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洛汗毛倒立,紧盯着司徒云昭,像是想将她身上看穿一个洞般,“你在监视朕?” 司徒云昭四两拨千斤,“陛下不谙世事,总想得少些。倘若本王是陛下,会想,会否连太傅所言的一切,都是与人串通,受人指使?” “你胡说!太傅绝不可能骗朕!”司徒清洛咬着牙,但眼神慌乱闪躲,气势却弱,“这是朕的皇宫,你,你鸠占鹊巢,究竟是何居心?” “这永阳宫本王怕是比陛下更熟悉。”司徒云昭像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声音清润平和地娓娓道来:“几年前,与今日同样的一个夜晚,我在这里把你叔王司徒文佳的项上人头献给你父皇司徒文泰,从那夜之后,你父皇就病入膏肓,一卧不起了。再后来,你父皇和太傅私相授受,打好了如意算盘,执意要将长公主指婚给陆子淮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次日他就要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前一夜我就在这里烧了那道圣旨。” “他问我倘若他拒不退婚,我会否杀了他。我说不会,只会让他的儿子们替代他偿还,赵王、景王……” 这让亲眼见过赵王景王如何殒命的司徒清洛回想起当日的一个个情景——赵王在狱中自杀,盈太妃暴尸荒野,景王一家惨遭灭门,无比恐惧,吓得瘫软在榻。 司徒云昭薄唇边带着浅笑,“后来的事,你便也知晓了。你父皇寻根究底,想知道为何我执意他退婚,我就在这里告诉他,我中意他女儿,温宁公主。” 司徒清洛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张底牌,未成想她会自己承认此事。司徒云昭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洞悉一切。 “后来,你父皇表面上装疯卖傻,私下里与陆太傅暗通款曲,他说,本王玷污了温宁公主,在家国天下,你与本王之间,温宁公主永远会选择你。于是本王就在这里将他五花大绑,折磨得他人不人鬼不鬼。” 司徒云昭矜贵优雅,叙事平和,既不狰狞,也不凶狠,仿佛方才所言的赵王景王之亡,与她毫无干系,仿佛司徒文泰所言那些历历在目的侮辱,也无法到达她的耳里。 司徒清洛坐在榻边浑身僵硬,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想离开这里,他企图起身离开这个房间,司徒云昭突然伸出一只左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怎么都无法起身。 司徒云昭骨节分明的手指泛了白,手背上青筋凸起,看起来却毫不费力。司徒清洛毕竟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又加想逃跑的求生的本能,却被司徒云昭一只左手轻而易举地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司徒清洛已经额头上青筋暴起,片刻后也便放弃了挣扎。司徒云昭拿出月白的手帕擦拭干净手,继续说道:“这些事你身在东宫,全然不知,你比你父皇司徒文泰幸运得多,只赖长公主将你护在羽翼下,遮风挡雨,庇护得太好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她的心。” 司徒清洛声音细若蚊蝇,生怕触怒了司徒云昭,又想表达不满,“呵。皇姊她,现下根本无心家国,她一心只有你。人言送佛送到西,她如今不管朕了,朕该怎么办……” 司徒云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明明是透亮清润的声音,司徒清洛却如惊弓之鸟,慌乱无常地往龙榻里瑟缩,直到退无可退。他的手向后面的锦被里摸索着什么,谨慎地用身子遮挡住动作,还紧盯着司徒云昭,生怕他发现什么异常。 司徒云昭自宽大的朱红袍袖里抽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陛下可是在找这个?” 司徒清洛几乎两眼一黑,大惊失色,“你,摄政王莫要冲动,你要做什么?我皇姊呢?”司徒清洛向着门口惊呼,“皇姊!皇姊!t” 司徒云昭手上把玩着匕首,清淡的音色里总算染上了一丝温柔,“长公主在平南王府,已经睡下了。” 看来皇姊已是站在了她那一边,司徒清洛出于恐惧,又眼见无望,连忙赤脚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向着司徒云昭不住地磕头乞求,额头在朱红的地毯上都砸出了砰砰的声响,“摄政王,你饶我一命,看在我是皇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份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真的不能死,我还不及弱冠,母后去世时托付皇姊好好照料我,皇姊唯有我了,皇姊虽则对我失望,却也决然不希望我死的,皇姊不能没有我……” “懂得审时度势,即便是见风使舵,你也比你父皇聪明得多。”司徒文泰毕竟做了二十年独掌大权的君王,骨子里到底是骄傲自大的,时常不肯低头,而司徒清洛年纪小,又始终被司徒清潇护在羽翼下,即便登基为帝,也从未掌握过真正的权力,从未真正尝过做帝王的滋味,他虽身有倚靠,对司徒云昭却是恐惧更甚。 而司徒云昭若说与司徒文泰是相斗,对待司徒清洛便是连“斗”也算不上,只像是对待孩童,甚至是慵懒地逗弄猫狗一般。 “陛下莫怕。”司徒云昭嘴上语气温和,却撩了撩袍角,生怕自己被地上磕头作揖的司徒清洛沾染到分毫。 “我来,其实是想与陛下做个交易。” 司徒清洛抬起身子来,眼中不解,“交易?” 司徒云昭居高临下,“本王可以给陛下最想要的东西。” 司徒清洛身着单薄的中衣,呆呆地站起来,赤脚踩在地上与司徒云昭对视,面色茫然。 “皇权。” 司徒清洛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咽了口口水,急切地问:“摄政王此话怎讲?” “陛下年逾十八,按本朝惯例,合该纳妃立后了,立后大典之后便该亲政,从明日开始,陛下便可回朝处理政务了。” 司徒清洛难以置信,眼里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摄政王所言可是真的?!” 司徒云昭弹了弹袖角,“本王冒夜前来,难不成与陛下玩笑?” 司徒清洛心中暗喜,陆太傅的招数果然起了作用,“那,摄政王的条件呢?摄政王尽管提。”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一口应下。 “陛下的可自行挑选合眼缘的贵女为妃为后,倘若一年内皇后与各位贵妃有一人怀上皇嗣,无论男女,本王可以保证陛下至少可以稳坐皇位至皇嗣降生,倘若无嗣,一年后陛下自行禅让。” 司徒清洛面露难色,他无比渴望掌权,可是有司徒云昭在旁,这般的条件还是有些令他为难,司徒云昭又继续道:“自然,按例陛下亲政之后便不该再有摄政王,所以从明日开始,本王自请卸任摄政王,退居平南王位,这一年内,陛下大可独揽大权,本王不再干政。” 司徒清洛一下子大喜过望,他对皇权的渴望太过剧烈,只要能独自掌握政权,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更何况司徒云昭不再摄政,淡出朝堂,简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摄政王为何如此?”至于皇嗣,只要广纳妃子,何愁一年内无有皇嗣。 司徒云昭淡淡地,“陛下年近成人,本王始终把控政权,朝野上下不满之声不绝于耳,你以为本王愿意么?本王也不想做此恶人,落得千古恶名,不如寻一个你我两宽之路。本王也不想让长公主再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了。” 司徒清洛深觉有理,喜上眉梢,连忙表忠心,“摄政王如此宽仁忠心,皇姊与你在一起朕也放心,如此最好,朕保证日后绝不会干涉你与皇姊之事!” 只要能予他恩惠,无论对方是谁,这位小皇帝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将从小庇护自己的亲姐姐双手奉上。想到此处,司徒云昭心中嗤笑。 司徒清洛笑得讨好,“那既然如此,我们便达成共识了。” 司徒云昭笑了笑,“明日陛下便可回乾阳殿早朝,本王也会当众宣布卸任。” 直到身后永阳宫大门紧闭上,司徒云昭嘴角挂着的浅笑才消失,平静地吩咐:“着人将永阳宫恢复原样,王府暗卫撤离,将卸任诏书备好。从此以后,陛下就是这偌大皇宫真正的主人了。”
第166章 巨浪 夜最深沉之时, 王府最华贵的卧房里摇曳着一丝温暖昏黄的烛火,薄纱的帐中,司徒清潇安静地熟睡着, 柔软的祥云锦被未覆盖的地方露出一截圆润白皙的肩头, 还带着点点红痕, 昭示着几个时辰前的荒唐行径。司徒云昭靠在床榻边,将司徒清潇拥入怀里,用这世上最清澈温柔的声音在司徒清潇耳边轻言:“日后, 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将你我分开了。” 司徒云昭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中带着迷恋,低下头去,温柔地吻住了昨夜她蹂躏过千万遍的唇。 慢慢地, 她眼尾逐渐泛起了红, 像被极细的狼豪用朱砂晕染过一样。 司徒云昭温柔又野蛮,司徒清潇渐渐承受不住, 逐渐转醒, 想要睁开眼时, 却被一只滚烫的手覆上来遮住了视线。 昨夜的放纵已经令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承受这一切。 她感觉到对方遮住了她的眼睛, 柔软的唇却覆上了她的唇, 温柔地将她被紧咬的下唇从贝齿下解救出来。 司徒清潇感觉自己像是坚冰被融化成为了一滩水。 笠日,乾阳殿。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会,满朝文武宗室皆在,手持玉笏依品阶班立, 金阶之上的司徒云昭站在王位前,并未入座, 直到传令官来报:“皇上驾到——” 满朝文武宗室诧异地想要回头看,他们虽然多少已经听说司徒清洛龙体痊愈之事,却一直半信半疑,如今皇帝乍然上朝,万分震惊。他们抬头间见司徒云昭站在上面,面容被冕琉挡住,模糊难辨,于是连忙低下头去,可是因太过震惊,依旧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许久不曾出现的司徒清洛身着繁复的龙袍,头戴十二琉冕,走向龙椅入座。 司徒云昭站在王位前,负手而立,面色冷淡,一言不发。群臣太过惊诧,又碍于司徒云昭,甚至不敢开口向帝王行礼,他们甚至不知这会否是司徒云昭对于他们忠心的一场测试,于是更无人敢表露什么,一时间朝堂只余沉默与窃窃私语之声。 司徒清洛有些坐立难安了,连日的囚禁加上昨夜的恐惧令他本如惊弓之鸟一般,如今面对这样难堪的局面他只能强撑着。自从司徒清洛被软禁,司徒云昭把持朝政越发过分以来,陆太傅为了躲避,连日来一直告病在家,昨夜之事司徒清洛还来不及知会他,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司徒云昭的脸色,保皇党之人没有陆太傅在,便以魏岚为首,但魏岚之地位与陆太傅相差太多,众人也是瞻前顾后,即便有心维护,却也人微言轻。 司徒清洛干咳一声,想先自行打破这僵局,“呃……朕——” 没想到,司徒云昭开口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朝堂沸腾,几个臣子惊诧地张着嘴,嘴里几乎快塞得下一块石头了,就连司徒清洛也有些受宠若惊地转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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