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人反驳道:“我等身为大齐子民,忠于的是大齐江山,是圣上!就算摄政王做了好事,也只是臣子辅佐之功。莫要忘记,我大齐这三百多年来的安居乐业,是谁给予的,是司徒皇室!是打天下的太祖皇帝!是大穆皇帝!他们都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我们当今圣上,生性纯良,是少不更事,遭人挟持,他身上流着的是皇室的嫡亲血脉,日后必定是一样的英明神武!” “我大齐三百年来从未有过女主天下,先帝子嗣众多,何时轮到外人鸠占鹊巢?臣子功勋卓越也只能辅佐。圣上从前年少,有摄政王辅佐并无不可,可绝不能允许存了私心僭越,陛下眼看将满十八,该是还政于陛下的时候了。” 果然,在场不少人沉默了,大齐三百年来,能君辈出,尤其是一统天下的先祖皇帝与司徒文泰的父亲大穆皇帝,可大穆皇帝子嗣稀薄,只能传位于嫡子司徒文泰,好在司徒文泰年少时性情温和,当年也是他知晓司徒文泰能力不足,便看中宗亲中能力卓著又忠心耿耿的司徒益辅佐。大穆皇帝去世时,长街百里百姓相送,在场不少人也都念及他的英明神武,虽则有些帝王不够英明果决,但也没有暴行,三百年来,人们早已习惯性地忠于司徒氏了,他们听多了坊间传闻,摸不准司徒云昭的性情,害怕如若改朝换代,甚至女主天下要面临的未知。 上头的孟太尉忍了许久,骂出了一句粗话,也顾不得金枝玉叶在面前什么得体不得体了,他怒火冲天,黝黑的脸庞上泛了红,一拍桌子,“妖言惑众!全都是胡说八道!” 姜瑶倒是隐而不发,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镇南将军一张英挺的面孔死死板着,手中的剑越握越紧。 孟太尉劈手夺了剑来,站起来,拔出剑扔掉剑鞘,“老子砍了这几个妖言惑众的戏子。” 姜瑶立马起身拉住他,“太尉,不能去。” 孟太尉甩开她的手,“怎么?我堂堂太尉,杀不得几个造谣生事,污蔑君王,蛊惑人心的下九流戏子?” 姜瑶连忙把雅阁的门关起来,“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杀了戏子是小,可这里人多口杂,今日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们,旁人更能抓住我们的话柄了。” 孟太尉怒火攻心,哪里肯听,“你们文官御史净想些没用的,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子今日砍了一个,我看明日还有谁敢造次!” 姜瑶也急切,“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越是如此越会民怨沸腾,你堂堂太尉,动用私刑,明天他们就敢围了顺天府尹抗议!” 镇南将军看了看司徒云昭的脸色,也站起身来,“太尉。” “连你也拦着我?” “不能冲动。这一看便知是有人从中作梗,你今日去了,就是中了计!” 孟太尉当然也知晓轻重,但却咽不下这口气,“那怎么样?难道由着他们在外面胡说八道?!” 司徒清潇蹙着柳眉,担忧地看着她。而司徒云昭手里端着青瓷茶盏,依旧的云淡风轻:“子衡,坐下。” 孟太尉脸上不甘不愿,听到司徒云昭开口,还是坐了下来。 姜瑶耐心劝解:“太尉,我朝向来连御史言官都不杀,今日若因一出戏,杀了戏子,旁人必定会扣一顶帽子,说主上阻塞言路,如今朝野上下,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若是火上浇油,明日在朝堂上,他们岂不是更有理由兴师问罪了。” 孟太尉还是觉得憋屈,“主上!” 司徒云昭气质矜贵疏淡,看向楼下七嘴八舌百般不利的局面,眉目间镇定自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岂能因言获罪?本王叫你们来看,是为了知己知彼,如此方能应对。” 孟太尉自然听得教诲,与姜瑶对视一眼,“那主上,眼下该如何?” 司徒云昭的桃花眼慢慢抬了抬,“堵不如疏。”
第159章 鸳鸯 司徒清潇沐浴之后, 只着中衣,赤着脚踩在房间厚重的羊毛地毯上,而司徒云昭站在窗边, 背对着自己。 直肩窄腰, 身姿挺拔却单薄, 宽大的袍袖垂着,就是这样的清瘦纤细的身子撑起了大齐的一朝繁华。 看得她心尖发酸。昏暗的房间,只有月光洒下来, 司徒清潇突然出言,“我想今日这出戏,应非巧合, 而是有人刻意操纵, 在背后推波助澜,在百姓间掀起波澜。” 像是生怕爱人误解, 也怕自己的身份令她不安, 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司徒云昭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没有转过头, 可是声音带了点笑意出来, “哦, 是么?那你觉得, 幕后主使是何人?” 答案显而易见。 这段时间司徒云昭在休养身子, 朝堂表面风平浪静,陆太傅一行人背地里却从未停下脚步,于内,在宗室间奔走, 于外,将司徒云昭的事情掐头去尾, 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以司徒清洛的年幼单纯和大齐历届帝王的英明神武煽动百姓,司徒家从前君王的功绩使得民间对于司徒氏本就忠诚,司徒文泰与司徒清洛父子虽然昏懦,却并非暴戾恣意的暴君,百姓对于他们,并没有太多异议,而司徒云昭不但是个女子,更手段狠厉,如此一来,舆论越发不利于司徒云昭。 司徒清潇沉默了,她心知肚明,陆太傅左右逢源,兴风作浪,归根究底也是为了司徒清洛。而司徒清潇身为长姊,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个答案。 自己的亲生弟弟,利用天下人之口,攻击自己的爱人,自己到底是处于怎样的身份立于她身侧? 可是没想到,司徒云昭转过身来,轻轻地拥住自己,清润温柔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司徒清潇听到她说:“潇儿,我今日带你去那里,并非想听到你说这些。” 突然被拥进怀里,司徒清潇一时有些愣怔,手悬在半空,还未及抚上她的后背,就听到她所言,瞬间便哽了喉咙,酸了鼻尖,很快,又蔓延到眼眶。 司徒云昭垂下眼睫,眼神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一下一下,“本王想让你听一听,我司徒云昭在天下人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倘若怕,或是不喜欢,还来得及……” 下一刻,司徒云昭便止住了声音。 司徒清潇吻在了她的耳畔、耳鬓,又慢慢移向耳廓,耳垂,一下一下,蜻蜓点水,又轻又温柔,带着柔情满腹、带着溺爱,甚至慢慢探出一截粉嫩的舌尖轻舐,弄湿了她的耳尖、耳廓,满意地感觉到司徒云昭的耳尖在月色的照耀下变了颜色。 司徒云昭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边,令人心颤。司徒清潇的手慢慢向上,环住她的脖颈,从她的耳朵一路吻向她的唇角,带着心疼和委屈,“那些污言秽语,如何配入你的耳。” 声音是连自己都不曾想到的颤抖和沙哑。 司徒云昭眼睛里又带着一层模糊的水雾,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司徒清潇再去吻自己的耳畔,她才明白了司徒清潇的意图。 她t想一遍遍安抚她的耳朵,覆盖那些入了她耳的污言秽语,让那些东西被自己的柔情代替。 “潇儿。”司徒云昭抚了抚她的腰,想让她停下来,可是司徒清潇仿佛固执的,一定要完成这件事,一遍又一遍吻她的耳朵,在她的耳畔厮.磨。 司徒云昭似乎真的暂时忘却了那些话,只剩耳尖的烫意。 司徒清潇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头,轻蹭她的脸颊,“这样的话,莫要再说第二次了。无论你在外人口中,是神是魔,我皆不在意。” 这下反而是司徒云昭沉默了。自从她继承王位,在朝堂取得一席之地,步步掌权,朝野上下关于她的传闻从来便不少,她在旁人口中,亦正亦邪,亦神亦魔,也被冠以了玉面阎王的名头,她虽家国天下万事为民,却并非史书上或先平南王那样高风亮节的肱骨之臣。她手段狠厉,也为自己争权夺利,手中掌着万千权利的人,脚下怎可不踩着千万白骨呢,单凭这些,也实在与仁慈二字扯不上干系。 家丁侍卫保护她,是因为先平南王与王妃的嘱托,和他们的忠心使然,宗室支持她,是因为自己可以令他们扬眉吐气,孟太尉与那些臣子们追随她,是因为她贤明能干,才华斐然,或是能许给他们需要的荣华富贵,又或是有些臣子惧怕摄政王一派的实力才投靠过来。将士追随她,是因为曾跟随她出生入死,百姓之中支持她的,是因为她所做之事于民有利。 只有眼前这个人,她是嫡亲的司徒皇室血脉,本是超脱世俗、不屑于争斗之人,本是外人口中最圣洁高贵、无人不称赞的女子,却靠在她怀里,靠在外人口中她这个佞臣怀中,告诉她,不在意她究竟是神是魔。 “倘若你真的如同他们所言,只手遮天,祸国殃民,他们恐怕无法光明正大地在外头说出这些话来,便是说出来了,现在人也应当在官府了。” 是了,司徒云昭没有阻塞言路,甚至亲耳听到这许多肮脏阴毒的话语,也没有怪责谁。 “他们不清楚这许多风波是非,只要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就够了。”司徒清潇凑到她耳边,轻言软语,“即便你真的是魔,要靠嗜血为生,你也可以吸我的血而活。” 司徒云昭为之一颤。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出自司徒清潇的口中。 她去看司徒清潇的脸,司徒清潇的眼神深邃清澈,望着她的眼神就像那是自己的全世界。 直到感觉司徒云昭那浓烈的眼神望过来,她才垂下去眼睛,有些害羞。 那轻轻忽闪的睫羽就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拍打在她的心上。 司徒云昭本就被她吻得、蹭得周身欲、火,这一刻,墨黑的眼眸里有什么燃得更凶了,连桃花眼的眼尾都起了一层靡艳的红,像是用朱红的笔点上去,又沾了水轻轻晕开,显得她明艳的脸庞更加漂亮。 烛光盈盈里,司徒云昭拥着她,温柔地跌进了蟠龙飞凤纹绣锦被里。 司徒清潇忽然侧身环住司徒云昭,轻吻她的唇,环着她,像是将什么稀世珍宝搂在怀里,不肯松手。 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一向内敛,平日里清冷的司徒清潇不会如此,一定是有什么事搁在她心里。 司徒云昭回应着,温柔绵长地结束了这个吻,顺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竟然感觉到了细微的颤抖。 她轻轻地问:“你在害怕,对么?” 司徒清潇终于绷不住了,眼眶不可抑制地发了酸,睫毛泛起了湿意,眼睛看着司徒云昭,手上环着她,抚摸着她的脸,温柔又怜惜,感受着她的温度,像是一定要确认她的存在,才安心。 “凭什么。” 她眼中有泪光闪烁,泪珠盈睫,眼看着便要滚落下来,眼神里带着浓重的痛意。 她几乎崩溃、失控,开口竟是语不成句的哽咽,“凭什么他们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要你当日死在西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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