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云看着他,目光陡然幽深起来。 ...... 由来征战地,不见几人回。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涌出无数面目狰狞的士兵,他们从街头巷陌,犄角旮旯,甚至从紧闭的门窗之内破门而出。 “杀——”高亢的喊杀声嘹亮响起,回荡在寂寥的夜空中,震耳欲聋。 付祂按着荆沅的手陡然收紧,她一边快速对姚简说:“告诉王思齐,有敌袭!”一边带着数百沧州士兵殿后,独自面对数以万计的匈奴士兵。 这并非窦云无奈称败,而是缓兵之计! 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请君入瓮! 通天的火光照亮了她坚忍不拔的面容,她抱着视死如归之志,决心为讨窦之战立下首个大捷。
第68章 苦战 王秋迟正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行进,一路上坦荡无阻,欲直取洛阳。 身后的将兵却乌泱泱乱作一团,喧闹之声震天,搅得他心烦意乱:“出什么事了?” 为首的士兵面色慌乱,欲哭无泪:“大人,有敌袭啊!” 王秋迟挺直的脊背蓦地一僵,霎那间,寒意遍体而生。 谢清尘先一步赶回烟城,却见城门紧闭,城中燃起的火光烧红了半边漆黑的天幕,厮杀之声不绝于耳,间或有百姓呜呜的啼哭之声。 他眉峰微凛,付英恰巧也带着池海匆匆赶来,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付将军......付将军她们还在里面......” 姚简一路跌跌撞撞,鬓发散乱地奔逃来,她在付英面前扑了个趔趄,堪堪被扶住。她抬起头来,平素一贯沉稳的面庞此刻惊慌不定,像是骇极。 “匈奴,窦云联合匈奴,将大军从中截断,付将军带着剩余军队正殊死一战。”姚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路奔逃耗尽了她全部气力,只能颓然跪坐于地,眼睁睁看着漫天的火舌席卷天空,将一切焚烧殆尽。 一时间,硝烟四起,号声鼓角阵阵,响彻天地。 付祂握剑,将荆沅护在身后,冷冷看着为首的将领。 相比初见时的玩世不恭,朵颜此刻已然成长为一名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将军。 面对强敌,再也不会掉以轻心,而是全力以赴。 跟随左右的沧州士兵随着一夜征战,死伤无数,所剩无几。而朵颜率领的大军却似源源不断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勉力应付着愈来愈烈,愈来愈密集的攻势,一边后撤,直至身后抵上坚硬冰冷的城墙。 “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朵颜缓缓逼近,炽热的火舌舔上她姣好的面容,宛如鬼魅:“如今,折辱之仇,兵败之辱,我要一同讨回来。” 逆境新生的人是异常可怕的,他们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和至死方休的决心,要向天地讨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付祂看着朵颜掩映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的脸,莫名想起了火烧连营的那日。 也是一样的熊熊烈火,也是一样的如霜月色,亦是一样的以寡敌众。 上一次,她巧用妙计,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匈奴大军杀得片甲不留。这一次,她却未必有万全的把握。 事出突然,她毫无准备,便孤身一人面对浩荡大军,连生还都难。 她咬了咬牙,高声对身后数名幸存的将士喊道: “今日,诸君与我共存亡!我昭朝领土,自古以来不容他人侵犯!越界者,杀无赦!” 荆沅抓住付祂衣摆的手顿时一紧,她一直没说话,此刻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不要我了吗?” 付祂很轻微地顿了顿,旋即代之以更坚毅的决绝:“退到我身后,不要出来。” 就算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你无恙。 荆沅却挣脱她如铁钳般牢牢禁锢住她的手,翻身下马,径直捡起一把无主的剑,放在手中掂了掂,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场了啊。” 城外,谢清尘正率军突围,城墙上陡然放出数只冷箭,乒乓打在坚硬的盾牌上。 盾兵掩护着步兵攻城,谢清尘艰难地穿梭在箭雨之中,身后的士兵推着巨大的攻城车,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城门。 王秋迟率兵随之赶到,对攻城战得心应手的将领登即命令属下架起云梯,一架一架投石机轰然摆出,这些庞然大物兵临城下,为声势浩大的大军又平添不少气势。 首当其冲的步兵有条不紊地拿着长刀顺着云梯攀爬,弓箭手掩在一排排垒起的盾牌后,擦过油点过火的箭簇倏然发射,漫天火红箭雨钉在城墙上,或者越过城墙,牢牢钉在守城士兵上。 “一——二——喝啊——”伴随着士兵齐心协力的拉动,投石机赫然向城楼上射去一个个火球,将如铜墙铁壁般的城墙砸得四分五裂, 碎石迸溅,被砸中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深坑。更有甚者,守城的士兵躲闪不及,被砸得血肉横飞。 太尉站在城墙上,神容严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守城的将士们回击。 “此战若是能赢,今日守城诸位重重有赏!” 本来低迷的士气一下被点燃,原本萎靡不振的士兵脸上又重焕光彩,双目炯炯,燃烧着无尽的希望。 不成功,便成仁! 如雨般的巨石从城墙上悍然扔下,将正在攀登云梯的步兵重重砸了下去,血肉模糊。 无尽的士兵涌了上来,有勇士侥幸登上城楼,甫一露头,就被一剑狠狠贯穿了心脏,扔了下去。 一来二去,双方都死伤无数,数不尽的人从云梯上落下,像飞速坠落的流星,轰然砸地。 攻城车轰隆隆地撞击着固若金汤的城门,竟一丝裂缝都没撞开,高大稳固的城门纹丝不动。 双方僵持不下,王秋迟心急火燎地问着身边的将领:“都快天亮了,怎么还没攻开?” “大人稍安勿躁,攻城本就极其耗时,不可心急......” 王秋迟只好耐着性子,退到一边,心急如焚地看着久攻不下的城楼。那里火光映天,厮杀声沸腾,清晰地传到数里之外。 不远处的任平生瞥见烟城方向冲天的火光,隐隐有兵器打斗声和将士厮杀的吼声刺破云雾传来,鼻端似有若无地漂浮着硝烟的气息,他捏紧了怀中的亲笔信。 他此时的心焦程度不亚于王秋迟。窦云私自与匈奴勾结,密而不发,讨窦联盟定然不知窦云留的这一手后招,只怕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可如今他受制于人,窦云的人一刻不歇地盯着他,叫他头皮发麻,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身后的人察觉到任平生乱如麻的心绪,上前提醒道:“大人,传信之事不可耽搁。” 任平生只好收敛神思,硬着头皮赶马继续前行。 城中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付祂已战至力竭,数百之人抵挡大军本来就是螳臂当车,纵使个个都有以一敌百之能,亦分身乏术。 荆沅倚在城墙上,听着城外震天的声响,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襟。 “王思齐怎么这么慢啊......”她喃喃着。 不远处的前方,付祂单手倚着剑,颓然跪地,身后的沧州士兵已无一人幸存,只留伶仃的身影在前方苦苦支撑。 灰尘染脏了她无瑕的面容,一道道剑伤在她脸上绽开,混着黄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付......付祂。”荆沅在她身后,喘息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付祂抬起眼睛,目光死死锁在悠闲走来的朵颜,脊背绷得笔直。 士可杀,不可辱。 “今日你我若一同葬身于此,也算无愧于先贤。”荆沅仰头,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她将手中染血的剑抛却一旁,摇摇晃晃地向付祂走来,从背后深深抱住她。 “只是......我还没和你一起看过这千山暮雪,江河如画......我有点不甘心。” 付祂眼前是迷迭的烟尘,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视线,口中含着血沫,她艰难地开口:“我......我也是。” 朵颜亮着寒光的剑刃越逼越近,付祂自觉时间不多,强忍着钻心的痛楚,颤抖着,一字一句,如歌如泣。 “我还没......我还没带你去看沧州的霁月风光,我还......我还不能死......” 绝境之人爆发出空前绝后的力量,付祂挣扎着站起,使尽全力向朵颜挥砍去。 与此同时,伴随着“轰隆隆——”巨大声响,城门缓缓向上拉起。
第69章 征战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付祂眼含杀意的猩红眼眸蓦地让朵颜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她从父作战,兵败叶城,大军仓皇奔逃,而她与父亲却不慎被俘,关入大牢。 那时的朵颜以为他们再无生还可能,毕竟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胜者可对败者极尽侮辱与虐待杀戮。 直到某一日,一个岁数与她大差不差的少女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垂下来的眼皮半盖住那双潋滟的眸子,也叫她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付祂,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贱如泥。 朵颜被稀里糊涂地带了出去,她抬起眼睛看着付祂离去的背影,心底恨意交织。 “付祂,这就是你给我找的伴武吗?”她被带到谢氏府邸,一个水灵的少年好奇地探头探脑瞧她。 “此人是匈奴俘虏,年岁与公子相近,战场上表现亦不俗,公子可与她切磋一番。”付祂垂手而立,声音冷淡。 “哦......”谢清尘了然笑了笑,随即举起手中的木剑,模样凶狠:“那便尽管来吧!” “好好陪公子习武。”站在她身边的付祂忽地开口,声音依然毫无起伏:“这是你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 朵颜身躯一震,想转头望她,却被谢清尘扑面刺来的剑刃制住,动弹不得。 “对敌不可掉以轻心。”谢清尘得逞一笑,手中剑势越发凌厉。 朵颜许久未进水米,瘦若枯骨,脚步虚浮,别说打架,就连拿剑的力气也全无,更遑论抵挡如此凶猛的攻势。不多时,朵颜便被谢清尘一剑挑翻在地,虽说木剑并不锐利,却依然将她本就褴褛的衣衫砍得破烂不堪。 她喘息着倒在地上,身上被木剑刮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谢清尘得意地向迎面走来的付祂邀功。 “这下我可以不用练武了吧?” 付祂瞥了地上苟延残喘的朵颜一眼,那眼神在她看来就像在看一只渺小的蝼蚁,弃之如敝履。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譬如蜉蝣,朝生而暮死,朵颜觉得,人之在世,不过尔尔,与其苟且偷安,倒不如死个痛快。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晚间她被送回大牢的时候,用身上仅剩的铜板向狱卒讨了碗毒药。 一碗毒药,一分为二,她和阿布共赴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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