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清洛拿着烛灯,缓缓站起身来,没有目视着前方,而是低着头,步履蹒跚地开始挪动步伐,一步两步,拖着镣铐,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又像是被关押了许多年的重刑犯。 重如千斤的镣铐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发出沉重刺耳的声响。 “皇姊,可否救救朕……?”他终于艰难地挪到了司徒清潇的面前,开口的声音更加沙哑了。 微弱的烛光一跳一跳,打在司徒清潇细腻美丽的面庞上,像一卷神女的传世名画。曾有人说,大长公主只凭这张脸,便也会名垂千古。 “皇姊……”司徒清洛出现的模样万分凄惨,没有半分当朝皇帝的模样,他想,任谁看了都会唏嘘怜悯。 司徒清洛酝酿好情绪,拉着司徒清潇的衣摆跪下去,在她的身前痛哭流涕,诉说着苦难,“皇姊,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好痛苦,司徒云昭给我上了镣铐,还下令给我吃馊饭,你看我如今瘦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父皇母后去世前,都嘱托你要好好照顾我的,你今日一定要救我出去啊,皇姊!” 长久站立的司徒清潇没有反应,没有安抚他,也没有扶他起来。司徒清洛觉得疑惑,便抬头去看,令司徒清洛没想到的是,泛黄的灯光可以看清司徒清潇的神情时,她的脸上没有纠结心疼的神情,而是目视着前方,淡然的失望。 “洛儿,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司徒清潇的语气还是很轻,没有心疼,没有责备,只有隐含的淡淡的失望。 司徒清洛慌了神,定在那里,一瞬间忘记了装模作样,声音不再嘶哑,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只是语气和身体都非常僵硬,充满了戒备,“皇姊这是什么意思?” “洛儿,我上次来时,与你约定得清清楚楚,你为何总是如此沉不住气?” 凌乱的发丝遮盖住司徒清洛的眼神,司徒清洛的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皇姊说什么,朕一个字也听不懂。” 司徒清潇眉心蹙起,失望到了极致,也不再遮掩,“司徒云昭并没有囚禁你,更没有给你上镣铐,对不对?”司徒清潇借着微弱的烛光,扫视了四周,“你这里,地上桌上一层尘土,像是囚禁人的牢房一样,可是细微的角落,花瓶,包括上次我来时的永阳宫门前,却没有一点脏污,这证明其实时常有人打扫。” “还有,淳儿说,这几个月你吃的饭菜皆是馊的,现下是盛夏,食物易腐烂,易散发味道,但你这里却没有一点气味,怎么可能呢?” “门口的侍卫太监,根本并非司徒云昭的人吧,我上次来时,他就在给你通风报信,守门放哨,你想出去,或是外面的人想进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吧。”司徒清潇语气冷静,没有气愤,没有不耐,没有压迫,没有多余的情绪。 司徒清洛脸色越发难堪,他冷哼,“有人打扫如何,膳食是好是坏如何,收买了太监又如何?就算在这里面尚且能好好活着,可司徒云昭还是仍旧下令将朕软禁在这里,朕是皇帝!应当过这样没有自由的日子吗?!” “既然不是如此,你何必把这里弄成这样,做这一场戏,欺骗豫王,欺骗诸王公主,欺骗你的皇姊呢?难道本宫不想救你出去么?你知不知道,几个弟弟妹妹为了你的谎言,被你利用着去逼迫司徒云昭,万一司徒云昭震怒,他们该怎么办?你可有替他们想过?”司徒清潇的语气渐含浓浓的失望,说到其他的弟妹时,才有了一点隐约的怒气。 司徒清洛僵硬着站起身子来,扬起头,眼神充满了戾气,“朕是九五至尊,用他们的命换朕的自由,有什么不好?朕巴不得他们去死!” 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司徒清洛,这样的眼神和言语司徒清潇见所未见,想都未曾想过。司徒清潇不可置信。 接下来的话,更令司徒清潇如坠冰窟。 他扬起嘴角,满眼都是嘲讽,说,“而且,他们不会有事的,不是么?以皇姊的能力,一定能将他们从司徒云昭那里救出来的,不是么?”司徒清洛特地咬重了“能力”二字。 司徒清潇一瞬间血色褪尽,脸色惨白。 司徒清洛看到司徒清潇的反应,甚为满意,更加得意,眼中嘲讽更甚,“怎么了?皇姊?很不可思议么?我在这里面,倒是没有遭受虐待,不过哪比得过你在外面,和司徒云昭,巫山云雨,双宿双飞呢?你是如何说出再叫我忍些日子的呢?可怜朕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一直以为你为朕,为咱们司徒家奔波劳碌,受尽了屈辱,万万没想到,你这屈辱,是在司徒云昭身下受的。” “皇姊,朕很好奇,你在司徒云昭身下婉转承.欢时,可有想过父皇和母后?”
第138章 伤害 司徒清洛扬起嘴角, “皇姊,你应当知晓,以你的身份, 以司徒云昭的身份, 这件事一旦泄露了出去, 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后果会怎么样,司徒云昭的党羽听见这样的丑闻, 会如何倒戈相向,从此,司徒云昭可就与这皇位再也无缘了, 莫说皇位, 就是司徒云昭的性命,都不知能否保住。” 每说一句, 司徒清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皇姊, 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弟弟劝你最好赶快迷途知返, 离开司徒云昭, 回到司徒家来, 到时候朕做主把你嫁给陆子淮, 可比司徒云昭好上千万倍, 你也不要不识好歹。” 司徒清潇已经平静了脸色,说话直白,也是在劝解他,“司徒云昭只想要皇位, 你不适合做君王,司徒家也无人合适, 禅位不是坏事。只要维持现状,不要去激怒她,这次她一定不会伤你们分毫,还保你后半生无虞,衣食无忧,你只需等些日子,你何必再妖魔化她。”司徒清潇不是不能理解司徒清洛被软禁后宫的痛苦处境,也可以理解他不能明白自己和司徒云昭的感情,可是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不能理解司徒清洛为了一己之利而把诸王公主当作利用的工具,更不能理解他如今像是疯了一样,用她与司徒云昭之间的感情当作把柄,当作舆论攻击司徒云昭的工具。 “呵。皇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这本是司徒家的江山,朕凭什么要拱手让人?你也是司徒家的一分子,怎么能说出如此罪恶之言?”司徒清洛越说情绪越发激动,音量提高,涨红了脸,“司徒云昭是个疯子!是个逆贼!朕看你已经被那个逆贼蛊惑心神了!” 看司徒清潇面色苍白又冷淡,没有反应,他平复了几口呼吸,慢慢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弯腰打开锁链,卸下脚踝的脚镣,松了一口气,眉眼皆是轻蔑,自顾自地,“真沉啊。这司徒云昭倒是没有给朕上枷锁,没想到还是瞒不过皇姊的眼睛。不过再困在这一方天地中,朕倒是当真快要疯了。朕不做得可怜些,又如何让你体会朕生活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司徒清洛软硬兼施,又开始企图软化司徒清潇,“父皇临死前,叮嘱我们一定要铲除反贼,皇姊如此聪慧,到哪里都能有一番作为,待朕恢复了皇位,继续做大齐的大长公主何乐而不为?司徒云昭一介女子,你跟了她,即便她做了皇位也还是无名无份,还落了个前朝公主的名头,皇姊,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你被那反贼迷了心智,有情可不能饮水饱。弟弟也不是迂腐的人,你如若真的喜欢女t子,你继续做你的大长公主,养几个侍女在后宫伺候你又有何不可。” “皇姊,你好好考虑。”言尽于此,司徒清洛并不觉得司徒清潇是拎不清是非的人,他的皇姊如何爱护着整个司徒家,庇护着他这个弟弟,他最清楚不过了。 然而司徒清洛臆想中司徒清潇的羞愧难当并没有出现。话音刚落,司徒清潇抬起眼来,脸色苍白但平静如水,有别样的清冷、脆弱易碎的美,眼神却无比坚毅。 她语气平缓,却毫无温度,直面司徒清洛,“倘若我说不呢?” 轻轻的一句话,却有千钧之重。 司徒清潇轻轻叹了口气,缓下了些语气,“洛儿,这么多年来,我都活在温宁公主这个框子里,我对父皇,对你,对司徒家,对江山都问心无愧,也真的尽心尽力了。甚至……不惜一次次地伤害司徒云昭,哪怕只是为了一个虚名,”说到此时,她唇微微地颤抖,声音也不再那么清朗,“她已经遍体鳞伤了。我不奢求你能理解我与她之间的感情,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你可以宣泄对我的不满,可是,你不要用它去攻击和诋毁司徒云昭。” “你是真的爱上那个疯子了?”司徒清潇的沉默已经代替了回答。司徒清洛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他读出了司徒清潇的意味,是全然站在司徒云昭那边了。司徒清潇一向深明大义,二十多年来,在家国天下面前,从来没有留给过自己一丝一毫自私的余地。 他的皇姊,一直以来就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冰冷的机器,永远在为天下、为司徒皇族运转,可是如今,这个机器似乎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司徒清洛不能接受这样的变化。 他怒火攻心,突然涨红了眼,拎起镣铐上带着尖刺的铁球站起来,向着司徒清潇疯了似的扑过来。 司徒清潇武功绝顶,只需要她轻轻一动,就可以躲开的,可她像被钉住了脚步,她选择了司徒云昭,也一样对司徒清洛有所愧疚。 当年的事情,是父皇的错,与司徒清洛无关,他却不够聪慧,听信谗言,又错长了野心,母后临终前,嘱托她好好照看司徒清洛,不知母后在天之灵看到今日,是否会对自己失望…… 许许多多的念头一瞬间都涌入了脑海。 司徒清潇如鲠在喉,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个柔软的身躯面对着她,挡在她的前面。铁球上的尖刺血淋淋地扎进了那人的后心,染红了她翩翩的白袍。 如果不是司徒云昭的唇角滴血,已经染红了白皙的唇边脸颊,任谁都看不出她背后受到重击。她桃花眼里温情如水,声音里带着虚弱又浅淡的温柔:“你没事吧?潇儿。” 司徒清潇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周身像是侵入了千年的寒冰,脸色比方才听到司徒清洛的辱骂时还要苍白上千万倍。 司徒清洛似乎也没想到司徒云昭在门外,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愣了愣,但见到这一幕,他像是更加兴奋了,他将手里的铁球向后一拉,尖刺拔出,司徒云昭向前踉跄,又是一股血渗出,白袍上的赤色愈加浓烈。 “昭儿……昭儿……”司徒清潇伸手把她接在怀里,司徒云昭额头上渗出疼痛的汗水,擦了擦嘴角的血痕,苍白面上的表情温柔和煦,丝毫没有将背上的刺伤放在眼里。 她的眼眸倒影里只有司徒清潇。 司徒清潇眼中越发冰冷,她站起身来。正兴奋不已的司徒清洛突然挨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半张脸都麻木了,连带左边的耳朵都有一瞬间的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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