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不出来话。她同样也讲不出来话。 她们只是这样抱了很久,直到崔栖烬的咳嗽渐渐平复。 崔栖烬轻轻地喘一口气,不再笑了,很疲累地将自己的下巴压在池不渝肩上,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终于在此刻松了口气,然后有了弥补过错的机会。 “幸好,幸好……” 她喃喃自语,很虚弱很后怕,抱紧池不渝,将这句话说完, “幸好,我没有走。”
第50章 「大头贴机」 一个关于“天气好”的约, 明明天气那么不好,怎么会两个人都来了? 崔栖烬这样想的时候。 池不渝却突然间抬起手来,很没有缘由地把她的眼镜扒下来,然后用手掌来挨她的眼皮。 摸了两把后, 大概是发现湿湿的, 于是又凑过来。 两只手都捧住崔栖烬的脸, 掌心热热的, 湿湿的, 很担忧地看着她, “你刚刚哭了没?” 崔栖烬就算在哭也要被她逗笑。 更何况…… “没有。” 崔栖烬垂着湿漉漉的眼皮,整张脸都被池不渝困住,语气很无奈地讲, “是因为你的手是湿的。” “啊?” 池不渝很茫然地眨眨眼,“真的吗?” 但是也没有放开她。 而是继续将她的脸抬在手心里, 微微抬得更高,似乎想要观察得更仔细。 稀疏雨丝在伞外连成线, 崔栖烬举着伞,抱着花,眼镜滑落到鼻梁上, 她想自己此时此刻肯定很滑稽。 但她还是忍受将脸埋在另外一个人掌心里的这种滑稽, 心甘情愿地被池不渝凝视着。 她没有挪开。 她也隔着很近的距离, 讲,“而且池不渝, 我必须跟你再强调一遍。” 池不渝眨眨上面垂着水珠的睫毛, “什么?” 崔栖烬动了动喉咙, “我真的不是一个很爱掉眼泪的人。” 池不渝郑重其事地点头,“明白。” 崔栖烬晃晃脸, “嗯。” 池不渝不讲话了,好像在发呆。 崔栖烬手里的彩叶芋快要滑下去,她不得不开口,“那你把我松开吧。” 池不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说了声“哦哦”,然后把崔栖烬松开了。接着又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于是左看右看,想去接崔栖烬手里的彩叶芋。 却被崔栖烬躲开。 崔栖烬说,“这个有点重。” 池不渝不服气,“你个整天生病的小病娃儿都能抱起来我还抱不起?” 崔栖烬轻飘飘地说,“会弄脏衣服。” “啊!” 池不渝果断接了她手里的伞过来,“那我还是给你打伞吧!” 崔栖烬笑。 池不渝顶着已经花了妆的脸,很凶的语气,“干嘛要笑!” 崔栖烬笑得差点抱不住花。 她摆手,说,“没有笑你。” 池不渝“哼”一声,“才怪。” 然后像是生气了,狠狠踩一脚她们在路灯下的影子。 崔栖烬看到她们两个的影子——并排站在一个倒闭的旧商场前面,一个人手里撑伞,另一个人手里抱花,连影子看起来都好茫然。 “这里倒闭掉了。”池不渝的语气听起来在为此感到可惜。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崔栖烬说,“但它倒闭看起来是前几年的事情。” “你之后都没有再来过这里吗?” “只有那一天来过。” “嗷。” “那你呢?” “哼,当然也没有。” 崔栖烬点点头,看一看池不渝有些为此感到可惜的表情,“要进去看看吗?” 池不渝瞪大眼睛,“不是禁止通行哇?” 崔栖烬思忖一会,“其实我还知道有一条小路,但是,不确定可不可以。” 池不渝说,“崔大师你好了不起。” 崔栖烬表情古怪,“什么?” 池不渝撑着伞,蠢蠢欲动,“因为我就从来没有想过去探小路哇!” 崔栖烬选择避开话题,“就是从这条电影院的入口进去,不知道现在还可不可以。” 按理来说,旧商场也不会有人闲来无事进去看一看。除了一些无聊的,年纪小的,总觉得里面值得去探险。 崔栖烬本以为小路应该也要被封掉。结果她带着池不渝左拐右拐,蹭着之前记忆里的小路,竟然真的来到了电影院所在的四楼。 里面开了几盏旧得发蓝的灯,黑白瓷格地板,不少店铺都铺了巨大灰败的旧式编织布,应该再过不久整座商场就会被拆掉。这里像被遗漏掉的一颗破败星球。 说实话崔栖烬没有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明明入口就已经写了“禁止通行”,还一定要进来看一看,是有多无聊的人才会去做这种事。 结果池不渝说, “我们等下会不会被保安追着在里面跑,像演电影一样?” 池不渝的想法好古怪。 崔栖烬瞥到悬挂在顶上,不知道有没有在用的摄像头, “可能会吧。” 然后池不渝也跑过来,跟她站在一块,很认真地看一会,忽地对着摄像头里讲一句, “我们不是小偷哦。” 崔栖烬想,才怪。两个人站在摄像头下,对着摄像头那边的人看,脑袋挤在一起,哪里不像小偷? 但崔栖烬瞥一眼池不渝,很配合地说,“万一这个摄像头不带语音功能呢?” “没关系。”池不渝把伞收起来,提了提自己的裙角,然后昂着下巴说, “监控也可以看我们的口型,而且有我这么漂亮还穿新裙子来偷东西的小偷吗?” 搞定了摄像头。 池不渝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咬着唇问一句,“对了,忱星是出什么事情了哦?” “没出什么事。”崔栖烬边走边说,“就是之前稍微有点不舒服,所以去了一趟医院。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回宿舍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池不渝攥着湿漉漉的伞,好像有点欲言又止。 “没有提前跟你说……” 崔栖烬觉得自己好像有必要解释,“是因为觉得也许我可以处理好,就没必要让你提前失望。跟陈文燃说了,是因为她正好来问了。” “哦哦,明白。”池不渝唇抿得紧紧的。 “不,你不明白。”崔栖烬说。 “什么?”池不渝愣愣地抬眼,“什么我不明白?” “但是之后等我处理好余忱星的一切,我以为还来得及。所以我回家急匆匆地拿了花,甚至还提前拿了伞,到了约定的地点,却忘了检查我的手机电量,我觉得我不会失约,我觉得我在这里等你就够了。直到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手机早就不小心关了机,然后我就站在这里想,不知道池不渝刚刚有没有联系我,不知道池不渝这个笨蛋会不会瞎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如果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错过这一次约定,池不渝会不会又觉得难过……” 崔栖烬低头,看她们被灰蓝光线拉得很长的影子,有些气馁地叹一口气, “然后我发现我一直是错的。” 池不渝没有讲话,好像连影子都好像在发怔。 崔栖烬继续说, “我好像,总是习惯,把我这里所有事情的前期计划都做了确定,然后再去开口跟别人确定。因为我不想我给了希望又让别人失望,或者我明明可以处理这件事,却要提前说一遍,让别人误以为我做不好,然后对我失望……我总是担心别人对我失望。” 她们在十年前的旧商场漫无目的地走,走过崔栖烬逃走过的电动扶梯,走到池不渝抱着花和礼物,穿着漂亮裙子,在原地等待很久的大头贴机附近。 大头贴机已经变得很旧了,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人在用,不知道它到底在等待着什么。但它大概撑到了前几年,因为上面还有扫码付费的标识。 扫码付费可以回到二零一四吗? 崔栖烬盯着那个让人觉得晕眩的二维码,惘然若失地说, “也许有时候,很多事情做不到百分之百确认,也是可以说出来的,对吗?” “崔栖烬。” 池不渝喊她大名。 “嗯?” 她们两个的影子投在大头贴机上,好像也有点旧了。 池不渝用伞尖尖来戳她们的影子,“你刚刚这段话里,提到了三次我的名字。” “是吗?我想我在说的时候并没有数。” 池不渝吸吸鼻子,“所以我好开心啊。” “为什么开心?” “因为……池不渝真的联系了你,池不渝真的瞎想了,如果这次又错过了,池不渝是真的真的真的会很难过。” 她用第三人称来指代自己,这样听起来更客观也更清晰。 “但幸好,你说出来了。” 池不渝咯咯地笑,语气听起来像是很轻松,“所以你又把我抓到了啊。” 崔栖烬也跟着她笑起来。 两个人对着一台已经像坏掉很多年的大头贴机笑。 好傻。 没有一个是稍微聪明一点的。崔栖烬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蠢样子? 笑到一半。 池不渝又用伞尖尖戳一戳,特别神气扬扬地来一句,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池不渝把伞换了一只手拿着,影子晃晃悠悠的,语重心长地跟她讲, “本来很多事情,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也可以先讲出来啊,因为你根本猜不到,对别人来说,到底哪一个点比较重要。” 崔栖烬看一眼她,点了头。 好像是这样。 她根本猜不透池不渝。 也想不到池不渝会在下一秒突然眼睛一亮,转过脸,兴冲冲地说,“哎,这个好像还可以拍诶?” 这是哪里来的脑回路? “你要拍吗?”崔栖烬问。 “当然!” 池不渝像是找到了什么开关,急匆匆地掏出手机想要去扫码,一看,黑屏的。 池不渝瘪起了嘴。 崔栖烬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同样是百分之零的电。 “那可能不行了——” “那我们要假装进去拍!” 异口同声。 听到“假装拍”这个想法。崔栖烬眼梢一跳,心想果然池不渝的想法猜不透,因为池不渝永远会跳出既有逻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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