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在意我,当初为什么要让先皇赐婚,又对我百般柔情,让我......让我......”付祂眼睛微红,她近乎低吼一般,狠狠向刘煜身后的墙壁落了拳,饶是坚硬如铁,那墙也硬生生被她砸出了个浅坑。 “你凭什么全身而退,留我一个人......”她声色微微有些哽咽,埋头于刘煜脖颈,砸在墙上的手染了血,顺着裂痕缓缓流下。 像是那人眸底翻涌的猩色。 刘煜缓缓抱住她,她难得没有调笑之色,只沉默的抚摸着她的背。 她于她的肩头落下一吻。 “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你,胜过在意我自己。” 如果不在意,她也不会于弱冠之年便迫不及待请求父皇赐婚,她害怕见不到她,害怕还未将那些日夜疯长的思念诉诸于口便阴阳两隔。也害怕,她会不记得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做刘煜,叫做荆沅,她们于幼时便已定下终生,就算刘煜生来怯懦,她也想把心头为数不多的那点干净的地方供上她还算清白的爱意。 “付祂,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在我身边,我朝思暮想,你在我身边,我贪图更多,我想要你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话语,所有的颤栗,都是为了我自己。” 胆小怯懦之人,也妄求心上之人施舍自己一点欢喜。 刘煜拉着付祂到了秦王府,她让付祂留在门外,自己进去取东西。 隐约有些砖瓦松动之声,付祂抬眼,房梁之上却空无一人。 “怎么了?”刘煜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她见付祂望着房梁出神,问道。 付祂摇了摇头,她最近总有些疑神疑鬼,未免太紧绷了些。 一路无话。 两人又去医堂传了医官,作戏便要做全套,届时若是执金吾问起来也好搪塞。 那人果然一直守在宫门口,见付祂归来,将印绶扔还给她,一脸玩世不恭:“回来了?” 说着,他倚在门边,出声道:“请。”
第29章 风起 翌日朝堂,刘煜龙袍加身,高坐堂上。 他近日愈发精神不济,是故神色恹恹,听着下面那帮成了精的朝臣议事。 待殿内彻底无声时,他才似如梦初醒般,一脸迷茫:“议完了?那便退朝吧。” 群臣中忽地有人轻叹一声,其声回荡于辽阔的大殿内,久久不去。 天子失德,国运式微。 忽地,姚简上前一步,微一躬身,她面色沉静,无波无澜:“陛下,臣有事要奏。” 刘煜半阖着眼,一手支头,摆了摆手:“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必上奏了。” 姚简立得笔直,身形单薄如松,似乎与周身一众乌合之人格格不入。 “臣斗胆,谏言大将军于先帝丧期公然设宴,大肆铺张,妄议朝政,目无天子,悖逆臣子之道,陛下理应重罚,以儆效尤。” 刘煜扫了一眼阶下的窦云,见他声色不动,便清了清嗓,沉声道:“你可想好了,污蔑朝廷重臣,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姚简目色平稳,掷地有声:“微臣绝无半点虚言。” “哼。”朝臣之中,忽有一人极轻极轻的笑了出来,只是在鸦雀无声的朝堂中,格外惹耳。 众人循声望去。 是昨夜在宫门口堵着他们的执金吾。 那人又笑了一声,还未待开口,却被人冷冷打断。 “洛大人,朝堂肃穆,不可戏言。” 洛宴平回以轻佻一笑:“陛下都没说什么,你哪来的胆子管我?” “你!” “河清。”窦云低低警告道。 洛宴平这才收了那副任谁见了都想踹一脚的佻达样子,微一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右扶风大人满口胡言,意在栽赃。” “哦?”刘煜来了兴致,他微微端正坐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此话怎讲?” 洛宴平答:“先帝丧期,大将军日夜难眠,忧心国祚,乃至茶饭不思,这些都是臣子们有目共睹之事,何来姚大人‘大肆奢华’之说?简直荒谬。” 姚简不卑不亢,她拱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任凭陛下处置。” 洛宴平反唇相讥:“有何证据?” 姚简:“微臣没有。” 洛宴平闻言,嗤笑一声:“可笑至极。” 他复而朝堂上的天子一拜,语气无不讥讽:“此人满口荒唐话,空口无凭,栽赃污蔑。臣以为大将军两代重臣,忠心耿耿,何来目无宗室之说?右扶风未免有些捕风捉影了。” 窦云气定神闲地看着这场以他为中心的闹剧,唇角笑意不变,只是目光转向了高坐朝堂的天子刘煜。 刘煜扶着龙椅的手紧了紧,他看向窦云,正巧碰上窦云探究般的目光,心下一惊。 “大将军以为如何?” 听刘煜将话头抛扔给了自己,窦云漫不经心地一拜,答:“臣以为,右扶风这般捕风捉影之词,实为无稽之谈。” 姚简直直立于堂中的身形似乎有些微摇晃。 群臣私语之声愈渐地大,不少人都站出来为大将军帮衬,对姚简口诛笔伐,极尽唾骂。 刘煜点头,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旨意便要退朝。 “右扶风姚简捏造罪名,目无王法,肆意栽赃污蔑朝廷重臣,传朕旨意,贬为庶人,流放边境,永世不得入京。” 姚简长跪于地,双手贴额:“陛下息怒。” 刘煜没再看她,宦官一声高喝:“退朝。” 窦云深深地看了刘煜一眼,拂袖而去。 洛宴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长跪不起的姚简,见她还未起身,禁军围簇,要将姚简押解入牢。 他抬手制止,微微凑近了姚简:“姚大人,我可是助了您一臂之力呢。” 姚简垂着的眸子微缩,她神色不变,像是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洛宴平笑了笑,转身离去。 “有趣,有趣。” 姚简被流放出京的日子定在六月初旬。 关押着她的囚车招摇过市,许多百姓群聚于此,神情却肃穆非常。 原因无他,姚简治理扶风郡公正廉洁,断案果决,未有冤假错案,也未有徇私枉法之说,当地百姓受其恩泽,感其不公,纷纷前来送行。 姚简低着头,她不忍去看那些爱戴她的百姓们流露出的或悲伤或哀愁的神情。 哀其不争,怒其不幸。 “阿简。”人群中,有一道清冷之声穿破重重喧嚣,猝不及防。 姚简猛地抬头,正对上付青乌黑深沉的眸子。 她的眼里总有着淡淡的哀愁,从前是,现在也是。 一向坚定无所顾忌的姚简生平第一次露了怯。 她匆忙地遮下眼,尽力不去触碰那似是要碎掉的目光。 耳边百姓的呼喝之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声又一声的阿简。 其声婉转悠长,竟让姚简鼻头无端一酸。 她又想起前几日,付祂走后,她见到的,独属于付青的,脆弱柔软的神情。 她鬼使神差地轻轻抚了上去,擦掉她眼角残余的妆泪。 付青怔怔的看着她,哽不成声:“我好没用。” 姚简点了点头。 付青恨恨地用攥着的帕子轻轻拍了她一下,道:“你还附和!” 姚简赶紧摇了摇头。 见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付青又破涕为笑,她止了泪,声音低低:“真是个傻子。” 或许是吧,姚简自暴自弃的想,她恣意洒脱了半生,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一颦一笑。结果在那个雪夜中,付青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姚府,扑进了她怀里。 于是姚简听见了尘封已久的心悄然融化的声音。 眼前这个狼狈至极的女人紧紧抱着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救.....救我!” 姚简任由她抱着,只是说的话却冷漠无情:“有什么好处吗?” 那个时候姚简觉得自己疯了,一向自诩正派的她竟然说出如此轻浮不堪的话。 付青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眼眶微红,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以......以身相许,可以吗?” 姚简看着怀中之人惊慌失措的面容,不自禁地伸手揽住她,房檐之上有砖瓦翻动之声。 姚简斜眼看去,数人已登上檐边,目色如炬地盯着她们。 她面色不善,冷冷道:“没见过夫妻温存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哄笑道:“你一个女人,抱着另一个女人,算什么夫妻?” 怀中之人愈发轻颤起来。 姚简环抱着她,懒得和这群人多费口舌,冷喝一声:“愣着做什么,等着这群人看你主子的笑话吗?” 忽地,自暗处射出数十只冷箭,弦声铮鸣,箭羽颤动,正中檐上杀手,那些人中箭,来不及惊呼便纷纷摔落,鱼贯涌出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将那些杀手的尸体拖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允丞哪里雇来的一群废物。” 姚简拥着怀中的人,神色戏谑:“我知道你是谁。” 付青抬眼,正对上姚简清明的眸子。 借此机会,付青便在姚简府中长住了下来。 直到付青那日在朝堂上当众剖白,为付祂沉冤之前,姚简一直以为她是为人所迫,受人追杀不得已才会现身说法,无奈之下才躲到姚府。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魏思道的预谋。 他故意将付青放至姚府,引徐允丞的人前来追杀,再借姚简之手反将窦云一军,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倒是姚简和窦云结下了不解之仇。 本以为萍水相逢,却不曾想,是筹谋已久。 但是她看到付青自散朝而归之后痛哭一场,其声哀婉不绝的时候,却又莫名的心疼。 姚简痛恨这样的自己。 这样不受控制,任人左右的自己。 她想把付青扔出去,眼不见心为静,可听到她哭声中隐隐夹杂着的付祂的名字的时候,却还是狠不下心来。 这是一个因爱生恨的女子,虽然和她姚简并无关系,从始至终都是付青一人的单相思,从爱到恨,从敬仰钦佩到设计谋杀,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于是姚简麻木了,她日日呆在付青身边,听她向自己倾诉相思之苦,背叛之悔,将一个不是她的名字翻来覆去的念,日日以泪洗面,活在无尽的懊悔之中。 姚简想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是这样,明知道眼前之人不会目光从不会为她停留,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妄图温暖她片刻,让她不要难过。 直到那日付祂带着刘煜深夜造访,付青捧着落了一地的棋篓,终于释怀。 于是她毫无顾忌地沉入了姚简的怀抱,由着姚简将她抱到塌上,轻柔放下,密如细雨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久久流连在她侧颊胸口的烙印之上。 “疼吗?”姚简吐息。 她在朦胧中睁开眼,看见姚简被月光笼罩的背骨,好似天边一轮弯月,柔和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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