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司徒清洛还是顺利登基了,又有圣旨到陵州,大行封赏,高恬的母亲自然能领会其中深意,司徒清漪的日子才勉强好过了些。 “现在身子好了许多了,你从中帮衬着我,我都知道。”司徒清漪低着头,手覆在司徒清潇手上,眼眶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红,“辛苦你了,潇儿,咱们司徒家,几乎全靠你一人挑着,前朝后宫,我不仅帮不上忙,”司徒清漪一向爽利,可此时却变得默然,面对着最好的妹妹,自己虚长她几岁,下嫁到陵州,连后宅内院的事,还要靠她维护着,心中甚至带着羞t愧,“我这个嫁出去的姐姐,还要让你操心着,真不知是何道理。” 司徒清潇看着一向开朗活泼的姐姐,实在不敢相信亡国公主这四个字落在她身上后,她的生活该变成什么样。司徒清潇也被带的湿了眼眶,安抚她,“姐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肖过得幸福便是,无论姐姐在哪里,我都记挂着姐姐。” 过了一忽儿,司徒清漪收拾好了情绪,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姐姐心里又何尝不是记挂着潇儿。” 司徒清漪虽远在陵州,但也时刻关注着朝野上下的情况,这次她回宫省亲,大宴上皇帝并未驾到,其余诸王公主们也只有几个到了,她心中也能估摸出个一二,于是询问了一下司徒家其他人的情况,心下便了然了。 司徒清漪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又关心起司徒清潇,“如今摄政王虽是大权在握,我眼瞧着,外头流言蜚语,如今局势倒是对摄政王不利的。” “历来改朝换代,何至于如此简单,就算父皇荒唐了些,可咱们司徒一氏,百年来根基深厚,朝野上下,宗室百姓,到底是民心所向。” 司徒清潇说话虽然缓慢温和,可眉眼间分辨不出情绪,司徒清漪接道:“的确,比起女主天下、改朝换代的未知恐惧,他们大多更希望一世安稳,习惯地安于现状。” 虽然如今不少锐意改革的读书人支持司徒云昭,可大多数依旧是平民百姓,在司徒文泰前,司徒氏的帝王多是明君,司徒家的先祖皇帝,更是英明神只一样的存在,对于百姓来说,宅心仁厚、单纯年少的司徒清洛身上流着司徒家的血脉,会比权势滔天、心狠手毒的司徒云昭更能给予他们安全感。 “不过,无论如何艰难险阻,昭儿都能化险为夷,无论如何步履维艰,她都能做到。” 句句倒也是客观所言,司徒云昭手眼通天,没什么做不到的。司徒清漪问:“潇儿,你告诉姐姐,你如今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想法儿?” 司徒清潇只是反问:“倘若是你呢,皇姊?” 司徒清漪一向爽利,看得开,她握着司徒清潇的手,“姐姐知道你心中的负担,可姐姐心里没那么多家国大义,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当日若非摄政王,我如今已经远到北国和亲,当日北国请旨和亲之后没多久,年逾七十的先可汗便去了,按北国的风俗,我不是要嫁给新可汗,便是为人驱之如婢,过着生不如死的屈辱日子。哪怕如今的日子并不那么完美,却是我自己所选,愿意过的。父皇虽与我血脉相连,可他可曾为我谋划过什么?甚至因为他的懦弱无能,还要推我入火坑,而摄政王与我毫无关系,甚至有世仇在,况且她比我年纪还小些,却能救我于水火,岂不是更难能可贵?” 司徒清潇握紧司徒清漪的手,不卑不亢亦不紧张,手也很温,似乎在表达着她的决心:“是啊,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过了今日,便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何苦在意那么许多。往日,我于司徒家,已经尽力了,我所能再为司徒家做的,只有为余下的人尽量盘算好未来。日后,我只想对昭儿尽心。” 司徒清漪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像是在为此百转纠结。于是眯起眼睛,喜笑颜开,“这就好,这就好……”司徒清潇实在太过自苦,最尊贵的一国公主,过得却朴素自律,无欲无求,她太了解司徒清潇了,妹妹自小便是如此,超脱世俗,什么皆可以有,亦什么皆可以没有,与司徒云昭在一起,或许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改变,唯一一次,从内心深处想要什么。无论是好是坏、司徒清漪最希望的便是司徒清潇能够想开,不再压抑自己,为自己而活,真正地快乐。 到底话再难以启齿还是要摆到台面上来,司徒清漪紧紧拉着司徒清潇的手,“以司徒云昭手眼通天、杀伐决断的能力,司徒家的江山不过是倾颓的大山。接下来的,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潇儿,你可要想好,她一旦登基,这万里江山都在她手中,她便是女主天下的千古一帝,倘若她真的昭告天下,迎娶你做皇后,你该如何?”司徒清漪也担忧这流言蜚语会令她承受不住。 司徒清潇只是凄然一笑,“亡国公主,何以得配新帝。”美得令人心惊,却也苦涩。 “你也知晓,她是未来的新帝,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怕你愿意信她,可无论男女、这史上可曾有后宫无人的皇帝呢?” 司徒清潇果然手心发了凉。 她走到窗边,眼眸倒映着暴风骤雨的漆黑的夜,“姐姐,其实我心里,真的在害怕。”
第158章 民怨 夜幕降临, 城里夜市繁华,明灯错落,千灯万火, 辉夜通明。汴河穿城而过, 游船不绝, 盈盈流光,路边的茶坊、酒肆屋宇星罗棋布,行人如织, 皆是一片欢腾之色。 晚宴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刻,醉仙阁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 酒楼中也是奢华无比, 达官贵人喧闹非凡,琴奏舞曲甚是美妙。 只有一人身着月白华服, 坐在二楼雅阁里, 冷淡慵懒的气质与周遭氛围格格不入, 旁边的女子一袭白裙更是出尘脱俗, 似仙人之貌, 矜贵非常。两人衣着相得益彰, 抬眼弯唇间柔情蜜意, 一个灿如春光, 一个皎如秋月,珠联璧合,般配得紧。 对面的姜瑶、孟太尉与镇南将军坐定许久,看司徒云昭自从坐下迟迟不开口, 只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品茗,他们便也不敢出言。最机灵的还是孟太尉,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揣摩出了上意,碰了碰左右两人,带头嬉皮笑脸地对司徒清潇道:“长公主金安。” 孟太尉与姜瑶倒是圆滑,镇南将军直来直往,虽跟着请了安,脸色却一直不太好看。司徒清潇也不在意,宽和一笑,声音温和,“在外面就不必拘礼了。” 店小二进来上菜,孟太尉瞧了瞧,方才与公主虚与委蛇了几句,茶碗倒还空着。于是叫住小二,“倒茶。” “我来吧。”司徒清潇突然开口,店小二便自觉退下,她亲自站起身来为三人斟茶。 她身量纤细,眉目灼灼,姿容胜雪,倒茶间手腕细白,端得一副高贵雅致的模样,却温柔如水。 姜瑶和孟太尉连忙站起身来推辞,“这如何敢劳烦公主,臣实在不敢当啊。” “无妨,三位大人皆是难得的忠臣良将,辅佐昭儿劳苦功高,自然当得。只是近日里朝堂上繁忙,昭儿也越发辛劳,又不肯休息,各位大人替我左右。多劝着些。”说罢,她看向司徒云昭,眼中温柔似水,司徒云昭更是扬着眼尾,拿起玉著,夹起一块酥放进她的盘中,声音像白玉一样清润:“这里的红豆酥尚可,尝尝。” “这个自然,自然。”他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话毕,孟太尉面带疑惑:“对了,主上,我们来这里作何?” 此处人多口杂,倘若有事商议,显然像平日里在宫中或是王府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也绝不会带长公主同来。也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让公主与他们等人拉近关系吧? 司徒云昭端了一盏上好的云雾茶,目光只在茶上,拢着月白色的宽袖浅酌一口,不咸不淡地开口:“看戏。” 看戏? 一楼觥筹交错,气氛正浓间,说书人与戏班子上了台。 灯光变暗,一个尖嘴猴腮的男戏子上了台,戏一开场,他便左歪右斜地倒在地上,胡言乱语,与路过的狗都要叫骂几句,醉态百出。此人在戏中名为李功。 另一戏子扮作路人,大喝一声:“官府出巡,还不肃静,速速回避?” 李功像听不到似的,并不回避,而是继续叫骂,“什么大官小官,通通与我无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扰我在此饮酒,还不速速滚开?” 路人见状,又喝:“圣上驾到!” 李功依旧不动,还笑呵呵地醉语道:“圣上还在病中,不知此时是清醒还是糊涂呢!” 李功两次不动,路人又喝:“摄政王驾到!” 李功一听顿时脸色发白,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人死罪!小人死罪!” 路人只问:“为何我叫官府出巡,你不避让,我叫圣上驾到,你也毫无惧色,为何一听摄政王竟跪地求饶了呢?” 李功答:“我只知天下有摄政王,不知有圣上!” 好一出讽刺权臣当道、天下乱象的戏码。 戏一落幕,酒楼中掌声不断,间或大声呼好,每桌席间交头接耳,讨论不绝。 更有甚者,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子,喝得酩酊大醉,双颊酡红,手里还拿着酒盏,摇晃着站起t来大喝:“司徒云昭阴毒腌臜,哼,人面兽心,奸佞小人,挟持圣上,祸国殃民,前几年带兵平西番时为何不死在西番!” 听到这句刺耳的话从下面传来,司徒清潇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了个干净,整颗心像被紧紧挤压住一样,她急急地去找司徒云昭的身子,直到握住了她的胳膊,冰凉的手甚至微不可察地发抖,直到实实在在触碰到了那片温热,才有所缓解。 “你不要命了?”他身旁的人醉意不浓,将他按下去,自己站起来,侃侃而谈,用词显然文雅了些:“权臣当道,必将如戏中所演,天威折损,无知无畏之者藐视官府,藐视朝廷,藐视律法,朝野上下必定会乱象丛生,天子年少单纯,怎敌手眼通天独断专行的权臣?权臣挟持天子,把控朝政,我等身为大齐子民,绝不能装作看不到!” 有不少人连连称是,拍手称快,远处还有一人跟着附和起来,“是啊,摄政王阴狠毒辣,抽肠剥肚,毁家灭室,什么手段没用过?在她手下过过的人命何止千百条?摄政王以权谋私、独断专行、草菅人命、祸国殃民,况且她还是女子,你们敢让她来做天子么?不要命啦?” 一楼的宾客群情激昂,也有看起来书生模样的人开口,“可摄政王二十岁时便平西番,立下赫赫战功,咱们百年来与北国不断交战,国库空虚,摄政王在朝内又修水利、定学制,轻徭薄赋,广募人才,休养生息,令国泰民安,又与北国建交,一下子结束了百年来的征战,这桩桩件件,都该是载入史册名垂千古的不朽功勋。况且摄政王才不过二十三岁,比许多帝王一生的政绩还要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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