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苒被缚了手足,跪在廊庑下的立柱下,她并没有受太多苦楚,衣衫完整,只是发髻乱了些,连意识都是清醒的,清醒到一见了慕椿就忍不住开口骂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慕椿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俯身道:“是啊,惊喜吗?” 紫苒啐了一口:“贱人——我就该打死你。” “可惜我不是。”慕椿站起身,绕着紫苒看了一圈,笑着评价道:“缠得这样紧啊,怪不得逃不出去了……” “呸——滚!”紫苒拧着眉头道,“我管你是不是!不是更好!让他把你一起杀了,做鬼了我再打死你!” 慕椿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紫苒的肩:“行了行了,都成人家的阶下之囚了,还不知道安静些。” “滚——”紫苒将头一拧。 慕椿转过身,袖着一双手走向戴泽,后者含着笑意道:“怎么?慕长史与人叙旧得不大顺意?” “要不是她这副模样……”慕椿道,“我才不会听她讲话。” “是啊……要不是这样一副容颜,她早就死了。”戴泽眼露悲意,“不过也无妨,明日就是初三了,那时死了也好,若是她在黄泉下见了慕长史,只怕你们故人还能久违地说一说话。” 慕椿垂眸道:“你还记得她?” 戴泽那副温驯的面容突然狰狞:“我当然记得——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那样青春干净,那样姣美温柔……这些年,我夜夜魂牵梦萦。” “也包括与那些女孩子同床共枕的时候?” “当然。”戴泽道,“可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她,既然不是她,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你就杀了她们!” 这回发出质问的却是紫苒。 “她们才多大?十六七岁?大好的年华葬于枯井当中化作一抔荒泥!她们又做错了什么!你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她破口大骂,那些枯井下少女的尸骨,连重见天日的机会也没有,甚至在临死之前,都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死。 “我是禽兽不如……”戴泽阴冷的目光如数九寒霜,“可我已经这样了……是谁把我逼成这样的!是谁抢走了我的柳儿!是谁逼死了我的柳儿!说到这里……”戴泽忽然冷冷地望向慕椿,“慕长史,你也该为她偿命啊!” 紫苒一怔,只见慕椿提着衣裳,缓缓走到廊庑间,倚着立柱坐下,满天飞旋的落叶将她笼在一片萧瑟当中。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慕椿缓缓笑道,“她究竟是被谁逼死的,戴大人想必比我清楚。我知道,我也是有罪的,我现在就可以为她去死,那你呢?” ---- 慕椿:多日不见,紫苒一见面就骂我。我好委屈,所以我得好好羞辱一下她。 苏郁:老婆等我,我来力挽狂澜了! 白芨:我觉得这一趟我就不该来…… 紫苒:烦人的狐狸精,离我远点! 谢濯x苏寒:游山玩水,勿cue 银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全是我在靠一双腿负重前行——(上面那俩,回头就贿赂作者给你俩刀子吃)
第43章 你要成筛子了,开心吗 “死?”戴泽扶着苍白的额,发出一阵阴寒的冷笑,紫苒默默骂了一句疯子,只听戴泽低着头,幽然如鬼魅地一笑:“好啊……”他挥了挥手,唤了一声,“拿出来。”一名家仆打扮的中年人端着酒案出来,戴泽笑了笑,擎着酒壶,一杯一杯地将酒倒下,“这是鸳鸯壶,前七杯都是无毒的。”倒罢那七杯,戴泽转动壶盖上的红珠,“只有一杯有毒。” 七只玉杯在日光下泛着通透的光泽。 戴泽放下酒壶,那家仆用送上两条绿色布带,“就让柳儿来决定,谁会去黄泉下陪她吧……”慕椿冷冷瞧了一眼,抬手抓过那条绿带。 “你疯了不成?”紫苒破口大骂道,“他倒的酒,他不知道哪杯有毒吗?你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你想死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死,别死在我眼前……晦气!” 慕椿叹了口气:“你是装哑巴太久憋坏了不成?”随即又看了看戴泽,“戴大人莫要见怪。” “我呸——死吧死吧,你死了公主就干净!” “慕长史客气了,将死之人,聒噪一些,又有什么可怪罪的。” 慕椿抬手将布带扎上双眼,戴泽亦随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日光热烈地落在荒凉的庭院内,寂静无声。紫苒从袖中褪出方才慕椿放在她手中的如丝软针,试探着开手上镣铐的铁锁。 慕椿叹了口气:“我这个客人,就不与戴大人客气了。”说罢抬手摸到一杯,一饮而尽。那家仆一直立在戴泽身后,眼看着她喝得干净,低声禀告戴泽。 戴泽笑了笑,也随手摸了一杯,仰头一饮。 风过,吹散了满园酒香。 那锁是连环锁,第一道锁扣松动后,锁却没有开。 紫苒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慕长史好运气啊。” 慕椿笑了笑:“不遑多让。” “那就接着请吧。” 慕椿又摸到一杯,一边举起,一边笑道:“戴大人的字,可是随晏?” 戴泽眉心微蹙:“是。这又如何?” “那就是了。”慕椿笑道,“姐姐她去世之后,我在查抄平王府时,发现了她写在绢帕上的血书……” “我不要听……”戴泽低声道。 “可我要说。”慕椿将那酒一饮而尽,抿去唇角的酒渍,“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九月初三死寄随晏,妾柳氏绝笔。” 戴泽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一饮而尽后,衣襟湿了半边,玉杯掷地,碎了满地狼藉。 “念君去我时……念君去我时……”戴泽掩面,啼笑皆非,“我那时在牢里……探视时,父亲说,她在我入狱之后,自愿委身平王为妾……我不怕身陷囹圄,不怕夺官去位,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失去她?” “她是为了救你……”慕椿道,“平王许诺,只要她委身为妾,便放了你。” “平王之语焉能取信!” “平王不可信,那令尊令堂还有戴氏阖族的话,可能取信吗?”慕椿冷笑,“戴大人入狱后,令尊曾登门找了姐姐,至于令尊会对姐姐她说什么,戴大人想也能明白。” “我的父亲……你胡说——” “令尊已驾鹤西去,自然死无对证。”慕椿笑了笑,“可我向来不屑说谎,至于信与不信,戴大人自行决断就是。” 说罢,慕椿又握起一杯,脸色苍白得厉害。 紫苒又开了一道锁芯,不忘远远望着慕椿,她真是弄不清楚这个女人了,她的酒只剩两杯,还要往下喝吗? 这简直就是在搏命。 “前不久,平王府长史楼邺再一次现身,他想为平王报仇,可惜技不如人,不过他却告诉我一桩往事。他告诉我……当年平王其实很宠爱姐姐,见色起意也好,略尽真心也罢,他甚至想为姐姐请封一个诰命。我姐姐一辈子陷在风尘之地,倾尽所有为自己赎身时曾告诉我,她说,那个不嫌弃她过往的翰林答应她,等将来官拜宰辅大员时,会向君王为她请求一个诰命……她做了诰命夫人,她的儿女便也能堂堂正正地在人间行走……可惜那个孩子还未出世看一看,就和她一起……” “你说什么!”戴泽发出一声凄厉的质问,手扶在案上,浑身都在颤抖,“柳儿她……她……” “她离世的时候……腹中的孩子,大约有三个月了。” 而戴泽那时入狱不过一月。 “我不信……”戴泽一颗心寒得入骨,酒入喉时,绿带上洇出泪痕,“我……我有过……一个孩子?” “是在她生前寄给我的一封信上告诉我的 ,可惜我收到这封信时,姐姐就已经……不在了。”慕椿仰起头,布带下的眼虽不能视物,却能隐约地窥得天光,大约……要午时了。 “我少时流落江南,为她所救,庇护我在烟花之地活了两年,那两年如若没有她,我是活不下去的。后来我受苏渭差遣,平王长史登门时,我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却也是追悔莫及。可我还能为她报仇杀了平王,可你呢?戴大人……那些日子,你又在做什么?你在一个个相似的影子里沉沦,然后再将那些无辜的女子残杀,那荒井之下,是多少个和姐姐一样的人呢……” “她们活该——”戴泽道,“她们……她们明明可以做柳儿,做柳儿……活在我身边,我会对她们好……可她们不知好歹,总要一遍一遍地让我想起……柳儿已经死了……而她们只不过是一个替代……既然她们不是我的柳儿,就再没有活着的必要的。总归只是一些娼妓而已,生死,又有谁在意呢?” “放你娘的狗屁——” 粗黑的铁镣重重地摔落在案,将仅剩的两只玉杯砸得粉碎,酒水随之流了满地。紫苒活动了一番酸涩的手脚,将碍事的水袖衣衫抛下,露出一身劲瘦的白色中衣,戴泽摘下遮掩的布带时,慕椿早已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眸,严霜一般地注视着碧青穹苍。 慕椿笑了笑:“这么快呢……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死了再起身。” “那是连环锁,解起来多费功夫你知道吗?” 慕椿如实颔首:“知道,上回我也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解开……” 紫苒脸黑得难看,却也没心思再与她于口舌上缠斗,总归斗嘴是斗不过慕椿的。 戴泽眼中含着浓浓的阴鸷之色,神情仿佛林中孤鹄。 “柳儿……” 紫苒啐了一口:“我才不是那倒霉的姑娘,我要是她,就先阉了平王再活剐了你这个懦夫负心汉。” “我不是——”戴泽捧着一张可怖如鬼魅的神情,“我没有……我没有……” “没有?”紫苒冷笑,“那你怎么你跟着她一起死呢?你要真能给她殉了情,我就去给你上几十年的香。” “死?”戴泽笑得阴森,“死又如何?我自然……自然是要去陪她的,不过……那也要等我送你们上路之后……”说罢,戴泽死死地盯着紫苒身后的慕椿,缓缓说道,“慕长史……一起死吧!” 那家仆打扮的下人撕开衣衫,拔出腰间的鸣镝,一声悠长的声响升入穹苍,屋顶上蛰伏的杀手登时现身,足有数十人,人人手擎硬弓,闪着寒光的箭簇对准了二人。 紫苒低声道:“你要成筛子了,开心吗?你说他们会不会射你的脸?” 慕椿叹了口气:“紫苒姑娘,有的时候,我真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 紫苒:我不要和她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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