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昭侧着身,丝毫未动,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似乎根本未将他当作对手,当作仇敌,而是只把他当作一只蚂蚁一般,随手就可以捏死。而她自己像是分神在想什么。司徒清灏刚动了半分,两把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司徒云昭手下的暗卫,重楼和陵游。两人黑衣长剑,面容英挺,面色冰冷地看着他。其中的重楼,武功高深莫测,是司徒云昭的得力武侍,远近闻名。 司徒云昭侧过身来,t眼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分辨的哀伤,又不像是方才的玉面阎王了,反而像是一个文弱俊秀的少女,脆弱又易碎。 “现如今,景王府知晓这个秘密的,只剩你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司徒云昭掩下那丝哀伤,走的近了些,威严又压迫,像是索命的鬼魔步步逼近。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比司徒清洛清醒一些,你至少清楚把矛头对准本王,小皇帝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可惜啊,你这是自掘坟墓。” 司徒清灏双眼一眯,“其实皇上,也未必有那么糊涂,毕竟他身边有陆太傅,还有陆子淮兄弟二人,陆太傅可是自父皇年轻时就在了,他能自保这么多年,也不简单。” 司徒云昭眉目淡然,“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 司徒清灏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自顾自说到:“还有那个陆子淮,他是镇北将军,而且曾与三皇妹有过婚约。” 司徒云昭微微一顿。司徒清灏满意地从她淡然自若到如同一张完美面具的明艳面容上看到一丝裂痕。 “你如此恶毒,究竟是为了权力还是家仇?” 司徒云昭抬起眼来,是与她过于白皙美艳的面庞不符的阴鸷,“权力本王要,家仇本王也会报,只要挡了本王路的人,无论他是何人,本王都会一个一个铲除。” 司徒清灏阴阳怪气地,不知是讽刺还是夸赞,“恐怕不止这些吧。现如今咱们大齐虽然民风开放,但是皇家礼教还是如同桎梏,摄政王为了封口,杀光了我景王府的人,还真是对三皇妹用情至深。”司徒云昭手中有权,她从来不在意,也不必在意自己的名声,更何况,都城里爱慕她的女子比男子更多,倘若别人知晓她喜好女子,哪怕知晓她与司徒清潇在一起,也不会如何。她本是权臣,将先帝,皇帝,司徒清潇的父兄都踩在脚下,即便掳了长公主,恐怕也只会为她的风流史添上一笔而已。 可是司徒清潇就不一样了,皇家的公主,爱上的还是一个谋夺他们皇族江山的狼子野心的权臣,司徒皇族上下都将司徒云昭视为仇敌,若有此丑闻,无论内外,她必定要受千夫所指。 司徒云昭神情平淡,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司徒清灏看着她,“你既要权,又要报仇,所以日后,皇上也难逃一死么?” 司徒云昭轻笑一声,“没错,你的今日,就是司徒清洛的明日。” 她目光瞬间浮现阴狠,拔出了腰间的青玉短刃,持着短刃的皓腕露了出来,纤细又白皙,与她眼中的阴鸷和所言所行的阴狠毒辣格格不入。 司徒清灏梗着脖子,却丝毫不恐惧。司徒云昭半蹲下来,与司徒清灏对视,短刃抵上了司徒清灏的脖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住手!” 清冷如斯,仿佛连声音中都带着栀子花香,是她熟悉到几乎镌刻在心中的。 司徒云昭背对着门口,持刀的手几乎颤抖了一下。 司徒清灏看着她,像是早有预料,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司徒云昭站起来,转过身来。 司徒清潇出现在府门口,身后跟着苏木,陈都尉和一队禁卫军。 那一身白衣,清冷绝俗,让她日思夜想,反复折磨她的面容,就像是点亮了这个夜。 重楼眼疾手快,转瞬间翻身就飞到府门前,提起剑来直对着司徒清潇而去。 司徒清潇轻巧地躲开,拔出手中的长剑还手,剑柄上缀着红缨,她一身白衣,在空中翩跹,挽出一个一个剑花,不像在打斗,就像是在舞剑。陈都尉反应过来,见状也立刻拔剑,加入了战局对付重楼。 司徒云昭的侍卫不接司徒云昭命令不敢轻举妄动,陈都尉身后的禁卫军却纷纷直接对着司徒云昭的侍卫扑了上来,显然是曾受过吩咐命令。司徒云昭的两队侍卫被动着不得不接招,两方人打斗在一处。 景王府中本就狼藉一片,如今更是乱作一团。 司徒云昭负着手,冷眼看着。 陈都尉的武功与司徒云昭的其他侍卫相较,都不过泛泛,更莫说重楼了。 司徒清潇略逊重楼一筹,陈都尉却补不上这个空缺,重楼以一敌二,还游刃有余。禁卫军也渐渐落了下风。 这皇城里角角落落,每条街道皆有司徒云昭的暗卫,不过半刻,便又有上百黑衣暗卫赶到,训练有素地迅速在外面包围了景王府。 不过几十禁卫军,已经彻底落了下风。重楼又毕竟是男子,体力更好些,司徒清潇接招时也越发吃力。 司徒云昭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心脏跟着她翩跹的白衣跳动起伏,泛着细密的,窒息的痛。 “重楼,都停。”司徒云昭的声音低沉悦耳,所有的侍卫听命瞬间退出战场,重楼也将剑收回了身后。 司徒清潇将剑收回剑鞘,利落又优雅,丝毫不显狼狈。府门大开着,已是深夜,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司徒云昭的暗卫,紧紧包围着景王府,全部都是一身黑衣,融在这黑夜里。禁卫军伤的伤,现下是被前后夹击着,只好捂着伤口退到了陈都尉身后。 司徒云昭负着手,冷觑着面前,一字一句,“现在滚出去,本王放你们一马。” 禁卫军想跑,可是不接命令不敢动作。 陈都尉拿着剑挡在司徒清潇面前,对着身后的禁卫军叫道:“谁也不能走!保护公主!今夜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陈都尉此人此言像是激怒了她,司徒云昭眼中阴狠,她拔出长剑,剑尖指向地面,泛着寒光,“那本王只好成全了你。” 司徒清潇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她知道这样的事她做得出来。她吩咐,“让他们走吧,莫要伤及无辜。” 只余司徒清潇带着陈都尉和苏木留在门口,司徒清潇朝她走了过来,还是那日的冰冷,却依旧是司徒云昭心动的模样。司徒云昭哑了哑声音,连手中的剑都几乎握不住了,看着她的眼神哀伤又眷恋,“你总是如此,蚍蜉撼大树,除了伤害我,还有任何其他的用处么?” 司徒清潇回视她,深邃的眼中也藏着悲伤,“你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什么?” “杀了景王,杀了洛儿,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她的声音冰冷又平静,“放了景王。” 司徒云昭似乎已经被这种冰冷麻木了,麻木到几乎感觉不到痛了。她无措地上前一步,想要去解释什么。 司徒清潇却后退了一小步。 原来不是痛到麻木了。因为她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又一次感受到真切的刺骨的痛意。她一瞬间红了眼尾,如水的眼眸中盛着无措的水光,与方才阴鸷的模样全然判若两人。 司徒清潇越过司徒云昭去,蹲下了身来,她指尖颤抖着,抱着景王女儿的尸体站起来,不带怒气,也不带责备,就仅仅是平静的叙述,“司徒云昭,你真的是个手上沾满鲜血,恶贯满盈的疯子。”
第107章 平静 “我没想到, 我十四岁就爱上的人,时至今日,心中想的都是如何灭我全族。” 一句比一句更像刀子。 越是如此平静, 不带丝毫感情, 司徒云昭越是承受不住。 就像是拿走了她最后一口空气, 令她窒息。 她痛到几乎身形不稳。 司徒清潇平静道:“放了景王吧。” 身后的陈都尉已经扶起了景王。 司徒清潇悲伤又哀切,抱着怀中孩子的尸体,向外走。脚步有些虚浮, 不稳。 司徒云昭看着,心间震痛的有些失神。 重楼提起剑来,挡在司徒清潇面前, 司徒清潇没有看半分司徒云昭, 只是平静道:“本宫想给自己的侄儿侄女,办一个像样的葬礼, 都不可以么?摄政王。” 司徒云昭眼里划过一丝自愧, 喉头哽着, “可以。但景王不能带走。” 那个孩子在她怀里冰冷着, 她眼中闪烁着哀伤的倔强, “如若本宫偏要带走呢?你预备如何?” 山瑾怒目而视司徒清潇, 跪在司徒云昭身边, 愤然道:“主上, 景王曾谋害于您,绝不能放走!属下冒死劝谏,请求主上下令,命属下等立刻诛杀景王。” 司徒云昭的侍卫们个个紧紧地手握长剑, 盯着这里,大有直接将司徒清潇都一同解决的架势。 司徒云昭举起手中的长剑, 指向司徒清灏的脖颈,“他一定要死。” 司徒清潇声音轻飘着:“司徒云昭,你想让我恨你么?” 无人知晓,她吐出每个字时,痛得都在颤抖。 司徒清灏的血脉已经没有了,今日再杀掉他,便是灭了司徒清灏一脉。 她不想,她害怕。她进退都是难堪。 僵持了片刻。 她看着司徒清潇的眼眸,生怕下一刻,里面的情绪就会变为恨意。到底是司徒云昭败下阵来。重楼的剑还挡在前面,司徒云昭闭了闭眼睛,眼眶发烫,发痛,“让她们t走。” 茯苓蹙眉,“主上!” 司徒云昭提高了些音量,又重复了一次,“让她们走!” 重楼放下剑来。 在路过她的时候,司徒清潇的模样,就像她冰冷破碎的心一般,毫无波澜。 司徒云昭手里的宝剑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她红着眼尾,却仍旧温柔地言语,“潇儿,当日你父皇杀我父王,我都未曾停止过爱你,如今,你要收回你的爱了吗?” 司徒清潇尚且年轻,未能体会有子嗣的感觉,白皇后又早逝,她对于亲情中的爱护与责任,大多是来自于弟妹,侄儿侄女。 她本信神佛,哪怕赵王的自尽,盈太妃之死,她都曾悲悯过几分,更遑论无辜的孩童,自家的血脉。 渡过了最初的无法接受,或许这是皇权斗争中常有的桥段,或许司徒云昭已经尽力在退让了。 可是纠缠牵扯中,孩子又何其无辜。 怀中孩子的尸体冰冷着她,她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含着悲切,与她对话,“你真的太极端了,有些事情,其实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么?” 司徒云昭看了看她怀中已经毫无生气的稚童,看着司徒清潇的眼睛,胸中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司徒清潇轻声:“司徒云昭,我想我们的身份,立场和性子,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司徒云昭像是已经猜测到了结果,只是红着眼睛剧烈地呼吸着,像是溺水的人,想要通过呼吸缓解胸口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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