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他。”荆沅神色不便,气定神闲。 谢清尘气极,刚想发作,却念及周遭人多口杂,是故只恶狠狠地瞪了荆沅一眼,愤愤收回视线。 付祂刚想数落她不知轻重,却见荆沅眉尖一挑,眸子微微眯起,看向某处。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荆巍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优哉游哉地起身,闲适步入这乱局之中。 “我看诸位都在争这盟主之位,我倒也想来掺和一脚。不过诸位可否设想,窦云会给我们喘息之机么?这盟主一日不定,便多给了窦云一分反扑的机会,权衡利弊看来,倒不如今日就定下,免去诸多口舌之争。” “这......荆大人所言甚是啊!窦云指不定已经备好大军,请我们入瓮呢。不如趁早就把盟主定下吧,以免夜长梦多。” 温穹神色一变,他犹豫道:“可这终非小事,轻易决定到底不妥.....” 荆巍不耐地打断他:“磨磨唧唧成何体统?大敌当前不想着齐心对敌,倒琢磨着些歪门邪道,我看有的人才是里通外敌,心术不正!” 一石激起千层浪,恰如平地起惊雷。这一席话惊得在座众人皆神色惶惶,不安地看向人群正中的温穹。 温穹惊慌失措,涨红了脸,毫不示弱地回怼:“你休要蛊惑人心!我是真心诚意为了讨窦之事着想,倒是你,颠三倒四地一通胡说八道,将矛头指向我,我看你才是趁虚作乱,图谋不轨!” “温大人,可别忘了,我可从来没指名道姓,怎么还有人不打自招呢。”荆巍戏谑地看向温穹,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众目睽睽之下,温穹怒目圆睁,一口气梗着上不来,竟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可惜了。”座下,荆沅低声叹道:“承受能力也忒差了些,这出戏我可是摸排了好久呢。” 付祂看向她,抿了抿唇,并不做声。 直到荆沅的手不安分地摸上了她平放的腿,她才终于丢了那副强作镇定的神态,耳根羞红,抓住了那人犯上作乱地手:“停下。” 听着她略带慌乱的声音,荆沅唇角微勾,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不理我。” 竟然还有点委屈,付祂暗暗腹诽,却仍面不改色:“荆大姑娘神机妙算,算无遗策,君子见机,滴水不漏,当真神人也。” 听着她这番吹得天花乱坠的话,荆沅没忍住,差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付祂白了她一眼,转过眼去看那乱成一锅粥的宴席。 “虽说人心各异,到底王思齐广交人脉,天涯海角遍布知交好友,虽有微词,却不足以撼动他深厚的根基,若没有景州的人来搅事,他早该顺理成章当上盟主。”荆沅又缠了上来,胜券在握道。 “温穹此人,虽为甘州人,却一直私下为景州牧效力,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搅这趟水。甘州牧胸无大志,偏安一隅,自然不能胜任,但他若是当上盟主,景州再稍加威胁,以他那胆小如鼠的性子,定然会拱手相让。” 付祂沉思片刻,忽地道:“你一直掌握全局。” 荆沅愣住了。 “无论是在洛阳,还是在未州,抑或是死生一线的宫变之日,以及于万军丛中,救我于绝境之中的那晚,你都稳操胜券,甚至分毫不差地计算着每一步。”付祂从容不迫道,她说的有条有理,让人不得不信服。 荆沅一时语塞,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在付祂下一瞬就敛了肃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转过脸去。 “......”荆沅暗暗松了口气,她有太多太多无法诉之于口的话,尽数藏在不言中。 她不愿意将那些触及黑暗的地方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她希望她心中的人永远清风霁月,不为世俗所累,秉持一生的信念,浴血沙场,所向披靡。 那之后的一切,都由她来承担。 ...... 孤花片叶,春意甚浓。 百花争奇斗艳的大将军府中,花丛掩映愁容,平添几分哀伤。 窦云独立花枝前,一筹莫展地扯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花儿,随手扔了。 有小厮一路小跑进来,踩得石板路“啪嗒”作响。 “大人,大人。有人自称大将军麾下谋士求见。” 窦云斜眼看去:“姓甚名谁?” “姓任!” 任平生闲庭信步走来,他望着开了一路的奇花异草,由衷赞叹:“大将军好雅致。” “姚简死了?”窦云懒得理会他的寒暄之词,径直问道。 “将军稍安勿躁。”任平生笑眯眯道:“您给我派那么点不中用的人,别说洛宴平了,连拿下姚简都够呛。将军,您不信任在下,又如何让在下十全十美地完成您的所托呢。” “若不是你在乌镇再三拖延了事,我也不会试探你。”窦云哼了一声:“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回来找我。” 任平生恭敬道:“那是自然,大将军对在下提点有加,在下没齿难忘。” 他说着,话锋一转,陡然锐利起来:“将军可知,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讨窦联盟?” 一提这个窦云就来气,他对此焦头烂额,又苦于身边无可用之人,近乎于日夜难安,生怕一睁眼就听见城破的消息。 虽这样想着,他却仍故作平静。 “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何足畏惧?” “非也非也。”任平生神秘地摇了摇扇面,语重心长道:“将军有所不知,那讨窦联盟已然成势,连盟主都选出来了!听闻传言,不日便要进攻洛阳啦!” 饶是镇定如他,听到这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窦云脸上也挂不住了,他大惊失色,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说什么?”
第65章 际会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刘珏鲜少过了段舒坦日子,近日竟一抛过去郁郁寡欢,愁眉不展的神色,见谁都是春风得意,舒朗开怀的样子。 窦云近日遣兵调将,又疲于奔波,是以向朝廷告病归家,闭门不出。 有传言道,窦云最后一次上朝之时,两鬓竟生了些许白发。 人人都以为大将军年纪轻轻便已位极人臣,一时风头无两。府前门庭若市,来来往往送礼拜谒之人络绎不绝,可谓比这洛阳最繁华盛极之地还要热闹不少。正值盛年之际,怎会鬓边生白? 也有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讨窦联盟声势浩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窦云心中生惧,故调遣四海之将,对京城洛阳成合围之势,里三层外三层,可谓是筑起了铜墙铁壁,刀剑不入。 城门处的盘查更加戒严,凡是进出城的,里里外外都要扒个遍,确认无误才可通行。 只是奇怪,前些日子在朝中如日中天,节节攀升的京城新贵洛宴平竟被大将军调离京城,前往凉州接任太守之位。 原本的凉州太守则调往京城担任执金吾,统辖禁军,接替洛宴平的职责。 这一番调动,对洛宴平而言,看似是升迁之喜,独占一方,统率一州。实则被调离权利纷争的中心,从此天高皇帝远,饶是他有心插手,也鞭长莫及。 “我本以为天衣无缝。”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出城门,马车上,洛宴平端坐其中,一方日光透过半掩的小窗照进来,斜斜落在宛如鬼斧神工般的侧脸。 姚简与他相对而坐,沉默不语,依靠着车壁,阖目小憩。 洛宴平沉沉扫了她一眼,压着声音道:“先帝交代给你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抱臂阖目的姚简忽地睁眼,警觉地看向车外。她竖起一指压在唇上,转头用凌厉的目光喝止住洛宴平。 “有人。”她低声说。 马车疾驰在一望无际的官道上,响起阵阵马蹄“踏踏”之声,看似并无任何风吹草动。 可洛宴平毕竟是习武之人,敏锐非常,他稍稍静心凝神,须臾之间,眉峰微紧,就连平常显得略微轻佻的上翘眼角都压力下去,无端显出些锋利。 他身后背着大弓,无论坐卧,形影不离。姚简也戴起蒙面的黑纱,目光微凝,自然垂落的修长指节一下一下敲着车座,“咚咚”的沉闷响声回荡在静谧幽暗的马车内。 忽地一道爆裂声,马车车顶四分五裂,木质车厢被劈得分崩离析,断裂的木屑倏然砸落。领头的马儿也受了惊,声嘶力竭地嘶吼一声,便开始没命地往前奔驰。 “噼啪——”一声巨响,漫天的碎屑被重重破开,冰冷的剑尖散着寒光,直直向洛宴平逼来。 洛宴平不擅近战,如今陡然被人逼近周身,肩头猝不及防地生生挨下这一剑。 血色喷涌,染在黑色的衣衫上,迅速洇开墨色的血团。 “洛河清!”姚简见一众黑衣人手持长剑,团团包围住洛宴平,失声喊道。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边,为首的两人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缓缓向姚简逼近。 洛宴平吃力地应付着猛烈的攻势,他抽出身后的大弓,挡住狠狠落下的数十道剑刃,趁着喘息的间隙,他竭尽全力地对姚简喊道:“去找王思齐!” 话音刚落,他猛地翻身,游鱼似的从围得水泄不通的黑衣人潮中溜出去,拼尽全力往反方向跑去。 姚简趁着黑衣人自乱阵脚的间隙,飞速在茫茫官道上奔跑,直到精疲力尽,她才大口喘着气,渐渐停了下来。 黑衣人没追上来,估计是觉得她这一介亡命之徒无关紧要,比不上位高权重的洛宴平。 经历了方才一番惊心动魄的角逐,姚简后怕地躲进道旁的一家茶肆。她随意找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小二上了茶水,她端起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入喉咙,她这才稍稍从惊惧不定中挣脱出来。 “听说王太守率兵正往洛阳赶呢,咱们烟城地处洛阳门户,扼守四海通往洛阳的要道。王太守要入洛阳,必先过烟城。” 姚简心绪略微平复,闻言又皱起眉。她凝神静听,邻桌对酌的二人声音不大,却刚刚好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中。 “难怪近日烟城戒备森严,处处要塞都由大将军的人把手。看来是要在这里就把他们拦下来。” “王太守集结天下将士,足有数十万之众......大将军人少势寡,此战怕是要输啊。” “简直大快人心!这杀千刀的大将军终于要亡了!” ...... 姚简听得入了神,远方忽地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踏踏”声,烟尘扑面,只见宽大的城门前赫然排成浩浩荡荡的大军,黑压压的一片,几欲连天,旌旗猎猎,随风鼓动着。 姚简回头,正巧见到王秋迟披坚执锐,敛容肃目。他抬头,坦然面对城墙上方架起的数座弓弩:“未州王氏,借道路过,还请太尉大人准许,打开城门。” 城墙上没有动静,姚简目光陡然一凛,只见那些乌黑的弓弩缓缓转头,齐齐对向大军正中的王秋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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