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赵贵两个悻悻地笑了笑。 “那能好吗?”赵权忍不住问。 慕椿淡淡地说:“能。” 两兄弟这才放下心来。 苏郁想着事情,静静地出了门,留着他们陪慕椿说话。 赵贵搓着手,坐在她足边的脚踏上:“慕姐姐,你看啊……这回……可是我和我大哥把你救回来的……对不对?” 慕椿:“差不多吧。 ” “那就是了!”赵贵又蹭得近了些,慕椿忍着,好在没一脚踹开他。 “慕姐姐……那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慕椿冷着脸笑了笑:“什么商量?要去逛集市还是斗蛐蛐?” 虽然逛集市和斗蛐蛐的诱惑实在大,但赵贵依旧记得这一回的正经事,丝毫没叫她诱惑过去。 赵权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听赵贵道:“这些事都不打紧,眼下唯有一件要紧事,得慕姐姐你答应我。” 慕椿实在觉得好笑:“说吧,且说出来我听听。” “你只说你答不答应!”赵贵死不罢休般。 “答应,答应……”慕椿无奈道,反正到时不答应又不会怎样。 调训两个小孩子还不简单。 赵贵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就好嘛!姐姐!我们就是想叫你……叫你日后对我们好一些……” 慕椿端着茶盏的手一僵。 她自问向来也没在意过这几个孩子,如何叫他们没头没脑问这么一句。 “我……”这倒叫她一时连话也没有了。 赵贵笑了笑:“慕姐姐,其实啊……我和大哥还有翠翠,都觉得你长得顶顶好看,就像是画里的菩萨仙姑似的,可你又……又是这样有些凶巴巴的。”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人都说笑一笑,十年少。你要是总这么板着脸,将来就容易长皱纹了。” 慕椿只觉得肺腑间一口仙气没吊住,呛得厉害。 “什么?” 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在听他们说什么。 赵贵抱着脸叹了口气:“上回啊,慕姐姐在外头晒太阳,大人瞧见了,在一旁跟看风景似的看了许久,结果姐姐听着动静醒了,一睁开眼,不知怎的倒把大人吓了一跳……” 慕椿暗道,我怎不知还有这回事。 赵贵说罢,仰头望着慕椿:“慕姐姐……你就笑了笑,笑一笑……你笑起来好看,我们喜欢,大人也喜欢。” 慕椿愣了愣。 苏郁……也喜欢。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外头林梢上飞过一声清啼。 门外有脚步声簌簌而近。 “你们两个小鬼头,真是不识大字乱翻书。”她将赵权赵贵赶了出去,而后拎着衣裳坐在慕椿对面,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慕椿知道她回来了,不想这一时半刻的功夫,竟闻到她身上染了淡淡的桂花香,忍不住道:“中秋都过了,公主这又是去哪……沾得的桂花香?” 苏郁抖了抖衣袖:“江南的桂树开得晚,在他们后院子里找了两株,刚跟着腌了两缸,一缸酱一缸酒,身上就落了这些味道。” 慕椿道:“公主也会酿酒?岂不闻君子远庖厨……” 苏郁打住道:“少吊你那二两书袋。”她倒了杯茶,慢饮道,“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她笑道,“这可是雅士所为。” 慕椿颦眉道:“倒是我俗了。” 窗外又冒出那两颗一模一样的黑脑袋。 赵贵道:“大人……我们想……” 苏郁挑了挑眉:“去吧去吧,天黑之前记得回来,不然不给你们吃饭了。” 两兄弟相视一笑,黑脑袋一缩没影了。 “方才从外头回来,听着他们议论,不知不觉也进九月了。这江南啊,瞅着风物好,放眼望量,和京城烟华大不相同。”苏郁道:“来了这一趟,什么都没来得及看一看,走一走……”倒真叫人憾恨了。 “公主实在是欺负我这个眼盲之人……”慕椿叹了口气,故作哀戚,“湖光山色,什么样子……我都见不到。” 苏郁想她再心智过人,一时之间遭此大厄,心绪也难免不平不禁道:“白芨的意思是……你现在身子弱,拔毒虽说不是难事,但到底是药性相克彼此冲撞,还是等你恢复些元气最好。” 慕椿低眉道:“她原不必这样留意,又不会死。” “你还年轻。”苏郁道,“她是医家,照料你的身子,自然想你能好过些。” 慕椿对这样的好实在淡漠。 苏郁瞧她坐了这一阵子,方才又与那两兄弟闹了一阵子,脸色又透着股苍白的颜色,起身道:“再躺一会儿?我让人煮了粥送来。” 慕椿也有些倦怠,无声地点了点头,缩回被褥当中。 苏郁走到外头,招来枝头通体雪白,尾尖一点赤红的鹰。 她解下鹰脚上拴着的信筒,取出紫苒送来的情报,苏郁缓缓摊开信纸,恰在此时,湛蓝的穹苍万里无云,鹰击长空,发出一声悠远而响彻天际的鸣叫。 屋中的慕椿双目微颤。 ---- 果然小孩子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慕椿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一个人,而苏郁则更像一个处事公道的长辈。 昨天中秋组会聚会酒会……差点没让我死在月圆之夜(泪) 谢谢大家~祝大家每天开心
第39章 糖罐子 紫苒送走了暗卫之间传递情报的鹰,附赠她于荒园古井下发现的十二名女子的遗骨,那一刻,九月江南的艳阳之下,她却遍体生寒。那少女琼英领着她下到阴寒枯井之后,在无人处哭诉着如同三途地狱般的过往。 大约三四年前,琼英被卖入醉红楼,那时才十四岁,因那一年江南闹了水灾,灾后家中田土一应被毁,拖欠庄上的田租交不上,只得以身抵债。醉红楼的鸨母大约瞧上了她的样貌,特意安排师傅们调教她的身段歌舞,一年的光景,年少的女子脱胎换骨。 她的一生也从这一刻走向万劫不复。 那日她如常练唱,鸨母却领了一名年轻男子过来,那男子生得儒雅温和,一见到她时,眼中顿时生出的淡淡悲伤。琼英被他带走,带到一座寂静的古园。 春意萌发或秋高气爽的时节,那男子会与她在园中水榭合奏琴笛,仲夏长夜,他会与她在阶前纳凉赏月,冬日素雪漫漫,他会煨好热酒,与她共酌一晌。巨大的欣喜与温存终于拢住少女饱受摧残与孤苦的心,年仅十五岁的琼英也幻想着与他天长地久。 然而谎言太圆满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那是九月初三的月夜,白露如珠。少女含着泪与他缠绵,而他亦回以猛烈的回应,抚摸着她绸缎似的肌肤,亲吻那双令它魂牵梦萦的双眸。 那一夜之后,琼英似乎真的爱上了这个男子,他待她用情,待她温和有礼,全然不是一个恩客轻佻孟浪玩弄妓女的心思,而是超过狎弄的意味,真正值得期盼一生的认真。 但也就是在那一夜后,戴泽突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郁当中,琼英暗暗恐慌,却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那时自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正在谋划着将她杀死。 那一夜三更时分,琼英发觉枕边人的离去,多疑与不安驱使着她紧随其后。 戴泽走进一间封禁许多的房间,月光落在他身上,苍白得厉害。琼英不能进去,便在窗外捅破窗纸暗暗窥伺。 而就在这一刻,琼英的眼中被巨大的惊恐顿时填满——屋中点着无数通明的红烛,从梁上垂下的一幅幅画像上,是一张与自己相似却又不尽相似的容颜,在暗夜的长风中摇摆。 戴泽于画像当中流连徘徊,神情温柔得仿佛与情人缠绵。然而,琼英却见到,在屋内正中那幅最是高大的画像之下……竟横陈着一名女子的裸身,而当她看清那女子的容颜时,惊惧惶恐在一瞬之间剥夺了她所有的理智——那女子也与自己连同这满室的画像拥有着一副极为相似的容颜。 戴泽用鼻烟唤醒了那横陈榻上的女子,女子如同见到鬼魅一般地惊恐,然而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她早已被戴泽毒哑。 然而戴泽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神情温柔得抚摸女子的身体,轻声道:“柳儿……柳儿……”一遍遍得呢喃如同祈祷,将旧梦与憾恨交织在这个罪孽之境。 琼英连发出声音也忘了。 她只记得,戴泽的温柔突然化作厉鬼一般的阴狠,随后在那女子无助而惊恐的神情中,掏出手中的帕子,浸透在盆中,而后按在女子面上。 那女子的挣扎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挽回她的生命。 琼英跌坐在地。 她难以置信自己目睹了一场怎样的屠杀,那与自己共枕而眠的温顺男子,竟残忍到不必眨眼便杀害了一名年轻女子的生命…… 忽然,她听到屋里的动静,求生的本能迫使她慌忙躲到墙后。 戴泽将方才杀害的女子抱了出来,惨白的少女的躯体如同一具白骨。 屋外是一口荒井,衰草覆没。 戴泽将少女放在地上,推开井口陈压的巨石,而后怀中毫无声息的少女一把投入井中。那一瞬,暗夜秋风长啸,林间孤鹄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吟叫。 那一夜后,琼英就疯了。 她也不知戴泽为何没有杀了自己,但戴泽也没有再碰过她一次,只是将她置于荒园,如同动物一般任其自生自灭,不再过问半句。 但无论如何,她都活下来了,生者永远比死者幸运,此后的三年间,琼英目睹过戴泽带回来一个又一个容貌相似的女子,而这些女子无一不来自醉红楼,又无一例外地在与戴泽温存数月后被残杀,化作枯井下的一抔荒泥。 那个与她曾有鸳梦的男子,竟是人间阎罗。 听完这一切的紫苒,心中那数日以来对戴泽所怀的一丝动容立即荡然无存。她将这一切整理好,传书于润州驿馆的苏郁后,安顿好了那少女琼英,随后便与前来寻她的戴泽相见。 戴泽牵起她的手时,紫苒只觉得无比恶心。 戴泽依旧关切地问:“柳儿,你的脸色不大好,是着凉了吗?”得到轻轻摇头的回应后,戴泽松了口气,目光温存道,“昨夜……睡得不好吗?” 紫苒警觉莫不是被他发现自己昨夜潜入荒井的事情了?面上却依旧沉静地点了点头。 “是我不好。”戴泽有些自责道,“这里还是不大吉利,等过些日子,我料理了朝廷过来的人,就带你回我们的家……” 朝廷过来的人……紫苒一怔,难不成是公主? 戴泽乃太后一党的人,莫非是太后有意对公主下手? “柳儿……柳儿?”戴泽道,“怎么出神了?想到什么了吗?” 紫苒垂下眼眸,伸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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