司徒清潇很是厚密,他无比确信,司徒清潇是个很看重亲族血脉的人。司徒云昭那样的人,被他找到了一个致命的弱点,如若能通过这个皇妹牵制对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所以,他一封密报,司徒清潇果然来营救他了。他以为他赌赢了。 司徒清灏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你来救我,不是因为我的密报吗?” 司徒清潇握了握剑,“不是,只是顺水推舟。” “那在景王府,你与司徒云昭翻脸无情,也全都是在演戏吗?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司徒清潇胸口起伏了一下,司徒云昭受伤的模样仿佛还在脑海里,她如实道:“都是假的,都是做给你看的,只有一句话是真的,我说此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只是希望经此一事,她日后,既要为帝,还是少杀人为好。” 在她看来,司徒云昭也许是为摄政之臣太久,手段太狠,她既狠毒,又不吝于让其他人知道,传到民间,便是恶名。也许现下合适,但若要为帝,悠悠众口之下,普通百姓希望的帝王,是表面上看起来贤德如圣人的,那些人会伪装,而她不屑于。在百姓心中,她便显得威严有余,而仁慈略有不足了。倘若她能因此事,弥补这点,她日后,会是一个备受称赞的英明仁君的。 他倒吸了一口气,深夜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一点,“皇妹,你这话,是何意?你要把司徒家的皇位拱手奉送给外族人?” “没错。” 是的,她放弃了。 经此一事,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情感上,她也不得不承认,司徒云昭有魄力有野心,无人比她更适合做一个帝王。于私心来说,也许坐上了皇位,她能渐渐忘却一些曾经刻骨的恨意,可以让她不那么痛苦。 也许这样,她会开心一点。 她放弃了守护司徒家的皇位,可是却不想放弃司徒云昭。 司徒清灏趔趄了一步,难以置信眼前之人是他所熟悉的皇妹,“你那日抱着你侄女的冰凉的尸体,竟然心里想的只是司徒云昭的未来?想着她日后为帝如何保留名声?!” 司徒清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司徒清灏从她的眼神中得知了答案。“皇妹,你疯了吗?她还会原谅你吗?” 司徒清潇像是深水里窒息的人。她心中升起无限的悲悯,心乱如麻。终于因为这句话有了一丝裂痕,“她不会原谅我了。我就用这一生去赎罪。” 每一个字里都带着苦涩的味道。是一种无限的,深刻的绝望。 那日她知道了,司徒云昭那样恨司徒文泰,那样恨司徒家,也那样恨她,司徒云昭的恨意原来如此彻骨。既然恨着,在一起,对她是一种折磨,她真的害怕,在这样的漩涡里继续折磨昭儿。 就算不论景王府那日的事情,第一日她骤然闻讯的时候,也曾责怪,伤害了她。不关乎身世,立场,身份,只因她的不理解,不信任,她也已经配不上她了。 如若她能原谅自己,那自己就用一生来爱她,如若她不能再原谅,也好,她就用一生去赎罪。如果最后,她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或许那样,是最好的。因为也许那是因为司徒云昭已经放下了一切。 她已经不敢奢求原谅了,也无法说服自己,真的希望司徒云昭忘记自己,她只奢求一个赎罪的机会。 如果从前,她还有理智占据上风抽身而退的可能,但如今,她已是万劫不复了。 司徒清灏不可思议道:“司徒清潇,你疯了?司徒云昭给你下什么蛊了?父皇倘若知道他生前最疼爱的女儿如今胳膊肘往外拐成这样,连侄儿侄女皆被杀了还如此向着那个疯子,必定要被气活。” 司徒清潇眉目平静,“我的侄儿侄女,是你的儿女,司徒清灏,你身为他们的父王,要懂得承担责任,而不是明知会有此下场,为了一己私欲,一意孤行、不顾儿女性命,将儿女送入虎口,到最后,反而去求老虎不要吞下这口肉。保护孩子,是你的责任,是司徒家的责任,唯独不是昭儿的。” 年轻又野心勃勃的司徒云昭,是一只威风凛凛虎狼,这世上哪有祈求虎狼不要吃肉的道理?司徒清灏黑了黑脸,无力去反驳。司徒清灏像抓住救命稻草,“你就不怕你们二人的事情泄露出去?” 司徒清潇琥珀般的美眸沉沉的,“怕,所以就让我再替她做一件事。” 司徒云昭如今只是为王,可以不在意天下之口,但若要为帝,便要在意传言,她不想她受莫须有的编排。 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也许可以成为千古一帝,也可以慢慢放下仇恨,过得快乐一些。 而她的日后呢,她还有日后么?司徒云昭恨她。她的身份,不过是前朝公主了。 只是这样想一想,就是将心撕成碎片一样的痛楚。 司徒清灏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司徒清潇便向前逼近一步,清冷的娇颜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你的如意算盘,不就是待我救出了你,放走了你,你便转身回来,躲进太傅府,告知太傅一切,和他一起从长计议吗?” 那日张汶的催眠只是针对于绝情谷一箭和那封信的事情,所以他逃过了这一段,无人知道,他收到那封信后,陆太傅曾来找过他一次。 司徒清灏感受到了压迫的气息,他企图抓住一切来刺痛对方,笑的嘲讽,“皇妹,我该说你是聪慧好,还是愚蠢好,你做这些事,一心都是为司徒云昭解决麻烦,铺平道路,你自以为是为她好,就算只是一场戏,就算只是为她日后的名声着想,你也恶毒地说出了那些话,你不知,咳咳——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司徒云昭,是多高傲的人,你以为,她还会再原谅你吗?” 她抬头去看月亮,原本清冷的月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暗尘,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你杀了我,司徒云昭也不会原谅你,沐儿更不会原谅你,你不要失了司徒云昭,再失了亲情,最后落得两空。你是我们司徒家的长公主,你与司徒云昭没有缘分,不要强求了。你放下剑,我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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