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英和池海跟着上了楼船,付祂也有些想上去看看,可碍于刘煜身子差,她便有些踟蹰。 刘煜像是看破她心里所想,道:“你去吧,我还远不至弱不禁风。” 见付祂还有些犹犹豫豫,她笑了笑,将掌心抵在付祂的后背上,将她轻轻一推。 “去吧,我不会不见的。” 付祂再三回头,几乎一步一回望,见刘煜笑意渐浓,目送着她上了船,这才安心回过了头。 “思齐,一别几载,风华不减啊。”待付祂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刘煜这才转身,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淡淡道。 王秋迟微微一笑:“陛下才是,真绝代。” 刘煜抬眼,她看向王秋迟的目光中隐隐有些阴鸷和疯意。 付祂立于船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座楼船的结构。 “将军以为,当如何应对未洲艨艟?”付英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向船身绑着的拍杆。 付祂摇了摇头:“楼船身量巨大,寻常战船无法撼动,贸然靠近亦为不明智之举,我看船上还装了投石机,可谓水上杀器,所向披靡。” 她忽地有些懊恼:“当初那么轻易答应了王氏的联约,实在不该。” 若是得了未洲艨艟,那么沧州在水上也有了一战之力,水陆并行,自可战无不胜。 付英却不以为然:“非也,将军设想,未洲江河湖海,星罗盘布,水战乃迫不得已。沧州少河川,便是要了未洲艨艟,也无处安放。” 池海像是突地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楼船上方巍峨的三层飞庐,若有所思道:“凡事必有缺,将军觉不觉得,楼船虽凶猛无匹,但比起小型战船,却笨重了许多?” 付祂眼前一亮,她拍舷叫绝:“军师好谋略!” 谁知池海竟丝毫不买她的账,冷哼了一声:“亏你还是朝廷正四品将军,这点关窍都想不明白。” 付英道:“我也没想明白。” 池海息了声,他看着付英,有些一言难尽:“我没说你啊翠花,我哪敢说你啊......” 付祂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喃喃道:“希望不会有真用上的一天。” 艨艟肆虐之时,便是天下霍乱伊始。 付祂跳下船的时候,刘煜正站在白马边,趁白马闭眼小憩的时候摸它的马鬃。 每次还没碰到它时,那白马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刘煜又换了一边,这次她学聪明了些,在白马闭眼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却还是被它将将躲了去。 她好像对此乐此不疲,重振旗鼓后又跃跃欲试。 直到一双略微粗糙硌人的手柔缓的抚在马鬃,那马儿舒服的打了个响鼻,复又闭上了眼。 付祂的手不似其他深闺女子的手般,十指不沾阳春水,青葱似玉。十指修长,指节虎口处积了厚厚一层茧,那是常年手握兵器留下来的。 “看完了?”刘煜出神的看着那双手,问道。 付祂应声,道:“怕你烦闷,就下来了,没什么好看的,看惯了也还好。” “你们不怕吗?”刘煜反问。 “万事皆有其破解之法,越是虚张声势,其弱点往往也直击要害。更何况,如今天下太平,四海之内无战事,何必杞人忧天呢?”付祂道。 刘煜也试探着摸上马鬃,她却道:“未雨绸缪些总是好的。” 付祂见她伸手,便自然而然的握住,一同抚摸微微有些粗粝的马鬃。 刘煜心里有些欢喜,她道:“原来皇城之外是这样的。” 有浩浩汤汤的江水,一骑绝尘的白马,危楼百尺的艨艟,还有心心念念的人长伴身侧。 付祂叹声,指间微微紧了紧,没再说话。 晚宴设在都尉府中,王秋迟宴请了诸多兵客和当地士族豪门,欢聚一堂。 付祂甫一进门,就被奉为上座,刘煜紧挨着她,像是有些不自然。 她桌下的手悄悄伸了过去,轻轻握了握刘煜沁出汗的手。 刘煜抬眸,正对上付祂安抚的眸子,她小声道:“不必害怕,不会有人认出你来的。” 刘煜摇了摇头,却不言语。 宾客陆陆续续落了座,待到最后一人出现在门口时,付祂脊背却微微一僵。 那人手持半扇,掩面轻笑,眼神却透着森冷的寒意。 “付将军,别来无恙啊。” 原本融洽的宴席顿时寂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付祂和男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还是王秋迟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风瑟,既然来了就入座吧,这么多人等着你呢。” 男子应了声落座,那目光却不依不饶的缠着付祂。 付祂对那人再熟悉不过,在乌镇县衙将她打的半死不活之人—任平生。 只是他应当在为大将军效力,不知是何缘故沦落到了未洲。 付祂心里斟酌着,却见开了席,宾客举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大多是对未洲王氏的奉承赞美之词。 她觉得甚是无趣,便径自沽了酒,想要自饮自乐。 谁知一双纤纤玉手却抢先夺了她的酒杯。 付祂回眸,却见刘煜笑意盈盈,她作势要饮酒入喉,却被付祂拦住。 “你身子骨弱,不宜饮酒。”她抬手挡住了刘煜要举起的酒杯。 还未及刘煜开口,却听得下座之中任平生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站起身来,自己斟了酒,举杯道:“久闻付将军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杯,我敬你。” 觥筹交错间,酒液盛着琥珀光,晃人心弦。 他一饮而尽,将酒杯翻转过来,微微致意。 付祂的酒杯在刘煜那里,偏偏刘煜将它扣在手里,不让半分。 任平生见她迟迟未有动作,不由催促道:“将军莫不是瞧不上我这一介布衣门客,觉得有辱身份吧?” 付祂惑于刘煜的异样举动,却无暇细想,只得小声道:“别闹。” 谁知刘煜对她微微一笑,语气带了点轻佻的意味,仿佛又是那个不羁的帝王。 “不给你。” 她无声道。 眨眼之间,玉杯倾洒,美酒便泼落一地。 “真遗憾啊。”刘煜单手支颌,笑得灿烂,她望着任平生,眼中却寒意不减。 “不小心洒了,任公子,要不我自罚一杯,代为赔罪吧。” 任平生死死盯着她,片刻后,他忽地笑了,有些无谓道:“姑娘请自便。” 付祂刚欲制止她,却被刘煜拦住,她给了付祂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自斟了一杯酒,将其送至唇边— 蓦地,酒盏碎裂,落了一地。 有人破门而入,刀戟寒光乍现,映着玉盏中的琥珀色,杀气毕现。 宾客皆惶惶然,也顾不上什么宴席了,有人又惊又怒,质问王秋迟。 “都尉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身为贵府宾客,怎能让人刀剑相向!” 王秋迟居于上席,面色无辜,他一脸茫然:“付......副将?” 为首的正是付英。 付英冷冷扫了他一眼,越过众人,她将付祂面前的酒壶拿起,交给身后的池海,低声吩咐道:“去看看有没有毒。” 交代完之后,她抬眼,扫视一周,寒声道:“将军取道未洲,未洲当尽东家之谊,而不是使些下毒暗害之流的下三滥手段,谋人性命,为人不齿。” 满座哗然,其间神色各异,心怀鬼胎。 忽地,有一人嗤笑一声:“我说为何将军不喝这酒呢,原是有毒之酒,在下唐突了。” 任平生一手懒懒的扇着半扇,另一只手空空的垂落,付祂知道,那是暗卫在乌镇砍下的那只手。 付祂没应声,目色不善的看着他。 “哎呀呀,这可不得了,有人谋害边境重将,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都尉大人定要揪出幕后元凶,还将军公道!”任平生复而转向王秋迟,他面容严肃,声色却佻达。 王秋迟默不作声,席间有人额间起了汗,忽地,付英扶刀立于门前,大有未洲王氏不给出说法便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要下雨了。” 忽地,一直没出声的刘煜打破了满座寂静,她望着院中乌云滚滚的天,轻声道。 ---- 拍竿是一种屡见于中国古代文献记载的大型水战用具,这种武器在水战中的威力很大,在史书中的出现要在人力杠杆式抛石器的发明之后,推测其发明时间大概在古典时代结束之后,而其逐渐消失不闻则是在火炮类武器出现之时,亦相当于西方的文艺复兴时期,故其盛行时期大概相当于西方的中古时代。 或许源自火药武器的竞争,这种武器在宋代以后便难以见到。(详见百度百科) 还有楼船,投石机等窦氏古代水战常用的方式,因为我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古时候水战的作战方式,所以引用了一些资料和我自己的猜想,如有不足,还请批评指正与补充。
第33章 不察 满座无声,只有刘煜指节微微叩击杯盏的声音。 任平生半扇掩面,笑看着对面默不作声的付祂。 付祂压着满腔怒火,勉强心平气和道:“等池海吧。” 不多时,池海带着游医入了堂,他微一躬身,声色平稳:“酒里被人下了毒。” 游医拈了根银针,在酒液中浸了片刻,再拿起时,已然乌黑。 宾客哗然,有人大惊失色道:“沧州与未洲素来交好,怎会有人从中作梗?” 王秋迟沉下脸,他扫了一眼在座神色各异的士族豪门,宾客幕僚,语气不善:“在我王氏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是好大的胆子。” “都尉莫急。”任平生却开口劝道,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刘煜,微微笑道:“下毒者谁,还未可知呢。都尉难道不好奇,为何这酒,不偏不倚,就被付将军躲了去呢?” 付祂冷冷开口:“怎么,我没被毒死,任公子好像不太满意?” “非也非也,鄙人愚钝,却也知沧州与未洲私交甚笃,情同一家,这当是两地上至门阀下至庶民所共知,鄙人着实想不明白,何人能顶风作案,设计谋杀付将军,当真为不明智之举。”任平生摇着扇,道。 刘煜按在酒杯上的手微微顿了顿,她将酒杯转了个圈,倒扣在桌面,响声清脆,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付祂看着她,眸色微紧。 “任公子的意思是,投毒者另有其人?”刘煜看着他,唇角微扬。 任平生迎着她逼人的目光,恭逊道:“看来这位姑娘也这么想。”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刘煜冷冷的哼声。 “无稽之谈。”她道。 任平生却笑而不语,他对身边之人微微一揖,道:“蔡大人,听闻今日宴席是您手下的人准备的,这酒的来历,大人可知晓?” 被唤作蔡大人的男子略一思索,恍然道:“是我手下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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