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椿的心在那时陷入了长久的绝望。 但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扭曲的,所以绝望也无从诉说。她只能看着柳依依的离去,因为柳依依是完整而光洁的,不该沾染她的污秽。 青楼的老鸨自然不肯放过柳依依这样一朵名动江南的春花,是以柳依依将半生所有的积蓄悉数交付,换来了与那男子的双宿双飞。 慕椿是在她临行前一日离开的。 她告诉柳依依,自己要去找一位恩人,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那位恩人就在长安。 柳依依说,我也要和他去长安了,那等到了长安,你再来找我。 慕椿没有答应,她总是这样的心怀芥蒂,是以她最终也没有再见到柳依依。 到了长安后更是万般艰辛。 三年,她花了三年,将自己浮萍一般的生命扎根在了苏渭身旁,成为了他的倚仗,而她接手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柳依依的性命。 戴泽将柳依依带回长安后,因柳依依身在倡籍,戴氏并不肯接纳她,戴泽遂与柳依依二人居住在一私宅当中,好不快活。 但这样的快活,很快就被打破。 平王入京后,被皇帝用来制衡太后母族而重用,戴泽试图拉拢,便将其请入家中做客。 就在这席间,姣美如春花的柳依依便被平王看重,平王只作她是戴泽的婢妾,欲花重金要从戴泽这里讨娶。戴泽不愿,平王便多加威逼,戴泽先失家族扶持,又受平王打压,很快危如累卵,柳依依不愿戴泽受辱,自请入了平王府。 戴泽以为她心变情移,愤然写下那一首诗。 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他于长安城中,绝胜烟柳满皇都的好时节,与柳依依长诀此生。 不堪受辱的柳依依遂自尽平王府中,举身投入平王家宅的清池。而慕椿直到将戴泽陷害入狱后方才得知,她为苏渭一只犀角杯而枉顾的人命,竟是她此生最是难以忘怀之人。她再也没有见过柳依依,余生有关她的所有记忆,都只剩下她憧憬着与戴泽恩爱和鸣的余生时,眼角那一抹艳如春晓的笑容。 长安也下起了雨,她再一次迷路,跌跌撞撞,茫然地在这世间游走。朦胧的水雾里,一切悲伤和罪孽都被冲淡,平王府内,为戴泽下狱而庆贺的歌舞,如同一个讽刺至极的嘲弄。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慕椿在雨中擦干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终于残废了,她与这人间所有的感情悉数断裂,一切都以无法挽回。 ---- 这两天去迎新 嗯……现在的孩子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谢谢大家啦 这一章稍微有一些沉重~不过故事嘛就是要跌宕起伏才是故事。 谢谢大家啦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哟
第29章 可我只是一只小狐狸 她再一次动笔将柳依依画出来时,忽然发觉光阴残忍,再深的记忆也会被淡漠。 苏郁瞧见她眼中翻涌如波涛般的思绪,想她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挣扎似的,与她素日以来的古井无波截然不同,不禁担忧道:“你脸色不大好。” 慕椿回过神来,眼中的阴翳尽散,轻佻的笑占满了眉眼:“公主?” 苏郁一怔:“什么?” 慕椿凝着她:“我长得好看吗?” 苏郁更是愣怔:“你……如何这样问。我觉得……你……” “没什么。”慕椿笑了笑,起身道,“我逗您玩的。” 苏郁看着去她倒茶的背影。 不是,不是这样的。苏郁想,方才她眼中的神情,不是戏弄,而是……而是,在看一个人。 那个人自然不是自己,又会是谁呢? 苏郁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画中的女子娇花一般的容颜,眉眼处的确与紫苒有几分相似,但那女子的笑容,却是紫苒没有的。 容貌上的相似只能维持一时,能够让人错乱,仿佛那个已经不在的人还能回来。但很快,性情、心境、举止、言语……所有的不同都会顷刻之间打破这场相似者编造的幻梦。 苏郁想,那些为戴泽所残杀的女子,也许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只是相似…… 只是相似…… 紫苒被带到一处卧房当中,静静地等待着。 她并没有见过扬州太守戴泽,是以并不畏怯。 更漏一滴一滴地敲打着,泼泪似的烛台上灯火摇映。她一生所做之事那样多,出生入死亦不在话下,却从未以此面目示人,不免惶惑。 然而,当她看见眼前缓缓走来的男子时,眼中不禁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没有听说过扬州太守戴泽的名讳故事,也不曾见到过他这个人,只想他既是有人命官司在身的,想必绝非善类。可眼前这个轻袍缓带,形容清冷,眼中总饱含着一抹淡淡哀伤的男子,还是让她忍不住怔忪。 紫苒想,可惜了这样的一副好样貌,偏偏有副蛇蝎心肠。 戴泽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眼中的哀伤悉数化作惊慌,他克制着,缓缓坐在她的身旁,想着要不要,要不要去摸一摸那副眉眼,他思念了那么久,在死亡也无法原谅的光阴中如受凌迟。 那些人送给他那么多的影子…… “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叫什么名字?” 紫苒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垂下眼眸,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她并不明白慕椿为何要让她乔装成一个哑巴,但她还是依照着苏郁的吩咐封了自己的哑穴,是以在戴泽眼前的,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 戴泽有些失望地说:“你不会……不会说话?” 紫苒眼含怯意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自己的演技如何,若是拙劣,只怕瞒不过戴泽这般精明的人物,是以只能随心而发。 “怎么会这样……”戴泽伤神道,“柳儿,你知道我多想,多想再听你唤我一声,随晏……一如当年在江南时。” 他合上双目,眼中的悲戚随之被无边的苦涩吞没。紫苒暗道,如今这副深情又有何用,那柳依依不还是被你逼迫羞辱而死。 就这般寂静了半晌,戴泽忽然对她说:“我带你走,带你去我们的家,从今以后,你就是柳儿……好不好?” 这样的话,他对每一个影子都说过,透过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子思念着已经死去的爱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紫苒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没想到进展得如此顺利。 眼下,只需找到他残杀那些女子的证据,这一切就算功德圆满。 她想,这也不过是如从前一般的任务罢了,虽说艰难,但也不至于陷于生死之境。 她跟着戴泽离开醉红楼时,天色阴暗,如同墨洇过的生宣一般。 江南一遇上这样的天气,势必就要下雨。 幸而雨并不大,只是连绵如针,不会再掀起数月前的滚滚波涛给这片狼藉的土地再添上一道伤。 苏郁很少见到慕椿穿得这样单薄,素纱的蝉衣下,隐隐露出一抹瓷白的肉色与骨形,她正冥坐于窗前,通着一头倾泻如瀑的青丝,让人联想到清冷却又妩媚的一切。 她想起从前读的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虽不尽然相似,但也许就是眼前的风光。 她走到窗前,见慕椿的衣襟上挂着雨丝,忍不住道:“别着凉了。” 慕椿笑了笑,将长发拢在一侧,鼻尖上映着灯火的一点明光。 “大约这个时候,紫苒该得手了。”苏郁想着说些什么,一开口便是这个,“戴泽他……真的会留下她?” “会。”慕椿道,“思念到极致,人是会发狂的。这就是古人说的,不思量,自难忘。” “他执念如此之深……”苏郁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若早能知如此,谁又会有当初。”慕椿道,“是以,前人才劝说当世,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不过……谁又能做得到呢。” 苏郁不知该如何应答,她总觉得,自从慕椿说出柳依依的事情后,她这个人便不同了,但外人又无从得知,似乎这其中被隐去了什么。 但慕椿不说,谁也不知道。 “料理过戴泽,我会让皇上直接从朝廷送人过来署理扬州府上下事宜,到时我再派人在此地督促,也就两月光景,就得回京了。” 慕椿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只道:“公主身有万机,自然也该早些回去。” “回到京中,你若不愿意到书房伺候,我可以让人给你另辟一间院子……” 慕椿看着她:“公主是要养我这个大闲人了?”不等苏郁开口,她又道,“也是,公主自然是不敢用我的,能开恩免了我的劳役,我当然也是感恩戴德的。” 苏郁有些歉意地想,她那么聪明,自己这些顾虑自然一清二楚,也难为她能够淡然处之。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慕椿是很聪明,但在苏郁没有真正由身到心掌握这人的时候,是不会放心用她的。 这与一切的情感都无关,只是无情而理智的考量。 她不能放走这人,也不能放心地任用这人,只能将她留在身边。 “总归缺不了你的吃穿。”苏郁道,“能做个闲人多好,偷得浮生半日闲,我都做不到。” “公主自然是大忙人。”慕椿道,“可也不必自怨自艾,等将来富有四海之时,忙也是乐事。” “若你愿意,也可归我所有。” 慕椿愣了愣,随即道:“我眼下……不就被公主攥在手里吗?哪里也跑不了……” “你知道我说的,并非此意。” 苏郁在破例,在给她机会,只要慕椿答应,她可以不计前嫌,为她破例一次。 于是,苏郁既盼着她答应,却又隐约惶恐若她真的答应了,自己是否能够做到言而有信。 “奴婢……不敢当公主如此厚爱。” 苏郁觉得,自己那悬石一般的心,终于落地了,可她又觉得失望,失望于自己施舍恩赐的机会,被慕椿这样轻描淡写地拒绝。 所以她还是没能握住这个人。 至少眼下,她不肯臣服于自己。 “你不愿意?” 慕椿轻轻蹙眉:“您要因为恼怒而责罚我吗?” “我不会。”苏郁道,“我说过,从今往后,我都会秉公待你。” 慕椿笑了笑:“那我也说实话,我……不愿意。” “为了苏渭?” “他不配。”她放下玉梳,将发披在腰间,“我没有追随他而死,就是因为我已然对他仁至义尽,是他辜负我,而非我负他。他待我有恩,我心甘情愿为他差遣驱使,可公主却并未施恩于我,只靠责罚的话……还是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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