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水的海绵宝宝看完电影,发了几个哭哭的表情,又给她发了电影反馈,感谢她的安慰,又发一句:【Mine,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好像章鱼哥哦。】 wkeinauadqtqb:【我为什么要像一条章鱼?】 怕水的海绵宝宝:【哈哈,只是打个比方嘛】 wkeinauadqtqb:【我没有八条腿。而且章鱼哥不是很讨人厌吗】 怕水的海绵宝宝:【谁说的!】 wkeinauadqtqb:【大家都说。而且章鱼哥总是欺负海绵宝宝。】 怕水的海绵宝宝:【哎呀,你不要听别人乱讲,其实章鱼哥没有人家讲的那么坏,可能只是……只是比较不善于表达/企鹅转圈】 这真是一个新奇的观点。 wkeinauadqtqb:【为什么觉得我像?】 怕水的海绵宝宝:【我的意思是……】 怕水的海绵宝宝:【Mine,你是真的/企鹅转圈】 怕水的海绵宝宝:【至少对海绵宝宝来说】 怕水的海绵宝宝:【你是真的】 崔栖烬不觉得自己是真的。 事实上,她一直对怕水的海绵宝宝存有戒心,基本不会随便泄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但是。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种事情上用“但是”。 但是…… 真实的反面也不一定是虚假。可以是隐藏,可以是秘密,可以是非常态化的真实。她不知道自己所表现的,这种非常态化的真实,到底有多少。有时候她翻过头去看那些聊天记录,不知道那里面的到底是崔栖烬,还是一个另外的人。 她不明白,并且始终不太明白,为什么怕水的海绵宝宝总是在她这里跑来跑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容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 怕水的海绵宝宝这个人类,这个看似愚笨至极的代称,所有她抗拒的一切,都已经大摇大摆,完完全全进入她无法分类的领域。 她总是在她面前撒娇,开始从一个没有形象、只有一串昵称的企鹅账号,变成一个爱吃菠萝冰冰,爱用戴红色围巾的企鹅转圈表情,出现之时总会带着“滴滴”音效,不停地滴滴她,一句又一句地喊她“Mine”的一个人类……她不喜欢并且难以忍受的人类。她连自己这个人类都不喜欢。 再过一段时间,怕水的海绵宝宝又因为周杰伦的一首歌开始很亲热地喊她“Mine Mine”,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变成“麦麦”……两个世界加起来,都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喊她。 到了最后的最后,她似乎和她有了同等程度的迷惘,不知道她们的关系到底处于哪个分类之中。但显然,她和她的处理态度截然相反。 慢慢开始,海绵宝宝不停地给她说自己遇到的麻烦,她扭扭捏捏地问她要不要她们两个换成海绵宝宝和章鱼哥的头像,她问她之前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哦,问她什么是喜欢,问她月考完有没有空可不可以跟她一起连线看一场爱情电影,她不停地从她这里索取一些她根本没有拥有过的情绪价值…… 而她竟然也容许这一切的发生,她容许她总是无理取闹的撒娇,她容许这个戴红围巾的愚蠢企鹅在她的世界里打转,她看到余忱星吃菠萝冰冰时,会想到怕水的海绵宝宝说菠萝全天下第一,于是也去尝试着吃会让自己嘴巴变痛的菠萝。 她把静音键长时间关闭,她在一次又一次的生病发热,被围堵在孤零零的墙壁里时,心甘情愿地等待,等待将漆黑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滴滴”声,那个时候房间所有都漆黑,门被关紧不留任何缝隙,没有一块越变越大的三角形,只有那块小小屏幕是亮的,她沉浸其中,没有发现自己的近视度数在因此不断加深。 她有时候也会听周杰伦的《Mine Mine》,然后在余忱星跑进来之后就立马拔掉自己的耳机,假装自己在学习。 她听她的麻烦,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来找她,但还是尝试着为她解决。她不喜欢章鱼哥,但她还是换了头像,左右也只是一个小号,而怕水的海绵宝宝也只是这个小号里的唯一好友。wkeinauadqtqb的头像仅怕水的海绵宝宝可见。 她说还没有喜欢过别人,她说可以连线一起看电影,但要关闭音频,用打字交流,她说还没准备好暴露自己的声音…… 她在自己贫瘠的生活里,搜刮所能自己给予的一切情绪价值,然后犹犹豫豫地给出去,却又害怕全部给出去,害怕会被对方全部挥霍掉,所以像个吝啬鬼一样,每一次都只给一点点…… 这就是爱情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没有人教她到底怎么给这种事情给出释义。 或许在十几岁出头的年纪,在弥漫雨雾的潮湿青春期,爱情本来就很难搞懂,一切就是一道如此难解的题。不是写下一个“解”,翻到答案后面就会有一句话写——不要犹豫,这就是你的爱情。 有一段时间,她回过头,用冷漠的第三视角凝视那段时间的自己,甚至会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崔栖烬。 她以为。只是她以为她不是崔栖烬。 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2023年的冬,余忱星再一次犯病,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醒过来后声嘶力竭地扯开将自己束缚的氧气管,拼尽所有力气跟她讲—— 崔栖烬你总是心口不一,让想要去爱你的人被你一次又一次地刺穿,爱得鲜血淋漓。 那时她早就已经接受,并且无计可施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二十六岁的崔栖烬,居高临下地看与自己不那么亲密的同胞妹妹余忱星,尤其冷静地说,余忱星你不要再讲话,影响治疗。 余忱星只是望着她笑,笑声极其微弱,像自嘲,像自轻,又像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戚,然后和她讲—— 可惜,我们两个连这一点都一样。 可惜,她还是崔栖烬。 那一串在2014年生成的乱码,早在2015年彻底消失。于是崔栖烬彻底明白,原本就没有两个世界,原本就是同一个世界——她的世界里只有“你乖一点,自己一个人”,只有“不要总是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一切”,只有“讲任何话都需要材料支撑”。 对这个世界而言,那个世界的许多事情都是失控的,都是不正确的。而这里有被划分的范畴,有将她限制在崔栖烬可达范围内的一切。 崔栖烬结束了那一场无法被定义的爱情,也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她依旧不喜欢任何人触犯她的内心,崔栖烬始终认为爱情是件无比糟糕的事,它让人失控让人不像平时的自己。而她无法理解,并且抗拒这种改变,她面对爱情的仅存反应是挣扎,她不喜欢自己被一个人类完完全全地看穿,她不甘心自己的情绪被另外一个人完全牵动,她的情绪没有柔软,只有干硬。 或者从未有过任何改变。即便是在那场模糊混乱的爱情进行过程中。 崔栖烬后来总是在漆黑的房间里做梦,梦里她被关在一个蓝色水族箱里,她坐在角落,双脚发凉,心肺之间溺满水,双手环抱住膝盖,像一个被困入其中的囚犯,不停有光在箱外扫射,试图寻找她的踪迹。 她试图遮掩自己的存在,双手挡住刺眼的蓝光,有一道红色光点直射她的眉心,有不断回响的一道声音对她发出严厉的拷问——崔栖烬,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栖烬被困在其中,别无出路。 她疲惫地靠在墙角,尤其悲哀地抬头,捂自己溺满冰水的心脏,一个字一个字地发出干涩的声音,对着四周密闭的玻璃承认—— “崔栖烬总是心口不一。” “崔栖烬给出去过的爱情,让人血肉模糊大过温情密意。” “崔栖烬是个顽固的爱情悲观主义者。” 没有任何回响。 - “崔栖烬?” “崔栖烬!” 一束刺眼的光晃到视野,崔栖烬恍惚间抬眼—— 灰蓝的天,打转回来的小电驴,在她灯光模糊处举着手朝她晃悠的陈文燃和冉烟。 眼前的所有轮廓都模糊。 崔栖烬阖一下眼,再睁眼,是在后视镜里望她的池不渝,表情极为担忧,“崔栖烬,你怎么了?” 她突然不喊她崔木火。她突然也喊她崔栖烬。她喊了她三声崔栖烬。这一刻崔栖烬感觉似乎有一道红色光点正中眉心。 于是她尤其拙涩地发出声音, “池不渝,池不渝。” 她想池不渝这个名字光是念出来,就已经像是爱情。不渝,不渝,念在唇边,绕在喉间,就已经牵缠全身骨骼。 而我是真的吗?池不渝。你会不会一直都是真的呢?池不渝。 车已经停了下来,江风还是在不停地吹,有栀子汁的气息,也有凤梨气泡水的味道,还有池不渝身上已经变淡的黑鸦片。 此时此刻,2024年,池不渝坐在她身后,搂她的腰,犹豫地伸出手来,手指触到她发凉的眼皮,轻轻地从上面滑过, “崔栖烬?你怎么了哦?” 最后,抿紧唇,将自己头顶的头盔摘下来,发丝张牙舞爪地飞起来,染了头发之后,还是很像动画片里的狮子王。 而狮子王本人大概没有注意,只是将头盔盖到她头上,很认真地给她捂好耳朵,然后又贴紧掌心,强制性地把她的脸扭过去。 严肃地查看了好一会。 在她下巴上给她扣好卡扣,又像是教训她似的,弹一弹她下巴上的带子,“坐前面被风吹得眼睛都红了吧,还硬是要逞强,把头盔给我戴……” 说完,手指头又轻轻戳她的眼梢, “小娃儿得很。” 这一刻她想,或许她从未有一刻从那个水族箱里逃出来过。
第35章 「人如其名」 租车行老板开一辆旧到像吃了跳跳糖的货拉拉, 把没电了的两辆小电驴拖了回去,顺便很热情地将她们载到可以打车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都很正常。 陈文燃没有追问崔栖烬刚刚到底怎么了,只是和冉烟兴冲冲地凑在昏暗车灯下, 一张张地P今天用手机零散拍的几张照片准备发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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